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教授。刚才周小姐说的污染是怎么回事?”徐知问, 她只知道诡祟污染人,将人变成污染物的。还没有听说诡祟可以污染诡祟的。
“诡祟之间的污染,也可以看做是侵蚀。一个更强的诡祟扭曲了一个相对较弱的诡祟的特性。”林教授道。
“那被污染的诡祟,其规则也会发生变化?”徐知又问。
“是的。但还是保留原本规则的痕迹。而且, 一旦解除污染, 原本的诡祟也会恢复。就像被污染的人类一样。”
徐知恍然大悟。
现在她可以断定, 就是越岭尸污染了宾馆。
“只是, ‘它’为什么要污染呢。”徐知依然想不明白。越岭尸要杀他们, 机会多的是,特别是刚才的夜间道路上,还有红月力量加成。
为什么要污染这个宾馆?曲折迂回, 不像诡祟的作风。
难道是为了隐藏自己, 这个诡祟不能露面。因为‘它’很弱?就像之前的命运之主, 一旦破解了‘它’的行为规则, ‘它’就变成了一只玻璃罩都能困住的兔子。
“谁知道呢?”林教授笑道,“诡祟远比我们想象的更为复杂, 但无论如何,‘它’们都有存在的目的,有行事的规则。污染宾馆的诡祟肯定是出于某种目的。”
看着这位满头银发, 五官深邃, 眼眸如同绿宝石一般的学者,徐知忽然觉得,这位教授似乎不带怕的, 在她身上感受不到一点恐惧。
“林教授, 您对诡祟很了解啊。”徐知说。
“还行吧。我是个民俗学家,研究各种民间的传说、禁忌,而这些背后都有诡祟的影子。”
徐知张了张嘴, 正要说些什么,就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
是周霞回来了!
徐知拉开大门。
“调查结果如何——”徐知的话卡在嘴里,因为她看到周霞浑身是血,双眼紧闭,倒在了地上。
“还好,都是些外伤。”年轻情侣中的男朋友说道。他是医学生,当时他在走廊尽头等他女朋友上厕所出来,然后就看到周霞凭空出现在房间门口,满身是伤,昏迷不醒。于是赶紧前来帮忙。
“多谢!”徐知见周霞并无大碍,稍微松了口气。
“李先生,王先生,婷婷。快出来。”徐知喊道。
很快,对面的房门被打开,李骁和王刚一前一后的走了出来。
随后是隔壁房间的李婷婷。
“发生什么事了?”他们问。
下一瞬,他们都捂住了嘴巴,不让自己尖叫出来。
“海柱先生,现在该怎么办?”李婷婷问。现在周霞已经昏迷了,能主持大局的只有徐知。
徐知想了想,“将所有人都召集起来。我想问话。”
很快,在李骁、王刚、李婷婷的安排下,旅行团的人一个个都过来了。
“娜娜怎么还没出来?”男朋友有些奇怪。
“是啊,她该不会还在厕所吧。”政务员也疑惑道。
“我去看看。”李婷婷自告奋勇,往厕所跑去。
很快,她背着昏迷不醒的女朋友出来了。男朋友见状吓呆了,连忙接过女朋友,确定她仅仅只是昏过去了后,这才紧紧的抱住她,“娜娜,你到底怎么了。”
原本被认为安全的宾馆却接连出事,其中一人还是周霞。
一时间人心惶惶。
有人嚷嚷着自己死定了。有人痛哭流涕,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参加这个旅行团,为什么要坚持上泰岭?更有人极端惊恐之下,想要离开宾馆。
“安静!”徐知大喝一声,“越是这种情况越要镇定,而且她们只是昏过去了,并没有死。”
“你们这么乱来,是想让我们所有人都送命吗?”说这话的时候,徐知紧捏着拳头,手心已经浸上了一层冷汗。
现在周霞昏迷了,绝不能剩下的人成为一盘散沙,最后落得个团灭的结局。
“你们听我说……”很快,在徐知的安排下,男人挤在一个房间,女人挤在一个房间,林教授单独一个房间,几个房间房门大开。
徐知又让李婷婷、李骁、王刚分别将旅行团的人一个个带去问话。
“你们记得,问他们自从进入宾馆后都做了些什么?都有哪些人证?还有,他们觉得哪些人可疑?然后全部记录下来。”徐知对三人吩咐道,“注意声音小些,别让对面的人听到。”
