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知是第几次循环了, 早上从自家的床上醒来,徐慧看着破破旧旧的天花板想。
在刚过去的一次循环中,她去了一家之前想也不敢想的豪华宾馆, 吃了梦寐以求的大餐。然后她发现也就那样。
她现在变得开始焦虑, 她虽然不必攒钱, 不用看园长的脸色。是的,在过去的循环中,她还和园长吵过架。
但是, 她没有明天。
这次的循环她准备去上班。七点出门,对面租房的小两口也会在这个时间从屋里走出来, 一边抱怨老板黑心一边赶时间去坐七点十分的公交。
徐慧面无表情的跟在他们后面, 在楼道下和他们分道扬镳,往幼儿园走去。这个时候, 会有一个胖胖的大婶喘着粗气跑过,“我要减肥。”似乎在鼓励自己坚持下去,她边跑边喊。徐慧走过胖大婶跑过的街口,在一家小小的糕点铺子买了个最便宜的黑面包,又要了一杯豆浆。
再转过几条街,就到幼儿园, 和以前很多次循环一样,她看到焦头烂额的人,行色匆匆的人,喜笑颜开的人。
但唯有她一人,是没有未来的人。
徐慧神色麻木的走着,很快就要走进幼儿园大门。忽然一个人挡住了她。这个人带着遮阳帽、大墨镜、口罩,将一张脸几乎完全遮住。www.youxs.org,就像用小勺子舀了很多下的西瓜。这人的衣服更是穿的严严实实, 还带着手套,全身几乎被布料包裹的密不透风。
徐慧瞳孔地震。在以前的循环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人!
这人也不啰嗦,直接说,“你是不是陷入了时间循环,被困在了7月15日这一天。”她声音沙哑,听起来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
还不等徐慧回答,她又说,“你一定很惊奇吧。我和你一样,也是不属于这里的人。”
“你是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徐慧颤抖道。
很快,徐慧知道,女人名叫阿珍,似乎知道一些秘密。
“我只能告诉你,你之所以被困在这里,不是你自己的缘故。而是你教的学生。”阿珍说。
“我的学生?”徐慧诧异极了,“可他们并不记得一次次循环发生的事。”
“不记得是正常的。反常的是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可以保留记忆?”阿珍问。
徐慧一脸懵逼,“我也不知道,我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她没看到,阿珍透过墨镜,一双浑浊的眼珠子正死死的打量着她。过了好几秒,阿珍似乎松了口气,“原来真是个受到污染,但自己却不知道的。”
“污染?”徐慧一愣,“什么污染?”
“没什么。”阿珍呵呵的笑了,“你想不想出去?”
“想,当然想。”徐慧说。她已经过了很多次的好日子,她只想快到到达自己的明天。不管明天有多么艰苦多么贫困。
她想见自己的家人。想见爸爸妈妈,想见哥哥,还有谁?她忘记了。正当她想努力回想的时候,阿珍的声音响起。
“那你一定要听我的。你好好回忆,在第一个7月15日那天,你都做了什么?”
“我带着孩子们去东林湖郊游。其他没什么特别的。”
“在东林湖的时候,你做了什么?”阿珍问,“你们被困在这里,外界的世界却依然照常流逝。我是8月19日进来的,当时外面的传言是,你们消失在了东林湖。所以那里一定有什么契机。”
“让你们进入这一天的契机。”
徐慧想了想,“我遇到了治安所的人,他让我发现什么不对劲的苗头就立刻告诉他。还有,还有,我和孩子们签了一份郊游登记表。”
“就是那个!”阿珍猛地一拍手,“你们签下了名字,所以被带进了这一天。”
“是不是将登记表毁了就可以。”徐慧眼神刚刚亮起来,随即又立刻熄灭下去。那是真正的7月15发生的事,在这个循环里,是没有登记表的。
但很快,她又激动起来,“下一次的循环,我可以带着他们再去东林湖,可以再签一份。”
阿珍也面露喜色:“好,下个循环,我等着你。”
“阿姨,就是这个东西。”接下来的一个循环中,徐慧将登记表递给了阿珍。她猜测阿珍和她父母差不多大,所以叫阿珍阿姨。
阿珍接过后翻来覆去看了好久,最后失望的摇摇头,“不对,不是这个,这上面没有精神力,只是投影而已。”
