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容久没说的另一个原因,则是为了保住沈莺歌。
他要是按原计划行事,定会波及到她,所以他把公布真相的机会交到她手里,自愿沦为赌桌上的筹码,赌一个她会赢的将来。
——
小道消息向来传播得极快,他们前脚离开皇宫,后脚“九千岁与应指挥使举止亲昵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而几经辗转,最初的版本也大变了样。
从“举止亲昵”到“关系不清不楚”,再到“狼狈为奸”,最后则变成了“九千岁好男风,他与应指挥使纠缠不清多时,如今眼看陛下病重,更是连装都懒得装了”。
之后的三日,九千岁代理朝政。
他不但没有澄清流言,反而乐在其中,甚至有再往里面添把柴的跃跃欲试。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沈莺歌也懒得管了,索性不论谁来问都将其推给容久。
反正九千岁恶名昭彰,他们也不敢真的去找他。
只是有些人,她是躲都躲不掉。
像是为了珍惜余下的时间,每日下朝后容久都像个随身挂件一样跟在她身边,等把人送到宫门口,他再回去处理奏折。
而这天,他们就在出宫路上和沈兰措狭路相逢。
同样的人,同样的地点。
沈兰措的目光在他们之间徘徊半晌,忽略了沈莺歌想要解释的举动,他径直看向容久。
“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容久坦然:“是。”
嘭!
话音落下,一记闷响立时响起。
沈兰措紧攥双拳,目如淬火:“你知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想玩那些乱七八糟的,你找别人去!唯独她不行!”
抹去唇角渗出的血迹,容久没有说话。
方才沈兰措的动作太快,沈莺歌根本没想到他会动手,连拦都没来得及拦。
她一把拉住他,压低声音:“冷静点!他的太监身份是假的!”
“我管他是不是——”
沈兰措的话音忽地一顿,像是木偶人一般,脑袋一顿一顿地转向她,满脸呆滞:“你,你说什么?”
反正容久已经和沈阙摊牌,她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将人拉到一边,她凑到沈兰措耳边嘀嘀咕咕了半天。
越听,他便越发瞠目结舌。
木头桩子似的在原地杵了半天,沈兰措缓缓扭头看向容久,目光下移——
“我,我听他们说……说你以色侍人,是为了升官才委身于他……”
闻言,嘴角带着淤青的九千岁扼腕叹息:“她若图谋权势,倒也省心,毕竟本督一无所有,唯有这权柄尚能谋划一二。”
沈莺歌冷哼一声,不屑道:“不劳费心,我不过看千岁爷貌美,见色起意罢了。”
沈兰措一时半会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失魂落魄地走了。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沈莺歌面露担忧:“他没事吧?”
容久牵起她的手,重新走向宫外。
“没事,总需要时间习惯的。”
这日之后,四皇子不畏强权,直面九千岁淫威,甚至不惜动手打人的英勇事迹广为流传。
——
三日之期很快到来。
沈莺歌没想到这么快,她就又要送一个人离开。
随行护卫皆已准备就绪,容久此行是为大军送去第二批粮草及冬衣。
眼看天越来越冷,这些东西很快就能用上。
辎重马车绵延几十里,浩浩荡荡。
容久身覆玄甲,皮甲束腕,长发皆被银冠高高束于脑后,行走间脚步生风。
若是不认识他的人看到,定会以为这是个久经战场的年轻将军。
“你小心些,雍景城的事不必担心,我会……”话还没说完,沈莺歌就已哽咽。
容久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塞到她手里。
“我相信你,放手去做吧。”
他阻止了沈莺歌要打开看的动作。
“年轻将军”的耳尖微红,低声道:“等我走了再看。”
陈朝华等人纷纷前来送行,就连沈潮生都被拉来了。
他瞥了眼两人交叠的双手,强行忍住不满:“……你最好平安回来,否则我会帮她找十七八个王孙公子一一相看的!”
容久握住沈莺歌的手,轻声道:“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没有久留,眼看时辰已到,他翻身上马,最后回头看了沈莺歌一眼,便收回目光低斥一声,双腿轻夹马腹,绝尘而去。
身披甲胄的年轻男子背影凛然,银枪如电,看得陈朝华眼眶一热。
“……这小子,还真像他父亲。”
沈莺歌低头打开纸条,上面只写着四个字:早去,早归。
——
皇帝缠绵病榻,容久走后,朝堂之事由陈朝华代劳,东厂锦衣卫以及宫内的担子便落到了沈莺歌肩头。
日子一天天推进,终于到了重阳节这日。
祭天大典如期举办,沈阙被吴启胜搀扶着出面。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文武百官列队其下,只等着皇帝开口,大典便能开始。
然而谁也没想到的是,沈莺歌突然站出来:“各位大人还请稍等片刻,我有两件事要告知各位。”
说着,她抬手一挥,等候多时的锦衣卫带着各项证物登场。
容久留下的证据十分详尽。
最初金程被弹劾贪墨,只是因为韩吉想扶持自己的人上位,就任工部尚书,这才搜罗了张东进贪墨的证据,想要将其拉下马。
当年他们虽同为二皇子的人,但并不和睦,频繁内斗。
只是消息走漏,张东进提前得知,于是将罪名嫁祸给了金程。
至于荣利等人,都只是太子和二皇子想要趁机扳倒沈珩的牺牲品罢了。
沈潮生勾结抚远将军府私造军械,却把此事扣在了荣利头上,至于边关百姓夹道相迎,叩拜伏首,则是因为当时他们苦战乱久矣,荣利率军击退南岐,众人心存感激,这才齐声高呼荣将军威名。
当时还是户部侍郎的刘谷为谋求尚书一职,栽赃杨辛,诬告他与三皇子等人勾连。
最后,无数相关之人被抓入刑部大牢及诏狱,屈打成招。
而沈阙之所以明知其中有猫腻,还可以包庇,一方面是因为当时的荣利战功赫赫,已有功高盖主之嫌,他一直不知该怎么处置对方,这样一个机会送到面前,便顺水推舟,促成了此事。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秦至舟。
他为了利用右相势力强娶陈明薇入宫,却始终对她和秦至舟有过一段感情的事耿耿于怀。
也正是因此,他一直疑心沈兰措并非自己亲生。
以上这些,桩桩件件均是证据确凿。
蒋泉,密折,被醉西楼生擒的鸦青成员……从人证到物证,一应俱全。
而最终让众人如梦初醒的,是沈阙的话。
他靠坐在椅子上,气若游丝:“是,他说的都是真的。”
突如其来的意外犹如晴天霹雳,顿时让众人僵在当场,满面骇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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