她又看向林教授,“林教授,请原谅,我要暂时离开一阵,您多保重。”
一边说着,她一边将一张符咒塞给林教授,“如果遇到危险,就把这个贴在身上。”
这是她之前在命运之主的‘域’中,从解读者的手里拿到的B级特性物品——【中级避厄护生符】,可以抵挡三次A级以下诡祟的死亡伤害。
“这可是很贵重的东西,你不自己留着吗?”林教授显然认出了这枚符咒,不肯接。
徐知硬塞到她手上,“放心吧,我可是厉害的猎魔人。”
话虽然这样说,但她也不能确保能否找到线索,能否让所有人得救,但她受周霞雇佣,必须保护好任务目标。
至于她自己,徐知叹了口气,如果连眼下的局面都不能解决,以后还怎么面对李英,甚至怎么拔除眼睛里的糟老诡祟。
“孩子,你定然会顺利的。”林教授眼中闪着赞许的目光,接下了符咒。
徐知点点头,又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
刚走没几步,红字再度浮现。
【你只有不到8个小时可以活了。】
【将你所有的精神力集中在双眼上,看着这间宾馆,带着最深的恶意,最毒的诅咒,想象‘它’被毁灭的样子。】
徐知冷笑一声,心道,“如果你不能给我正确的规则提示,请免开尊口。”
一串……浮现在她眼前,随即消失不见。
徐知被气笑了,但还是继续劝说,“红字,我们打个商量,你就帮我这一次,好不好。你想想,要是我死了,你该怎么办?你会被这里的诡祟发现。或者因我的死亡,你将彻底陷入沉寂状态……”
然而无论她怎么威逼利诱,红字就像缩在乌龟壳里的乌龟,一声不吭。
徐知咬咬牙,算了,糟老诡祟靠不住,还是自己分析。
她回想着刚才红字所说的时间。从现在的时间推算,8个小时后差不多就是早上6点前,而6点前他们必须离开这个宾馆。
再结合福厄之兔之前说他们大部分人都会在同一个时间死去。徐知忽然灵光乍现,连忙朝宾馆的吧台走去。
只见有着青白色皮肤,眼神木然,不像活人的污染物、侍者正立在那里,似乎在等待她的到来。
“这位小姐,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它’问。
徐知:“将你们宾馆的入住守则拿给我看看。”
“好的,稍等。”侍者带着僵硬的微笑,将一张纸递给了徐知。
徐知接过一看。果然,规则变了。
原本“如果您身上的钱不够,可以在离开后五个工作日内将剩余的费用打到宾馆账户上”这段,变成了:
“如果你身上的钱不够,请留下你的尸体。”
“让我再看看价目表。”她说。
侍者挂着僵硬的微笑,递过了价目表。只见原本一千新币的住宿费变成了一个亿。
呵呵,谁住得起?那不是只能拿命抵偿。
果然,宾馆被污染了,更改了入住规则与价目,就等着明天一早他们离开的时候,整整齐齐的要了他们的命。
“你这个规则不对,价格也不对。”徐知对侍者道,“刚才我们进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写的。”
徐知将他们刚进宾馆时看到的内容复述了一遍,“请你改过来。不然我会去除祟师署投诉你们。”
徐知希望,被污染的宾馆看在和岭下市除祟师署契约的份上,将规则修改过来。
侍者毫无光泽焦距的双眼直直瞪着徐知,“时代在变化,以前和现在自然是不同的。我们宾馆开了这么多年,定价一直都很低,导致我们没有扩大发展,一直原地踏步。你可以去告他们,但我们也会辩解。我相信通情达理的除祟师一定会理解我们的难处。支持我们。”
徐知被‘它’的话逗笑了,她知道这是宾馆诡祟透过眼前的污染物表达自己的观点。
一个诡祟也想做大做强,就像普通的宾馆老板一样。很明显是污染之后的认知失常。
“那么,是谁给你们建议让你们涨价,鼓励你们发展?他什么时候同你们说这些话,长什么样子。”徐知决定顺着宾馆诡祟目前的认知说下去。
她想找到越岭尸。
“自然是一位好心人。”这位侍者道,“帮助我们的好心人,肯定会触及到其他人的利益。我们不能把他供出来,让他陷于危难之中。”
徐知:……麻了!