“我怎么就糊涂了,他们怎么可能让进入的人这么容易就找到。不,或许这根本就是无解的。所谓的拿到那些东西就可以出去是骗人的。”说着说着,阿珍狂躁起来,先是原地踱步,后来干脆用头撞地面。
徐慧吓了一跳,连忙拉住她,“阿姨,冷静点。”
阿珍一把推开她,“你叫我怎么冷静,我现在也出去不了。我也被困在这里。”
徐慧忙道,“阿姨,你既然可以进来,就可以出去。又或者,你可以进来,其他的人也可以进来。万一有能够帮助我们的人呢。”
阿珍撞地面的动作变慢了。
“你说的对。”她想了想,终于停下了,“也不是所有人都是他们一伙的,如果可以将这些人引进来,我们说不定就有救。”
仁爱幼儿园,教师办公室里。
徐慧对李婷婷说,“自从发现即使毁坏郊游登记表也无济于事后,她先是让我晚上将孩子们聚在幼儿园。我对家长们说给他们讲授夜间安全注意事项。家长们都很信任我,完全没有怀疑。于是那个循环的晚上,我们在黑板上、墙上、书上写字。”
“阿珍说,自从我们失踪后,现实世界的中班一班的教室便空置起来,没人踏足。她告诉我,如果我们在教室里做些什么,说不定会引起某种改变,而这种改变很可能会反映到现实世界。”
“于是我们先写‘我们陷入了时间循环’、‘我们被困在了7月15日’这样的话,但是刚一写上就消失。后来阿珍说,可能是这里的规则,不得透露时间。”
“后来我们书写其他的东西,比如‘谁来救救我们’,‘你好吗’之类的话。还将桌椅推来推去。希望在现实世界能够被人看到。但一连好多个循环过去,都没有任何效果。”
“于是我们又找来播音机,播放《明日歌》,将洋娃娃放在粉笔画成的圆环里,借此暗示。但是依然没人来救我们。”
李婷婷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心想你妹妹不是来救你了吗?可惜你把她当成坏人。但‘它’也知道,这怨不得徐慧,一定是阿珍后面做了什么。
“这个阿珍还是挺不错的嘛。虽然没有成功,但她一直都在帮你们。”‘它’按徐知的话说。
徐慧闻言,气的直抖,“是呀,我也差点被她骗了,差点害的孩子们全都死了。”
“阿姨,今晚我们再做些什么呢?”徐慧问。
一次次尝试,一次次失败,她虽然也很着急,但好歹有了努力的希望。
“写字,移动桌椅板凳,播放《明日歌》,放洋娃娃,这些都没有效果,要不要我们在幼儿园楼外写字?”她问。
“不行的。”阿珍笑着摇摇头。
“为什么?”徐慧问,不知为何,她觉得的阿珍的笑容有些古怪。
“因为幼儿园的外墙在现实世界的7月15日之后经历了各种风吹雨打,7月15日的循环再也影响不到它。”阿珍一边说着,一边颓然的坐到地下。
随后,她脑袋不断磕地,砰砰砰的声音在黑夜里分外响亮。“妹子,孩子们,你们会原谅我的吧。你们肯定会怪我,但是你们不知道,在循环尽头等待你们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可怕炼狱。我也没有办法了,我必须出去。”
一边在地上磕头,她一边喃喃自语。
孩子们吓得尖叫,徐慧连忙安抚他们。
“别怕,别怕。”她拉住几个孩子,就要将他们带出教室。
“不准走。”阿珍的声音幽幽的从身后传来。
徐慧惊恐回头,只见阿珍取下帽子,揭下墨镜,扯下口罩,露出了一张半人半狗的脸。
人的眼睛(其中右眼瞎了),人的眉毛,狗的鼻子,狗的嘴。
一只人耳朵,一只狗耳朵。
她解开衣领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露出胸口一个十字交错的大疤痕,疤痕周围都是绒毛。
孩子们瞬间哭成一团,尖叫不已。
就连徐慧也吓惨了,她没想到阿珍居然是怪物!
半人半狗的怪物。
她和孩子们瘫坐在地,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阿珍不断逼近。
“别哭,别哭,我会让你们不那么痛苦的。”‘它’跪在地上,撑破衣服手脚变成了狗的四肢,“很快,很快就会解脱,你们以后不用再受折磨。不用,不用……”
说完,‘它’便朝着离‘它’最近的一个孩子咬去。
徐慧连忙挣扎着起身,挡在了那个孩子面前,她的胳膊瞬间被撕下了一块血肉。剧痛与恐惧让她失去了所有力气,看着半人半狗,表面肌肉坑坑洼洼,已经不能被称为人的阿珍,她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她以为的好人,原来却是一条恶犬!
