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头言罢,快步跟上了长生,随行的羽林军也随即撤离,一行人走出镇子,骑乘马匹原路回返。
见长生一直皱眉不语,大头猜到其心中所想,“大人,您事先已经严厉警告过他们,但他们还敢顶风作案,那就是自己找死,我的意思是再杀一波儿,免得其他州郡的官员还以为济州的事情不会再现,再从立洲杀一波儿,就足以震慑所有地方官员,看哪个地方官员还敢欺下瞒上,鱼肉百姓。”
“你说的有道理,”长生说道,“如果换做盛唐时期,国家稳定,整顿吏治也不用这么急切狠辣,但经过了黄巢之乱,眼下民心严重不稳,地方官员如果再为所欲为,就会让百姓对朝廷彻底失去信心,这可是毁国本,烂根基的事情,杀是肯定得杀,但我发愁的是怎么杀。”
“诛三族,”大头说道,“您已经在告示上说的清清楚楚,谁敢阻挠百姓伸冤就诛三族,您总不能只说不做吧,要是那样,就起不到震慑其他地方官员的效果了。”
“诛三族可比满门抄斩残酷多了,”长生皱眉说道,“你可知道如果真的诛三族要杀多少人吗?”
“我在御史台待了这么久,肯定知道,”大头说道,“父族杀到出嫁的姑妈姐妹和女儿,母族杀到姨妈和表亲,妻族杀岳父岳母全家,这么算下来,杀一个怎么也得株连几百人。”
“衙役只是奉命行事,其上还有各级官员,”长生说道,“如果全揪出来,怕是得杀上万人。”
“好像是有点儿多,”大头面露难色,“但您话已经说出去了,总不能不杀吧?”
“我只是吓唬他们,”长生皱眉叹气,“我知道地方官员是什么德行,不说的狠点儿,他们肯定欺下瞒上,谁知道他们竟然真敢阻挠蒙冤百姓伸冤上告,这下好了,骑虎难下了。”
“大人,您还管着户部,大唐现在一共有多少人?”大头问道。
“登记在册的有七千七百万。”长生说道。
“还有这么多啊,那就杀吧,直接吓的那些贪官污吏尿裤子,”大头说道,“老百姓普遍不喜欢当官儿的,朝廷想要凝聚民心,最好的办法就是查贪腐,杀贪官。”
“不能杀,太多了,”长生连连摇头,“一人做事一人当,株连本来就不公平,真杀了上万人,我就等着遗臭万年吧,朝堂之上的史官不会放过我,市井之中的酸腐秀才和道德文人也不会放过我,他们可不知道什么叫以杀止杀,他们只会满口仁义道德的诋毁污蔑我。”
“那咋办?”大头问道。
“有办法了,”长生急中生智,“欺凌百姓的官吏一个不留,株连之人全部下狱候斩,公文发到朝廷,皇上肯定能明白我的心意,一定会顺水推舟的特赦他们,这一来二去就得半年多,足以震慑其他地方的官员。”
“对对对,这个办法好,”大头欣喜赞同,“既能吓唬其他地方官员,也能给皇上脸上贴金。”
解决了难题,二人纵马加速,与羽林军回返立洲城。
刚到城门口,就发现一人骑马出城,此时是四更时分,寻常百姓根本就无法出入,见那人骑马出城,大头立刻高声喝问,“什么人?!”
骑马的是个年轻男子,见到众人本就紧张,再听得大头喝问,越发害怕,抖缰催马,疾驰逃窜。
大头见状立刻调转马头,策马追赶。
大头骑的是汗血宝马,跑出百丈便追上并拿下此人,转而将其拖拽而回。
“大人,”大头递过一封满是褶皱的书信,“这家伙想将这封信塞进嘴里。”
长生接过书信,撕开看阅,只见这封书信竟是立洲刺史写给西川王建的,大致意思是要献城投降,请王建派兵过来驻守城池。
长生将那书信递给了大头,大头看过之后气急骂道,“这狗东西自知罪责难逃,竟然想要背叛朝廷,投靠反贼。”
二人本就一肚子火,再见立洲刺史竟然试图谋反,越发怒火中烧,立刻率领羽林军疾驰而回,
虽然己方人数较少,但长生和大头都是习武之人,杀回府衙之后立洲刺史不敢反抗,只得束手就擒。
稳住局面,派往各处的羽林军也先后回返,有一个算一个,都没有空手而归,将地方官府派去阻挠蒙冤百姓上告的差役全部抓了回来。
天亮之后,失去阻挠的蒙冤百姓络绎前来,长生亲自坐堂,逐一审理。
俗话说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地方官员之所以千方百计的阻挠蒙冤百姓上告,主要还是因为心虚,因为他们都知道自己断的案子颠倒黑白,经不起推敲也见不得光。
长生断案很快,年代再久远,案情再复杂,一炷香之内也能审理完毕,之所以如此迅速,除了心细如发,明察秋毫,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无罪推定,没有足够证据证明犯人确实有罪,就判定无罪。
