秦子赢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铁义侯的房间里,那个年过半百,两鬓微白的男人,正坐在床边,略带紧张的盯着他看。
义父。
“义父……”
铁义侯微微含笑,“醒了就好。”看来那大夫医术还不差,虽然不及姓纪的,但也是小有本事的人,在台州这样的地方,也当得妙手回春这四个字。
屋里只有这父子俩,一个坐着,眼睛上盖着一块崭新的白棉纱布,看样子是换过药了,一个躺着,脸色白的吓人,嘴唇干裂,显然精神不济。
铁义侯端过一碗黑乎乎的药汁,一边搅动,一边吹散热气,只道:“你这孩子,都是可以当爹的人了,竟还这么莽撞,也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我都听长鹰说了,你呀!”只说了这两个字,便不再说了,仿佛千言万语都在这两个字里了。
秦子赢眼睛又湿润了一回,挣扎着要起身。
铁义侯瞪了他一眼,(真的是一眼)“回去躺好。”
秦子赢不敢有异,连忙躺好,就像小时候一样听话。
铁义侯这才满意了,又继续吹着手中的药,道:“这是大夫开的药,对你的伤有好处,可惜那个纪大夫不在了,否则用他的药,效果应该更好些。”
秦子诚听了这话,不由得暗惊,忍不住问道:“义父,纪大夫不在?”
“是啊,走了。”
“走了?”秦子赢拧眉想了一下,才道:“去哪儿了?怎么……”他不是答应要帮英姨治好头疾后再走吗?怎么走得这般突然?
铁义侯睨了秦子赢一眼,见他似乎毫不知情的样子,又道:“不仅他走了,连带着你那两个手下和那个病人都不见了。不管怎么样,纪笑海也算救了我一命。我还没谢他呢。”接着便又道:“这个姓纪的傲着呢,除了睿亲王,就连皇上和太后他都不放在眼里。宫里的嫔妃想找他诊个脉,简直比登天还难。公卿之家想请他去一趟,那真真是不容易,你倒是有机缘,能请他来给毫不相干的人看诊,一留还留了这么多天。”
秦子赢连忙道:“义父,这事儿也是机缘巧合下,孩儿捡的一个便宜罢了。这纪大夫与悟本大师有旧,他也是看在悟本大师的面子上,才勉强一治的,跟孩儿。没有什么关系。”这是一早就想好的说辞,为的就是保护秦黛心的秘密。
只是,纪笑海到底去哪儿了?他怎么招呼也没打一个,而他又把英姨带到哪儿去了?
铁义侯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才道:“喝药吧。”
秦子赢再次挣扎着要起身。却被他一把按了回去。
“什么时候了,还逞强?”铁义侯把盛了药的勺子递到秦子赢嘴边,“小时候,我不是也这样给你喂饭?”
秦子赢小时候不太爱吃饭,铁义侯就亲自拿着勺子一口一口的喂给他吃。人家都说抱孙不抱子,铁义侯对这个抱养来的孩子的疼爱,一点也不比自己的两个儿子少,众人把他对秦子赢的关怀都看在眼里,因此没有人敢怠慢秦子赢,拿他当铁府正经的主子一样侍候。
秦子赢自然记得这些,只是他没想到义父还记得。
药递到嘴边,他毫不犹豫的就喝了下去,只觉得口中,心里全是甜的。
一碗药很快就见了底。
“义父,孩儿,对不起您。”
铁义侯倒是很平静,只道:“这事儿不怪你,你就算来了又怎么样,一样不能阻止该发生的事情,没准还得搭上点什么。孩子,这都是命。”铁义侯指了指自己左眼,那里现在被一块药布盖住,为了固定住它,还在两旁拴了细长的绳子,系在脑后。
秦子赢暗暗苦笑,其实他是有机会的,他是能改变这一切的,只是他没能劝住小妹,所以一切都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他一度怀疑,小妹这般我行我素,有谁能劝得住她?