“还好治安所的人就守在外面,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守在外面,但我很感激他们。他们很快赶到现场。我当时被咬的只剩一口气了,孩子们很多也受了重伤。我们被送到医院。还好没过多久,新的循环再次到来。我和孩子们都恢复如初。”想起那个循环的经历,徐慧双手抱住肩膀,不停的哆嗦。
李婷婷递给她一杯水,“不怕,都过去了。”
徐慧一饮而尽,随后疑惑的看着李婷婷,“小姐,你真的是治安所的人吗,怎么从来没见过你。而且,而且你为什么相信我遇到怪事呢?”
她很奇怪,就是在阿珍屠杀她和孩子们的那个晚上,她再次向治安所的人说了自己的遭遇。没想到治安所的人却说,“你想多了,没有时间循环,一定是你压力太大产生幻觉。”
“那这是什么?”徐慧指着被治安所的人死死押着,不断挣扎、形态可怖半人半狗的阿珍,问。
“这是一个狂犬病发作的病人。”治安所的人说。
徐慧彻底懵逼了。以至于她现在觉得,面前相信她困在了7月15日的长发女子才不正常。
李婷婷笑笑,“我属于专门处理怪异事件的部门。今天早上在你们幼儿园门口的那个人,不是普通人,但具体是什么我也不能告诉你。我们有保密条例。”
徐知告诉‘它’,保留神秘感,更能获得徐慧的信任。
果然,徐慧的神色缓和几分。
李婷婷又说,“可是,那个人却逃跑了。我们怀疑,你说的阿珍便是她的同伙。是阿珍救走了她。”
“阿珍在哪里,你知道吗?”‘它’问。
徐慧苦笑着摇摇头,“自从我发现了她的真面目后,她又出现过好多次,但我早就给治安所的人打过招呼,所以他们很快赶到,阿珍有时被他们抓到,有时逃跑了,最近我都没怎么看到她。”
“没想到,她见自己不能接近孩子们,又叫来了帮手。”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海柱先生。”李婷婷将自己的审问结果同徐知详细的说了一遍,“还有什么需要我问的吗?”
徐知想了想,“暂时不用。”
目前李婷婷已经问出了很多有用的信息。
“那个阿珍,会是这次的诡祟吗?”李婷婷问。
“说不准。”徐知皱起眉头,但无论如何,必须找到‘它’。
徐知立刻回到东林市除祟师署,让那里的除祟师发一份通缉令。
对面除祟师懒洋洋的声音响起,“要发你自己去发。“
这个除祟师正是上一次的循环中监督她写检讨的那个,名叫张安,没有排位。徐知被他气笑了,“我一个猎魔人怎么发布通缉令。”
张安冷笑,“你一个猎魔人还可以指使我这个除祟师呢。”
徐知无语极了,看来除祟师的败类之多,不光是西部,东部也有。她当场拨通了12的通讯器。
张安讥讽的看着她,“你当12一天吃饱了没事做,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呀。”
没想到几分钟后,他接到了12的电话,要求张安按徐知的话去做。
“这位是西部的贵宾海柱先生,不是普通的猎魔人。”12在通讯器里说,“我记得我告诉过你,让你配合她。”
面对东部首席,张安的态度完全不一样,他点头哈腰的说是自己的错,自己该死,并保证立刻发布通缉令。
挂断通讯器,他马上问,“徐知小姐,请问你想通缉什么样的诡祟?”
徐知回忆了一遍徐慧的描述:半人半狗的脸,肌肉坑坑洼洼,个子颇高,一米七左右,脸上的皮肤坑坑洼洼。似乎具有狗的特性。
狗的特性……
等等!她忽然想起,在他们进入仁爱幼儿园之前,就在幼儿园的门口看到几个狗样的诡祟。
难道这只也是其中的一员?可是他们并没有见到瞎了右眼,胸口有疤的。哦,对了,据徐慧说,‘它’自称自己在8月19日进入了7月15日的循环。
“一只狗模样的诡祟,右眼瞎了,胸口有个十字疤。”徐知说。
张安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然后让一个工作人员将这个通缉令放到了东林市的猎魔人酒吧。
发布完通缉令,张安的脸一下子沉下来。
“呸,东部首席有什么了不起,又不是财团的人。还敢发财团圈养诡祟的通缉令。”
徐知一惊,难道张安知道些什么内幕?于是她连忙问,“那个诡祟和神迹财团有关?”