好一个讲江湖义气的诡祟。
她又同侍者说了几句,见实在无法问到更多有用的信息,估摸着李婷婷他们的问询也结束了。于是便离开吧台,回到房间。
“结果怎么样?”徐知问。
“所有人都说,他们进入宾馆后,要么在自己的房间里,要么去上厕所。他们都有人证,而且也没有谁觉得哪个人行为举止怪异。”
李婷婷总结道,徐知点点头,她之前一直怀疑越岭尸藏在旅行团的人中,跟着他们进入了宾馆,所以宾馆才受到了污染。
但如果这个诡祟真的从一开始就谋划好了,那么一定会小心翼翼的隐藏自己,不让他们发现端倪。
说到底还是自己的诡祟知识不够,不知道怎么分辨伪装成普通人的诡祟。
“留一个人在这里,另外两个和我一起再到处去看看。”徐知想了想,无论如何,都不能坐以待毙。
没想到李婷婷、李骁、王刚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扭捏的低下了头。
他们都不愿意去。
“只是调查而已,没有多大的危险。”徐知说。
李婷婷没接话,只是目光盯着躺在床上的周霞,笑而不语。
王刚和李骁则更直接些,“连除祟师都成了这幅模样,我们这些更菜的猎魔人,还不得死翘翘啊。”
徐知本想继续劝说,但又想起自己和他们三人其实只是平级关系——都是被周霞雇佣的猎魔人。自己不是他们的上级,没有资格要求他们。
“随你们吧,你们不去,我去。”她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她又回过头来,“但是,请你们在我离开的时候,保护好林教授。”
“当然!”三人齐刷刷保证。
他们低下头的一瞬间,嘴角都扬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等等,带上我。”医学生男朋友忽然走出来,“我想搞清楚是什么东西把娜娜害成这样的?”
“我也一起去!”政务员说,“我是一位公职人员。我有保护民众的责任。拜托你了,海柱先生。”
徐知点点头。“那行,一起吧。”
多个人多份力量。
徐知和医学生男朋友、政务员先去了刚才女朋友晕倒的厕所。一番查探后没能找到任何线索。
他们又顺带去隔壁的男厕所,同样一无所获。
接下来,他们将一楼、二楼的所有房间都检查了一遍,同样什么也没发现。而且徐知还欠下了宾馆几十亿的欠款,因为侍者说,他们不能进入非自己的客房,如果一定要进去,请支付每间一亿的开门费。
“海柱先生,我们会死吧。”三人下楼的时候,政务员问,“我倒是没什么,可妹妹还那么小。”
“我不怕死,只是不希望死的不明不白。或许娜娜知道些什么。现在想来,她今天下午从虚假的厕所出来后就有些不对劲。可我当时并没有引起重视。”医学生男朋友道。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他们问。
“让我再想想,你们先回去吧。”徐知心烦意乱的挥了挥手,走进房门。
她现在只能守在林教授身边,等待周霞醒过来。
但事与愿违。
直到早上4点左右,周霞依然昏迷不醒,与她同样昏迷的还有医学生女朋友。
眼见时间离死期越来越近,徐知开始焦灼,在房间里踱步,不停的走来走去。
她在脑海里多次询问红字有没有什么办法,得到的答复都和以前一样——让她带着恶意与诅咒凝视宾馆,想象宾馆毁灭的样子。
徐知又问了好几次福厄之兔,兔子说‘它’因为受到限制,再多的一句也不能说了,尤其是关于污染的诡祟。
徐知觉得自己渐渐被绝望淹没,变得无比烦躁无比愤怒。
“我为什么要替他们着想,明明我可以活下去的。”
“听红字的话,使用眼睛。”
“或者对福厄之兔使用强制命令。”
“我完全可以这么做,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没有错。”
“而且,就算我不这么做,他们还是会死。”
“与其大家一起死,不如让我活下来。”
“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居然现在才想通。”
忽然,一双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孩子,稍安勿躁,别着急。”
是林教授。
徐知陡然清醒过来。
刚才她陷入了混乱憎恨,很明显是被污染了,差一点就变成了污染物。
她连忙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又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这才平静了许多。
“孩子,你的名字叫徐知。可急躁不得。”林教授笑道,“你冷静下来,再想想,还有哪些被你忽略的人和事。目光放的长远些。”
“谢谢您,林教授。”徐知调整好情绪,随后拿出纸笔,开始整理这一路以来的各种点滴。
之前的纸人、命运之主,每一次都很艰险。只是这次红字不再给她任何有价值的提示而已。但她真的就只能依靠这个糟老诡祟吗?