“义父,纪大夫会不会是去我家了?我是说去了秦府。”秦子赢想了想,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因为之前他们就曾经说过,治好英姨后,麻五夫妇要陪着英姨一起进秦府的,现在英姨还没有完全好,以纪笑海的性格是断然不会扔下她不管的,他们这四个人极有可能去了秦府。
“管他去哪儿呢,人家又不欠我什么,他治好了我,还留下了药,也算仁至义尽了。”竟是不想问其下落的样子。
秦子赢忙道:“义父,我还是回去看看吧,要是他再,我再请他回来给您看看。”
“别说傻话,我说过,他不欠我什么,况且我的身子我清楚,那姓纪大夫的方子回真是奇,我只吃了几剂,如今已经是大好了。”铁义侯不愿在自己的事儿上多说,叹了一口气,转而道:“你这孩子,若是他真在你家,你该让他给你好好看看才对,伤得那么重,也不知道要养多久。”
秦子赢一愣,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义父,您这是要回京?”
铁义侯点了点头,这才放下手中的药碗,“我得回京。战事一处即发,满朝上下的文武百官分成了几个派系,主战的,主和的,都各有目的,这个时候我不在京,皇上那边恐怕压力会很大,几个老家伙仗着自己是三朝元老,只怕要对皇上施压了。”
秦子赢自然也知道这其中局势的走向,他忧心忡忡的道:“义父,您还受着伤,万一,孩儿的意思是万一皇上同意开战,只怕这主帅的位子……”
铁义侯一摆手,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这事儿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要看皇上的意思。”
秦子赢又何尝不知道这些,他沉默了一会儿,暗想,睿亲王既是被派了去瓦那,想必皇上的意思还是主和的,小打小闹的派去细作可和大军压境完全不同,现在的局势看起来紧张,可还没到最后一步的时候,即便皇上改变主意了,或许会看在义父有伤的份上,临阵换帅也不一定。
他心中微定,忍不住道:“孩儿还是担心您的身体,今昔不比往日,到底是受了伤,年纪也大了,不然……”
铁义侯不耐烦的摆了几下手,“阳儿,你怎么婆婆妈妈的,我的事儿不用你担心,铁家人,到死都是要为慕容家卖命的。”
这话也就铁义侯敢说,直呼天子国姓,这也不是谁都敢的。
秦子赢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义父的坚持和固执,他都知道。看来,这次,他怕是不能跟着义父回京了。
铁义侯也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阳儿,你得留下来。”
秦子赢点了点头,这是意料之中的,只怕义父还有事情交待自己去办。
“养伤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还有事儿要交给你办。”
秦子赢连忙道:“义父吩咐。”
铁义侯站起身来,负手在床前走了几遍,猛然抬头道:“寒衣出事儿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秦子赢半天没说话。
其实他知道的不多,他只是在与秦黛心的谈话中了解到一些,再加上回来以后听铁长鹰提起一些,他大概也能知道铁寒衣经历了哪些。
“不是很多,我不敢多问,怕伤了小妹的心。”
铁义侯点了点头,“你从小便是如此,一向都是极有分寸的孩子。我们回京后,我会给你留下几个人手,孙铁生也会留下,他知道的东西多,也见过那些伤你妹妹的混蛋,你们两个商量着来,一定要把那些混蛋找到。”
秦子赢仿若在梦中,机械的道:“是。”
“还有我们遇袭一事,一定是有人事先安排的,这人心思慎密,不容小觑,你大哥连查了数日,竟一点线索也没找到。依我猜想,这两件事情必有关联,说不定是同一伙人做的,你暗中调查,一定要把他们揪出来。”说到底,失眼之痛对铁义侯来说更像是个耻辱,他戎马一生,千军万马中血战尚未能伤筋动骨,如今一个小小的台州城巷战便让他成了独眼龙,这口气,怕就是圣人也咽不下去。
之前不追究,并不代表以后也不追究。
铁家人性情如此,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秦子赢暗道一声糟糕,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追查凶手一事会落到他的头上。
这可如何是好?
这差事决计不能办好,他总不能把自己个儿的妹妹送来受死吧?若是办不好,他如何能对得起义父?况且孙铁生是大哥的心腹,他对大哥是死忠,二人一向形影不离,这次义父居然把孙铁生留了下来,也不知这到底是义父的主意,还是大哥的主意,或者他们对自己已经有了戒心,所以才会派人来暗中监视?
铁义侯见秦子赢半天没说话,以为他是担心自己的伤。
“阳儿,为父无事,你也要快点好起来。”铁义侯重新坐下,脸上的表情竟是从没有过的严肃和凝重。
秦子赢惊愕不己,抬眼朝铁义侯看去。
明明很普通的话,他却听出了些别的味道。
“义父,您是不是有什么打算?有话不妨直说,您和孩儿,不用这么见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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