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来临,街上游荡的生魂全都消失了。整座城市恢复了死一样的沉寂,静悄悄的,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谢归途望着门外,沉声道:“想弄清楚这城中发生的一切,最好的办法,就是去问那位尔夏王。”
话音落地,其他人都面面相觑,有些不敢出声。
玄云子站了起来,皱眉道:“可是……”
她都心知谢归途说的没错,可一想到那位“尔夏王”的恐怖与神秘,她下意识地抗拒和回避这个选项。
“那尔夏王,未必是个好说话的主。这城中发生的怪事,恐怕和他也脱不开干系。要去求他,未免太冒险,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
玄云子的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周。那位殷少阁主城府颇深,从刚才就一直没开过口,不知道在想什么。叶凌寒这样的穷凶极恶之徒,也不会介意铤而走险。
至于那位姓楚的圣使嘛……从头到尾都把目光黏在他师兄身上,似乎对谢归途很是唯命是从。
见没人说话,玄云子无奈,只好默默地坐下。
……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他们目前已知的信息太少,时间又有限。眼下的不稳定因素太多,光是外界的诡谲之处就已经让人应接不暇,更别说他们五人之间还存在极大的内部隐患,一旦失去这算不上牢固的平衡,随时有可能兵刃相向、血溅当场。
在此处多待上一分,便多一分危险。谁都想早点出去。
见众人没有异议了,谢归途接着道:“那么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要去哪里找尔夏王。”
楚风临想起了马婆婆祈祷的样子,揣摩道:“如果学着城中百姓那样,向他的神像祈祷,他能听见吗?”
“那尔夏王如果真的是神灵,或者有接近神灵的力量,向他的神像祈祷,他自然能听见。”谢归途道,“不过听马婆婆的意思,尔夏王的状态好像不对劲,在尔夏国发生灾难的以后,百姓们奋力祈祷才将他唤醒了过来。如果仅靠我们五个,未必能喊得动他老人家。”
楚风临点点头,还想说些什么,忽然这时,门外响起了一连串的脚步声。
这动静不小,其他四人几乎是同时朝着门外望了过去。谢归途的第一反应,还以为是生魂又来了,下意识地扶住了门框,想伸手关上门。
可是当他看清,不远处走来的是一队身着古朴甲胄的士兵,谢归途关门的动作停止了。
那些士兵的脸上都蒙着黑布,分为两人一组,一前一后地抬着棺材。尽管他们是尔夏城中为数不多的活人,但他们脸色阴沉,面无表情,和死人没什么区别,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感到麻木了。
“师兄,你在看什么?”楚风临走到谢归途,见他怔怔地望着那群抬棺人。
那意味着昨夜,有人病死了。
“那个方向……”谢归途伸手指着抬棺人去往的方向,马婆婆和阿娃的家就在那边。
楚风临也陷入了沉
默。他同样想起了,马婆婆和染病的阿娃。
“走,我们去看一眼。”谢归途果断地道。
......
两人不放心,追着那抬棺的队伍一路来到了马婆婆的家门外。
两个士兵恰好从隔壁搬出了一具白骨,面无表情地把它放进了空棺之中,又面无表情地将棺材抬走。
看着那队抬棺的士兵走远,谢归途这才松了口气。
他们收走的是隔壁木匠的尸骨。大概是马婆婆不愿看邻居曝尸在外,让他们把那具骨架带去安葬了。
谢归途松了口气,来到了马婆婆家的门前,伸手敲了敲门。
没得到回应。
他回过头,和楚风临面面相觑。
等了片刻,谢归途终究还是放心不下,于是自己推开了房门。
“婆婆。”
一推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熟悉的木桌,桌上放着一只碗,像是刚吃过早饭。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正坐在榻上,背对着这边,悉心地照料着小孙女阿娃。
见状,谢归途松了口气。想来是马婆婆年纪大了,耳朵也背了,忙着照顾小孙女,没听见敲门声。
谢归途往前走了两步,又喊了她一声。马婆婆这才听见声音,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扭过头来。
楚风临连忙安慰道:“别怕,婆婆。是我们。”
然而,这并没有让马婆婆镇定下来,她反而愈发的手忙脚乱,慌忙去拉棉被,似乎着急想掩饰什么。
谢归途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顿时变了脸色,一个箭步抢上前去,按住了那马婆婆的肩膀。
楚风临也散步并作两步,跟了上去,随后看见了令人吃惊的一幕。
马婆婆捋高了衣袖,伸出了左手的胳膊,皮肤苍老又松垮。阿娃一口咬在她手臂上,贪婪而急切地“嘬嘬”吮吸,吃得满嘴是血。
——天真瘦弱的小女孩,此刻竟然像是恶鬼一般,正在吮血吃肉!