不,她是人类,要以人类的尊严活下去。
运用人类的智慧,以人类的姿态战斗!
看着她列出的信息,徐知忽然猛地一拍大腿,豁然开朗。
“原来是她?”
徐知立刻起身,朝门外走去。然后敲响了隔壁也就是她和李婷婷房间的房门。
她已经完全确定,而且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门被打开,李婷婷的脸露了出来,“海柱先生,现在情况怎么样?”
徐知微微一笑,并不答话。随后从挎包掏出一捆绳子和一张符咒。
几乎是顷刻之间,李婷婷的惨叫响彻宾馆。
周霞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颠簸行驶的客车座位上。
是那辆大巴车!
她连忙坐起身,随后看见一车子的人:旅行团的人,海柱先生,林教授,王刚,李骁。唯独不见了李婷婷。
“娜娜,你要是早点给周小姐和海柱先生说明此事,也没后面这么多麻烦了。”医学生男朋友不悦道。
“对不起,我当时以为看错了。后来真的发现她是诡祟,又被她吓晕了。”女朋友愧疚道。
“算了,以后小心些。这次多亏海柱先生找到了这个诡祟,又将她控制起来。我们才能安全离开宾馆,不然,明年的今天就是我们的忌日。”
“不过,海柱先生,您为什么要将她也带上车啊。看着怪瘆人的。我生怕她来咬我。”
“如果将她留在宾馆,她挣脱束缚,再度污染宾馆,宾馆找你们讨债,怎么办?”
“海柱先生说得对。我们不要被讨债。我们不想死,也拿不出一个亿。”
听着众人的议论,周霞大致明白了自己昏迷后发生的一切。
她忍着痛,起身缓缓走到徐知面前,郑重的对她鞠了一躬,“海柱先生,我代表岭下市除祟师署感谢您!”
“谢谢您,抓住了越岭尸。”
她又走到李婷婷面前,只见此刻的李婷婷不再光鲜漂亮,而是右脸腐烂,浑身青白,布满尸斑。
‘它’被一圈绳子捆着,身上还贴了张符咒,估计都是徐知的特性物品。
“海柱先生,您特性物品的花费,我会为您申请报销。如果冯斌不干。我自己补上。”周霞说。
“到时候再说吧。”看着明明很心痛但又咬牙说出这番话的周霞,徐知有些不忍心。
“您是如何发现李婷婷的?‘它’作祟了?”周霞问。
“没有,我是——”
我当然是推理出来的,徐知心想。
一开始她怀疑越岭尸混在旅行团的人中,后来忽然想到其实除了旅行团,李骁、王刚、李婷婷也不是没有嫌疑。
特别是李婷婷,因为她曾经去过除祟师署所在的治安所,旅行团也去过那里。还有,当时撒谎的一家三口的父亲,就是李婷婷负责询问的。李婷婷也去过虚假的厕所,而医学生男朋友说他女朋友从那个厕所出去以后就不对劲。
最关键的是,越岭尸的资料显示,越岭尸是个女人。
穿着艳丽的衣服,盘着油亮的头发,涂着厚厚的粉。身上香香的——女人!
李婷婷穿着红色的运动服,确实是鲜艳的颜色。头发虽然是高马尾,但也乌黑透亮。
至于粉和香……
徐知瞬间想到了冯浪的【魅惑香水】和那个粉盒。
粉盒被自己趁乱拿走,放入福厄之兔的背包‘域’中。
至于【魅惑香水】,则到了李婷婷手里。
反常,太反常了!
徐知终于反应过来。
周霞是知道【魅惑香水】的,为什么没有收走香水,反而让李婷婷捡到了?
还有李婷婷把香水给她的时候。她为什么拒绝了?因为嫌弃吞咽二十次口水才能解除催眠,觉得很恶心?可她并不是有洁癖的人。
唯一的解释:那本来就是李婷婷的东西。
她也好,周霞也好,都被李婷婷影响了。而她之所以能拿走粉盒,也是因为那段时间李婷婷不在。
“我感受到了‘它’的内心。捕捉到了‘它’一瞬间的想法。”徐知说。
毕竟她现在的猎魔人人设是心灵系特性。
“原来如此。”周霞恍然大悟。
谁也没有看到,李骁和王刚对视一眼,齐齐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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