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井渠的方案大家是第一次听说,但既然理论上可行,那就可以试试。
反正寒冬腊月,这么多人窝在家里也没什么事,不如就大干一场。
而且虽然现在是冬季,但由于西州被山环抱,形成了盆地,冬日里的温度并不算太低,即使是户外挖渠也不是不行。
见没人再反对这个方案,云舒在沙盘上点了一个点,对吕长史说道:
“将这里作为蓄水池,之后向北沿着这条线,每隔十丈向下挖一个竖井,竖井挖好后,再向南向北延伸挖暗渠,与前后竖井的暗渠合拢……”
“等一下。”云舒还未说完,就被一直没有吭声的萧谨行突然打断。
云舒转头看他,“怎么了?”
萧谨行一指蓄水池所在的位置,问道:“为什么选这里?”
庞农其实早就想问了,听到萧谨行的话,立即跟着说道:“不是说要引水到西州城吗?殿下你这个蓄水池的位置也太远了,离我们西州城还有十里地呢。”
这个问题云舒这边的人基本没有异议,只要殿下的方案可行,在哪他们都能接受。
但是都护府的人就不乐意了。
引水不引到西州城,那还引个屁?
面对众人的指责,云舒毫不退缩,他直视着萧谨行的眼睛,不急不缓道:“现在的西州城,并不适合百姓居住。”
见庞农等人又要开始吵嚷,萧谨行伸手压了压,示意他们安静,随后问道:“你想另建西州城?”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呆住了。连吕长史等人都没料到自家殿下居然这么敢想,更别提萧谨行的手下了。
什么情况?
刚来第一天,就要搞分裂吗?
抛弃现在的西州城,另建新的西州城?
你怎么不上天呢?
云舒淡笑,没有丝毫慌张。
另建西州城的事,即使现在不说,后面也得提。再说了,他要是不说清楚,后续成百上千条的井渠怕是全都挖不成。
他重新指了一下现在西州城的位置。
“西州城的地势较周围都高,北边更是有河道。临水建城,登高望远,当初选这里建城没有任何问题。但沧海桑田,时至今日,河水断流,这里变成了无水之城,自然就不再适合百姓居住了。”
庞农忍不住插嘴,“你不是说要挖那个井渠吗?还信誓旦旦一定有水,怎么就不能到我们西州城里?”
这次倒是没要云舒解释,萧谨行立刻就解了庞农的疑惑。
他盯着沙盘,轻声重复了一句:“临水建城,登高望远,无水之城,确实是沧海桑田了。”
“夏王殿下这个井渠的暗渠是依靠地势所建,从高到低顺流而下,最后汇到地面的蓄水池。但我们与北面隔了一条河道,若要用这个井渠,只能从河道下方挖,但西州城地势又高,井渠通过河道下方到了城内,只能形成地下水井,不能引到地面,形成蓄水池。”
他从云舒画井渠的结构图开始,就已经发现这个井渠并不适合用在现在的西州城。
他只是没想到,这个夏王殿下居然如此直白地承认想要另修西州城而已。
庞农之前只是听懂了原理,却并没有跟西州城的实际情况联系起来。
这会儿被萧谨行点明,突然就紧张起来,“那我们怎么办?”
“庞校尉不必多虑,本王说的是西州城不适合百姓居住,并没有说西州城不适合西州军驻扎。百姓除了饮水外,还需要水来灌溉田地,种植粮食,自然要挑一个地势平缓,且容易引水灌溉的地方。但西州军不同。”
云舒嗓音舒缓,让人不自觉放松下来,他指着做工精细的西州城,继续说道:
“西州城位于高地之上,且设有东西南北四处望楼用以观测敌情,是绝佳的军事基地,非常适合西州军日常驻扎训练。西州军只要解决饮水问题即可。”
“况且即使另建西州城,距离此处也不远,西州军又多为骑兵,骑马不过一刻即可抵达。”
西州军的几位将领,眉头都紧皱着,只有萧谨行面上看不出太多的想法。
云舒笑了笑,决定后退一步。今天他刚到西州,丢下的炸弹有点多,得让众人消化一下,于是说道:“这都是以后的事了,能不能成,还得看我们第一条井渠挖得如何,不是吗?”
