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雅沉吟着二人的应答：“重农抑商……养士兴工……重农……抑商……”

后一条还好说，教育上是不能落下的，不光有大笔的金钱投入，还会陆续从流人中吸纳才学之士。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想要看见成果只需时间的积累。而工业上姬雅这次京城之行，打包带回了大批工匠和文献，振兴工业当然也不会成为空谈。

可是重农抑商这一条就不好办了，首先甘凉地区肥沃的土地有限，大部分都是沙漠戈壁，也有一部分草原区域。除了几个绿洲之外，大部分肥沃耕地集中在阿漫河流域，被乌兰提亚、玉秀城等几个甘漫联盟中的大城所控制。想要重农几乎是做不到的。

而抑商也不现实，就因为农业欠奉，所以西北地域沙匪强盗多、雇佣兵多、商人也多，根本不可能有效地的控制。

而且即便再不愿意，姬雅也已经向德罗伊城和花都大量借贷，看起来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完全断绝关系。

见姬雅皱眉，蒙蒙达说道：“殿下，压制商人不代表压制商贸，试看大周有法令禁海。实际上是必须由官方批准的文书才能远洋商贸，否则按走私罪论处。再看千百年来朝廷的盐铁专营，以及汇通天下的皇家票号。大周并非不懂得利用资本，只不过要把资本握在自己手中。”

其实有些话蒙蒙达不适合对姬雅说，毕竟就出身来讲，他属于甘凉的巴特尔人，和姬雅还不是一条路数，有些进言点到即止最好，不然有损本族利益。只不过姬雅对蒙蒙达一向不薄，又多次为他找来了珍贵的藏书，所以他也算是投桃报李了。

姬雅明白蒙蒙达的意思了。想要统治甘凉不光要有自己的军队，也要有自己的经济力量，不管是德罗伊城还是花都的商会都不能作为依靠。一时之间她想到了雅云乐商会，或许可以把壕乐从花都找过来帮个忙。

……

乌兰提亚

甘凉地区最为强大的城邦，定居的人数高达五十四万有余，依靠着阿漫河肥沃的土地，以及联动四方的商贸网络，养起了甘漫联盟中最强的一支五万大军。就是放在大周王朝，除了王都和新近数十年崛起的花都以外，也少有城市可以比得上。

作为刚刚接手这座城市几年的统治者，甘漫联盟的大汗都昌的年轻，成为了执政最大的弱点。

他的祖父老英雄伊特尔征战一生，甚至大周太师魔云海都另眼相看，整个甘凉无人不服。而他的父亲二代大汗察尔奇也是个武勇手段兼具的人物。在老英雄伊特尔在世之时，便已经颇有威望。不光打下了甘漫联盟强大的基础，还参与抵抗了十年前的妖族入侵。

到了第三代都昌这里就不同了，他太年轻了，甚至是出生于甘漫联盟成立之后，以至于最艰苦、最危险的那段日子，他并没有参与，如今却坐享了大位。别说一些眼红乌兰提亚的其他城市，就是他祖父、父亲原先的那些盟友，对他也不是太过尊崇，除了摄于武力，恐怕也就是一些香火情了。

只是这里不比大周，甘凉地区的混乱，彻底诠释了什么叫人死如灯灭。如果趁着混乱，利用父辈基业慢慢行事，过个一二十年或许真的能把甘漫联盟变成甘漫王国。只是明显感受到压力的都昌，也是急于表现自己不输祖辈。越是有动作，就越得罪人。所以才被人称为‘冲动鲁莽’的年轻大汗。

本来就已经感到了时间的紧迫，姬雅这尊大神又从天而降，都昌心中当真是像压了一块巨石。

透过窗户远眺整个繁华的城市，看着远处那洋葱型的巨大圆顶，精致鲜艳的红色墙壁，以及充满美感重复叠加的几何图形花纹。美丽的乌兰提亚、伟大的乌兰提亚，父辈上百年的发展，三十余年的建设。难道真的要到此为止了吗？

正在都昌为姬雅的到来紧锁眉头的时候，一个有着褐色卷发的年轻人急急走进大殿：“见过大汗。”

都昌一笑：“怎么了我的朋友，为何如此着急？”

年轻人忙问道：“听说您扣押了岚州来的使者？”

都昌面色一沉，随即说道：“哈桑你是我最珍视的朋友，我也知道神庙的规矩，我不会隐瞒你，但你会来帮我吗？”

提亚神庙就是各城邦供奉神女的地方，神庙中的祭司们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但按照规矩他们是不会介入凡人战争的。哪怕两个城市或者部族交战，只要神庙没有干预，那所有人就不得攻击神庙与神职人员。所以不少落败的部族首领会把家中儿女送到神庙庇护，只不过从此之后他们成为神职人员，立誓要放弃仇恨去苦行，胜利者也不能在追杀。如有违背誓言前去寻仇，不光本人要受到惩罚，收留的神庙也会被牵连。

哈桑的家族世代都是神庙祭司，不但自身有一手不弱的雷灵修为，而且还饱览群书。因为还没有受戒成为真正的神职者。所以不用完全受神庙所管辖，如果他愿意出来帮助朋友，都昌会给他一个绝好的待遇。