张安的态度再次变得恶劣起来,他讥讽道,“我凭什么要告诉你,你是西部的贵宾,又不是我的贵宾。”
徐知不可能再麻烦12第二次。
徐知叹了口气,捏紧了拳头,然后掏出一大把特性物品,“凭这些够不够。”
“ 够了够了。”张安眼神放光,伸手就想抢这些特性物品。
徐知却往后退了两步,“先告诉我这个诡祟的情况?”
“这是神迹财团圈养的诡祟,就是狗的外形,一般人都不会提防。”张安说完又想去抢。
徐知抬高了手,“你该不会以为一句话就值这么多特性物品吧?”
“那你想怎样?”张安面色阴冷。
“你是神迹财团的人吧,我想知道他们详细的信息?”
张安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你要做什么?”
“我想加入他们麾下效劳。但在那之前,我也得先了解下他们的信息,免得递错了投名状。”
张安愣的片刻,随后哈哈大笑,“不错嘛,你挺识时务的。”
“好吧,看在你诚心诚意的份上,我就告诉你。神迹财团中,控制东林市和周边几个市的人叫做于德。他的触角遍布很多产业。东林市最豪华的宾馆就是他的。于德养了很多诡祟,不光是他,神迹财团和其他财团的很多人都一样,这是公开的秘密。只要这些诡祟没有害人,除祟师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于德的诡祟就有一群狗,是据说是一群狗发生了污染变异堕落而成的诡祟。那些狗诡祟前段时间确实发生了伤人事件,但是早已经被神迹财团摆平,而且并不是你说的这只。”张安说,“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发‘它’的通缉令,白白得罪神迹财团。”
“好了,我给你说了这么多,又好心给你提醒,你是不是该把这些特性物品——”
“你知道‘它’在哪里吗,我想当面确认一起伤人事件是不是‘它’做的。”徐知将特性物品递给了张安。
“不一定,这些狗诡祟有时候守着于德别墅的大门,有的时候按于德要求去做别的事。”张安说。
徐知嗯了一声,转身便离开了。
“你不撤下通缉令吗?” 一口气收到这么多特性物品,张安心情很不错,于是难得的好心提醒。
“再等等看吧。”徐知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离开东林市除祟师署以后,徐知便找了一辆车,往东林湖畔驶去。
在还没有进入7月15日之前,李婷婷就已经跟踪东林市的韩市长,找到了于德的别墅。徐知想,于德既然拥有这个时间系的诡祟,肯定会针对闯入者设置某些防范措施。所以她没有靠近,而是躲在一处树林后,隔着几十米远远的观察着。
于德的别墅清幽雅静,占了很大一片景区。两个门卫模样的人守在门口,警惕地看着过往的行人,一旦靠近,便将其驱赶。
等了好一阵,大门被打开,两只狗走了出来,其中一条正是徐慧口中说的那条:右眼瞎了,胸口有一道十字伤疤。
这就是阿珍!
“嗷呜嗷呜。”
“嗷呜嗷呜。”
这两条狗虽然发出的是狗叫,但声音里夹杂着刺耳难受的音节,徐知皱起眉头,过往的行人更是脸色发白,飞一般的跑开了。
“‘它’们说的是诡话。”李婷婷解释道。
“能翻译一下吗?”徐知明白,这两个诡祟并不想让别人知道‘它’们在说什么。
李婷婷立刻开始同声传译:
“为什么会有我的通缉令?我什么也没做。一定是你。”右眼眼瞎,胸口有疤的狗,也就是阿珍,对另一条大黑狗说。
“那次主人已经摆平了。你不如亲自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大黑狗道。
“我当然要去,可你跟着我干嘛。”阿珍说。
“我觉得你不对劲,你最近的行为很反常。”大黑狗说着,目光幽幽的看着阿珍,“你该不会是在酝酿什么阴谋吧。”
“呵呵,可笑。”
“阿珍不是狗。”在李婷婷的即时翻译中,忽然插进了肖恩的声音,“‘它’和我们那天遇到那群诡祟的和面前这只黑狗不一样,那些都是被污染变成的诡祟。”
“阿珍以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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