听他这么说,众人倒是松了一口气。
就是不知道他们到底该期盼水渠顺顺利利,还是期盼……
算了,为了救命的水,还是期盼顺利吧。
直到此刻,云舒才将任务真正布置下去。
吕长史和曹诚领了命令,立即退了出去,前去安排挖井渠的相关事宜。
高然也与他两一起走了。
庞农等人看了看,见没自己什么事,于是也告退了。
一时间,整个议事厅,只剩下云舒和萧谨行两人。
萧谨行重新打量了云舒一番,继而说道:“我原先以为你是被逼到西州的,现在这么看来,倒是真如传言所说,是自愿的。那么……”
他眼睛微眯,眼神冷冽,气势上也陡然发生了变化,“你对西州到底有什么图谋?”
云舒却毫不受影响,施施然坐回座椅上,慢吞吞喝了一口已经凉了的茶。
就在萧谨行快要失去耐心时,他抬眸淡淡道:
“这西州的茶虽有些苦涩,与京都的茶天差地别,但回味一下,也别有一番滋味。”
萧谨行却不太信,“除了西州的茶,你还对什么感兴趣?”
云舒晃了晃茶盏,“那倒没有,我只是希望这西州的茶树,在有了更多水后,也可以种出口味更佳的茶。”
两人打着哑谜,嘴上说着茶,实际说的却是西州百姓。
萧谨行听懂了云舒话中的意思,虽然对方说自己只是想要西州百姓过得更好,但萧谨行仍心存疑虑。
如果对方是被逼到西州的,那他可能会相信对方是个没什么本事的皇子。但如今对方的表现,可不是一个懦弱皇子该有的。
线报里那个在承安帝面前,乖巧得有点呆傻的十五皇子,现在看来,绝对是对方装出来混淆视听的。
能骗过承安帝以及京都众人,可想而知,对方的城府有多深。这样的人,真的能安于当一个偏居西州的夏王吗?
萧谨行没再说话,只定定地盯着云舒。
在他这般灼热目光的注视下,云舒依旧保持之前的姿态风度,慢条斯理地又喝了几口茶,直到将杯中凉茶饮尽,才将茶盏轻轻放下。
“西州缺水,可不能浪费。”
说着,他理了下衣袍,冲萧谨行温和一笑,“舟车劳顿,本王有些累,就先去休息了。萧将军请自便。”
说完,也不再管站在原地的萧谨行,径直跨出了议事厅的大门。
直到云舒的身影彻底消失,萧谨行才收回目光。
云舒刚走,庞农就从外面跳了进来。他鬼鬼祟祟地朝外看了一眼,凑近萧谨行说道:“将军,末将总觉得这个夏王殿下诡异得很。”
萧谨行坐回主位,漫不经心问道:“怎么说?”
庞农瞪着眼睛,“挖井渠这样的主意,他都能想到,这还不诡异?这个事要是真的成了,西州以后千百年都不需要再害怕缺水。这可是真正的功在千秋呀!”
庞农读书少,功在千秋这个词,还是刚从高然那里学的。原本高然与人讨论,说的是前朝某个皇帝到底算不算得上功在千秋。
庞农现在直接将这个词用在了云舒身上。
倒不是说普通人不能用,而是萧谨行之前只想着云舒有没有图谋,却没注意此事利在千秋。
庞农还在自说自话,“好想知道夏王殿下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怎么就能这么聪明呢?”
虽然庞农之前表现得好像不太喜欢云舒,但他实际上极度崇拜聪明人。不然也不能跟着萧谨行跨越大半个大雍,从青州到了西州。
萧谨行闻言说道:“你手上的事交给余达处理,这几日你先带着人,负责给那些挖井渠的人送水,顺便帮我注意一下夏王这段时间的动向。”
庞农瞪眼,“将军,您让我去当细作?”
萧谨行一脚踹他腿上,“细什么作?我只是对夏王有些好奇罢了。”
没想到萧谨行刚说完,庞农看向他的目光更加诡异了。
“将军,您该不会是对夏王殿下有什么想法吧?”
萧谨行:“???”
庞农从不知道要小声说话,这会儿的嗓门大得在门外都能听到。
“您上次说好奇,还是对西州好奇呢,然后你就把西州攻下来了。所以你这次,不会是要……”
从屋外进来,只听到最后一句话的余达,一脸惊恐地看着庞农,“把夏王殿下攻下来?”
萧谨行:!!!
庞农:“你瞎说什么,我当然是怕将军打夏王殿下啊!你没看之前将军对夏王殿下多凶吗?”
余达有些冤,“我说的攻也是攻打的意思啊,你以为呢?”
庞农:“哦,是嘛。那你下次说完整,我怕将军误会。”
萧谨行:???
他误会什么?好赖话全被你们说完了,他从头至尾一句话都没有说,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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