哈桑知道自己的朋友是个有心气的人，从天而降一个什么公主，他的心里肯定酝酿这一团烈火。他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都昌没有回答，只是将手中的一个羊皮卷递了过去，哈桑看过之后，双手都在颤抖：“你知道这封回信会是怎样的后果吗？”

“这不是回信，而是檄文……”

听了朋友的回答，哈桑愣住了：“你真的要这么做！？”

都昌点了点头：“所以你会帮我吗？说不定会死的……”

哈桑知道檄文与回信的不同，檄文不光是给对手看，也会传遍自家势力，这样一来就彻底没有回头路了。

哈桑最终点了点头：“我会来帮你的……”

都昌笑了，他没有猜错：“谢谢你，我的朋友。”

二人相交二十多年，哈桑的性格他太了解了。作为神职家族的后人，哈桑不但有学识也有自己的准则。当朋友富贵之时，不能屈意接近。当朋友危险之时，要与他站在一起。

既然已经下了决定，哈桑说道：“这样的话，开始备战吧，大汗。还有马维城的事情不能拖了，要在战争开始前解决它。”

都昌点头道：“我会派人及早解决的。来人啊！把这份檄文抄录分发各处，把那个岚州来的信使，割去鼻子和一只耳朵，给他一份檄文让他滚蛋！”

见都昌如此作为，哈桑自知劝他不住，看来战争是无可避免了。

……

马维城，甘凉东部城市

晚上在一处庭院中，几个华服边民聚集起来，为首的是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者。

老者手中正是姬雅的传文，他问道：“你们怎么看？”

有人说道：“依我看这正是个好机会啊！乌兰提亚自持武力，擅自介入我马维城选举，这可是坏了几百年的规矩啊。”

另有一人迎合：“说的不错，马维城的伯克是朝廷册封，三家共举。断没有受他人干涉的道理，先代两位大汗都不曾置喙，那都昌小儿凭什么干涉？”

甘漫联盟有三十余座城市，各地有各地的规矩。但是作为一城之首的伯克，以前是要经过大周朝廷的金册认可的，不过人选可以按照实际情况来定。

有的城市比较小，可以全城公选。有的城市就是家族把持，可以父子相传。还有的城市则是上代指认。

而马维城是有三个部族共同管理，大家相约每隔五年，三族各举一人，全城不记名投票选出伯克。凡继任者不可连任。可是其中有一族因为不够诚信出了丑闻，已经接连二十五年未出一位伯克。所以病急乱投医，用重金请求大汗都昌干涉。摄于大汗的威势，另外两族不得不低头认下，可是这件事情也叫历时二十余载的甘漫联盟有了裂痕。以后在史书上被称为‘马维城贿选事件’。

其实这三家都不算什么真正的好人，只不过其中一个出了丑闻，另外两家趁火打劫，想把三足鼎立搞成平分秋色。整整二十五年不叫人出头，也难怪他们会去找外援。

只是三家再怎么彼此倾轧，也是马维城自己的事，都昌前来插手，为的也绝不是什么公平正义。只怕那行贿者许下的利益不少。

这件事也成了联盟里的一道裂痕，今天你能干涉他，明天就能对付我，不少城市开始对甘漫联盟起了芥蒂。

本来这苦果只能咬碎了自己咽下去，但巧的是姬雅这时来到了甘凉，也给包括马维城在内的一些小城带来了希望。你甘漫联盟再厉害，那也不过是个民间组织。每个城市的伯克都是朝廷所封，你有什么权利任免？如今甘凉有了封主，看你还怎么兴风作浪！

其他的城市或许还在观望，但已经有了切肤之痛的马维城已经决定投奔姬雅。至少是全城三分之二人投奔，只要她能让马维城保留原先的规矩，当谁的仆从不是当啊！

……

就在派出信使一个月后，岚州来了一位客人。正是北地剑神的第十一弟子追风客辛止彤。他次来还带了二十名龙剑门的弟子。

姬雅行礼道：“辛师叔。”

辛止彤连呼不敢：“你现在可是梁国公主，我可不敢受你这大礼。”

“师叔说笑了，不知师叔此来是为了……”

“是这样的，听说你有意西征？”

“呃，我已派出使者与各方沟通，也不一定真的会打起来。”

辛止彤摇了摇头：“这里我比你清楚，你想兵不血刃解决所有争端，那是不可能的。”他本身就是边民，对这里自然了解。

随即他便向姬雅解释来意，一则是由于姬雅的存在，龙剑门在云中的声势不弱，既然仗了姬雅的威势，自然要有所回报。所以选派了二十名精英弟子，不论是充作护卫还是冲锋陷阵都可以，若能立下功勋，姬雅也不会吝惜一个好前程。

二则是辛止彤的私事，他本身就是甘漫联盟中库里木城人。一旦战火烧到家乡，不知会有多少族人丧命，所以他准备跟着姬雅。如果真有战争，他会想法子劝库里木城归降。

能够不打仗自然是最好的，姬雅也想从辛止彤这里了解更多关于边民的事情，于是叫人先去安顿龙剑门的弟子，自己领着辛止彤来到指挥室，蒙蒙达和株叶晴柔都在，几人刚刚坐定，却有人来报，前往乌兰提亚的信使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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