马婆婆的整条胳膊已经血肉模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牙印和血痂,没有太多完整的皮肉了。这样的事,恐怕在看不见的地方,已经发生了不知多少次。
谢归途铁青着脸,伸手便想要把马婆婆拉开,但指尖刚一触碰到她的右肩,她便痛叫了起来。
这一声痛叫,连带着楚风临也脸色发白:“她身上的伤,恐怕不止手臂这一处……”
谢归途没有说话。他皱着眉,沉着脸,望着那状如恶鬼的阿娃,艰难地单手拔出了剑。
与此同时,阿娃似是吃饱喝足,终于松开了口。那马婆婆回过头来,看见谢归途手里的剑,顿时脱力一般,“扑通”一声跪坐在在了地上,连连求饶:“不,不要伤她!”
一边恳求着,她一边努力地去抓谢归途的衣角。
谢归途抬剑的动作也很迟疑,他偏头望向了床上的阿娃。
出乎意料的是,方才吮血吃肉犹如恶鬼的阿娃,此刻的眼神却逐渐变得清明,似乎还保有一定正常人
的意识。
她眨了眨眼,竟然流下了眼泪。
“哥哥。”眼前满嘴鲜血的“恶鬼”,开口却是孩童脆生生的嗓音。阿娃满是血污的脸颊上却流下了无比清澈的两行眼泪,“哥哥,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此情此景,谢归途心中不免一阵发酸,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声音已经不由自主地温柔了起来:“什么?”
阿娃仰面躺着,眼泪顺着鬓角滑落,滴落在了枕头上:“哥哥,你能不能杀了我……我不想再连累婆婆了……”
谢归途一惊,这才注意到阿娃动弹不得的原因。
她的手脚竟然是被麻绳死死地绑在床上的,就连转转脑袋都很费劲。原来马婆婆因为怕她出去伤人,只能把她绑了起来。
阿娃艰难地偏过头来,说道:“我生了那种怪病,如果吃不到人肉,十天之内就会死掉。婆婆为了让我活下去,每天都逼我喝她的血,吃她的肉……可是,可是我不想这样……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说着说着,阿娃“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谢归途心里“咯噔”一下。
怪不得。阿娃看上去已经病了很久了,但是一直吊着一口气。原来是马婆婆一直偷偷在舍身替她续命。
至于那“永登极乐”的荒谬说法,很难说马婆婆究竟是诚心诚意地信仰着那位尔夏王,还是在绝望中给看不见前路的自己和阿娃找的一点点安慰。
马婆婆脸色苍白,被楚风临扶到了凳子上。楚风临似乎俯身,轻轻地问了她一句什么,马婆婆只是流着泪,倔强地摇头。
“不要,不要伤她……我,我已经用麻绳把阿娃绑住了,她下不了床,她不会伤人的……”
看了一会儿,谢归途无声地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块干净的绢帕,耐心地替阿娃擦拭嘴角斑驳的血迹。
“不会有事的。”他温柔地安抚道,“哥哥保证,会把你和婆婆都带出去的。”
在他的安慰下,阿娃渐渐止住了抽泣,露出了一点不太好看的笑容。除了婆婆之外,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愿意帮助她。
阿娃眨了眨眼,努力把泪水憋了回去,小声道:“哥哥,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哥哥,”阿娃示意他俯一点身,悄悄说道,“你们是不是神仙啊?”
谢归途一愣,紧接着听见阿娃用一种天真的口吻说道:“故事里不是都那样说吗,灾难来临,在大家都快活不下去的时候,就会有神仙下凡来拯救我们……哥哥,你刚才说要救我们,你一定就是婆婆说的那个神仙吧?”
谢归途低头看着她笑吟吟的脸,心中一震,攥着绢帕的指尖下意识地用力,险些说不出话来。
“哥哥不想说也没关系。”阿娃调皮地冲他眨了一下眼睛,“我知道的,婆婆说过,神仙下凡的时候,是不会承认自己是神仙的。哥哥你长得那么好看,你肯定是神仙,我们那个尔夏王是个丑八怪,我不相信他。”
谢归途艰难地牵动嘴角,冲她笑了笑。
看着阿娃暗淡的双眼重新明亮了起来,似乎充满了希冀,谢归途嘴唇动了动,根本说不出否定的话来,只能说:“别担心,你和婆婆好好休息。过几天,哥哥就带你们离开这里。哥哥认识一位很厉害的医师,她一定能治好你的病。”
阿娃的眼睛有了前所未有的光彩:“哇,是给神仙看病的医师吗?”
“嗯,她是我的师娘。”
“那她一定非常厉害吧!她能治好我,她也能治好婆婆的腿伤吗?”
“嗯,一定能。”
“那,那她能让婆婆活得久一点,一直陪着我吗?”
“……嗯。”
一问一答间,筋疲力尽的阿娃满怀着对未来的憧憬和期待,嘴角带着甜甜的笑意,沉沉地睡了过去。
确认阿娃已经熟睡,谢归途站起了身,脸色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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