为官者想要做到不枉不纵是很难的,所谓不冤枉一个好人,不放掉一个坏人,纯属扯淡,再厉害的律法官员也做不到这一点,故此他的原则就是宁肯放过一个坏人,也绝不冤枉一个好人。
有几处府县提前得到风声,知道经不起重审,便暗中销毁了卷宗,只要卷宗不全的,一律视为冤案并问责官员,怕查就是心虚,心虚就是有问题。
当官儿的也是人,谁都有判断错误的时候,正确的作法是知错就改,而不是想方设法的遮掩捂盖,认错不丢人,百姓不但不会嘲笑,反而会认为官员心胸坦荡,但明明自己做错了还非要继续弄虚作假,维持所谓的官家威严,那就容易失去民心了。
一天之内,长生审理陈年积案四十余起,堪称神速。
但一天审下来,长生的心情却无比沉重,这些案子都是事主或是苦主多年上告伸冤的案子,这些中少有贫苦百姓,多是些读过书或是有些家产的,但多年的伸冤上告以及地方官府的打压已经令他们的生活举步维艰,很多都已经家徒四壁。
此外,上告伸冤的人中为什么没有贫苦百姓?是贫苦百姓没有冤情吗?当然不是,而是贫苦百姓不识文字,没有银钱,即便受了委屈也只能忍气吞声,默默承受,连上告都不会,连伸冤都不能。
次日上告伸冤之人明显减少,即便没有人来,长生也依然坐堂等候,大头和御史台派出的巡查使作为陪审,也与长生一起坐了三天。
晚间,有士兵骑马送来了书信,原来是龙颢天率领的讨逆大军明日辰时将穿城过境,要求立洲派人慰军接迎。
看罢书信,长生随手将其扔在一旁,包括立洲刺史在内的几十名官员现在正在大牢里关着,等着明天砍头,他没工夫搭理龙颢天。
按照惯例,斩首都是午时三刻,但长生有心震慑龙颢天,将斩首的时辰定到了次日辰时,将行刑的地方由南门改为东门。
大军浩浩荡荡来到,行刑开始,连官带吏一百多人,杀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龙颢天本是江湖匪类,虽然封侯拜将却改不了强盗习性,一路上走的慢慢悠悠,所到之处免不得勒索地方官府,开拔之后一仗没打,细软银钱倒是装了十几车。
龙颢天虽然是个坏人,却不是那种不苟言笑的坏人,而是个唯利是图的江湖泼皮,眼见自己的大军过境,长生却行刑杀人,知道长生是冲自己来的,亦不气恼,而是勒马站定,出言笑问,“你真是个酷吏呀,走哪儿杀哪儿,济州杀的不过瘾,又跑这儿杀来了?还故意在我行军的路上杀,干啥呀,杀鸡吓唬猴儿啊?”
“你是猴儿吗?”长生也没好气儿。
“当然不是,”龙颢天也不下马,“从一品也是一品哪,你个一品大员不在长安享清福,跑到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折腾啥呢?”
“我收到线报,丐帮西川分舵舵主率众反叛朝廷,我此番出来只为彻查此事。”长生说道。
“哎哎哎,打住打住,”龙颢天连摇马鞭,“我不问了,你也别往我身上抹屎,咱俩现在同殿为臣,我这西路大军还指望你给我接济军需粮饷呢。”
“哼。”长生冷笑。
“你看你,怎么总是看我不顺眼呢,之前的事情我都跟你道过歉了,”龙颢天脸皮厚,可谓恬不知耻,“对了,我还没来得及跟你道谢呢,托你的福,我已经晋身太玄,得享紫气巅峰。”
长生此前曾经将天蚕神功给了龙颢天,龙颢天能够晋身太玄无疑是天蚕神功之功,长生想到当日龙颢天算计自己,心里多有气恼,“真是恭喜你了,不过紫气巅峰也并非刀枪不入,阵前杀敌还需多加小心。”
“你看你,夹枪带棒的,不跟你说了,我们还得赶赴阵前呢,”龙颢天手指其中一辆马车,“对了,沿途的官员给了我些茶水钱,分你一些?”
龙颢天看似马大哈,实则粗中有细,这么一说,长生日后自然不能拿他沿途敛财说事儿,长生懒得跟他拌嘴,不耐摆手,“我不要,赶紧走吧。”
“多谢,多谢,”龙颢天大手一挥,“弟兄们,走,平叛讨逆去。”
待龙颢天走远,大头低声说道,“大人,这家伙怎么看都不像能打胜仗的主儿。”
“唉,别说打胜仗了,他不率众叛逃朝廷就得谢天谢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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