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料之中,沈兰措将这番话转告陈朝华后,对方同样被他这惊世之言所震撼。
或许是因为他不像其他皇子一样久居深宫,只看得到皇宫内的繁华,而忽略了那些真正组成这个国家的千万百姓。
在沈莺歌离开的这些年,为了找到她的踪迹,他走过太多太多地方,见了太多太多受苦受难的黎民苍生。
每每看到那些人,他就忍不住想,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妹妹是否也如这些人一样,正在忍受饥寒交迫,时刻都要为了能不能活到明天而担忧。
刚开始那或许是一句玩笑话,但当那个念头出现在脑海,他才发现,若忽略世俗认定的男女之别,沈莺歌实在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听完他的话,陈朝华原本不可置信的神色也渐渐褪去。
其实有些时候,某条路并非不存在。
只是他们一叶障目,被眼前的事局限了目光,而忽略了那条早该发现的道路,现在沈兰措做的,也不是开辟了一条新路,他只是把那片叶子拿开,伸手一指,对他们说。
“你们看,路在那。”
就连陈朝华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是如何被说服的。
明明沈兰措刚说出那句话时,他都想上去捂他的嘴,可等对方离开,他的想法已经完全不同。
牵一发而动全身,斟酌过后,他把这件事告诉了容久。
相比他们的震惊,容久脸上甚至没出现什么多余的表情,他只是沉默了很久。
久到陈朝华都开始自我怀疑,觉得是否不该跟着沈兰措一起儿戏,这毕竟是关乎社稷的大事,皇帝哪是说换就能换的?
然而就在他都心生退意时,容久蓦地点了点头,说:“好。”
这下,陈朝华可比听到沈兰措的话时更为震惊:“你,你同意了?你竟然同意了?”
容久侧目睨他:“难道右相只是开个玩笑?”
“这,这倒也不是。”陈朝华欲言又止。
似是想起了什么,容久唇角微掀:“会觉得难以接受也是人之常情,可你换个想法,若她并非女儿身,而是个流落民间的皇子,这一切是不是顺理成章?”
闻言,陈朝华顿时一哽。
没错,他们之所以从未将沈莺歌算进去,就是因为知道了她是女子。
但除了掌权的男人们外,谁又说过皇帝一定要是男人?
难道不该是能者居之,谁能为百姓谋福祉,谁就坐上那个位置吗?
沈莺歌的能力,之前他作为旁观者就已看得分明,她的文韬武略均不输男子,而且比起如今那几位,她也更得民心。
与容久分开后,陈朝华的最后一丝疑虑也被打消。
他望了眼进入秋天后愈发清冷的明月,眼里一派清明。
——
淮州的消息传回宫里时,沈阙正在喝戚怜月派人送来的甜汤。
宫中锦衣玉食,但戚怜月这一碗甜汤却是独门秘制,哪怕喝了这么多年,都还是极符合沈阙的口味。
鸦青的密信被吴启胜捧到他面前,沈阙喝完最后一口,让人把碗端下去,这才不慌不忙地展开信件。
然而,甫一看清上面的内容,他的脸色倏然大变。
滔天怒意登时在胸口翻搅,如钢刀剜骨,传来一阵剧痛。
吴启胜见他脸上失了血色,连忙问:“陛下,您——”
他话还没说完,沈阙猛地一咳。
只是这次却不像之前一样,他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嗓子,方才还苍白的脸色骤然涨红,吴启胜赶忙上前帮他轻拍后背。
“唔!噗——”
沈阙嗓子眼里的东西被咳出,泼目血色顿时染红地面。
淋漓猩红中,是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血块。
下一刻,沈阙身子一软,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吴启胜霎时惊叫出声:“来人呐!快来人呐——叫御医!御医!”
——
这一夜,宫中大乱。
就连已经就寝的李太后都被叫了起来,得知沈阙昏厥,她连忙让人更衣赶往养心殿。
沈潜从温柔乡中被人喊了出来,却没有立即前去,而是先去了承乾宫。
他和戚怜月在半路相遇。
两人边走边聊,他压低了声音:“怎么回事?不该这么快啊!”
戚怜月同样惊疑不定:“前些日子,他们不是从宫外找来了之前为九公主解毒的那个丫头?听说她手段不错,陛下已经见好,本宫今日便加了点剂量,按理说加的那一点……不该这么快就发作,罢了!先去看看情况。”
他们赶到时,养心殿外已经站了一群人。
陈明薇及后宫一干妃嫔,沈潮生等皇子公主都已到场,只是沈阙昏迷,李太后便做主让他们暂时留在殿外,只有她和御医走了进去。
沈潮生上前,看向急得团团转的吴启胜,问道:“吴公公,父皇的病不是已经好了吗?怎会突然发作?”
“老奴也不知道,明明前几日都已经没事了……”
吴启胜把当时的情况向众人一说,人群中顿时议论纷纷。
沈潮生问:“之前那位玉烟姑娘呢?”
叹了口气,吴启胜满面愁容:“陛下没事后,就把人送出宫去了,现在已经派人去请——哎!来了来了。”
众人闻声回头,只见沈莺歌带着玉烟快步走来。
玉烟被吴启胜急急忙忙地带了进去,她便留在了殿外。
不多时,容久也从东厂赶了过来。
直到后半夜,沈阙的情况才渐渐稳定,只是仍在昏迷。
李太后命众人先行离开,待皇帝稍好些再来探望。
出宫路上,容久再次提出让沈莺歌搭自己马车回去的建议,这次,他用的是她无法拒绝的理由。
——
马车辘辘驶出宫外,沈莺歌自顾自把头扭向一边,不想看他。
“有话快说,我回去还有事。”她没好气道。
容久轻叹一声:“换人的事,本督已经听右相说过了。”
马车内静了一瞬,沈莺歌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
她立时回头,却又想起什么,踌躇片刻,不情不愿道:“……你是不是想劝我认清自己,不要做那么危险的事?”
容久摇头:“我已经答应了。”
“……”
消化了半天,沈莺歌艰难地相信了他的话:“……真的?”
对上她视线,容久颔首,目光灼灼:“嗯,如果那人是你,那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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