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病初愈,事不宜迟,经过一日调理,商容嘉身子刚刚有些爽利,便开始张罗着找纸鸢。
虽然商容嘉不在意那些针对女子的规训,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还是命春来准备了两身男子的装束,换个性别在外行事总是方便些。
用木簪换掉发间的花钗,再着一身靛青色圆领袍,腰间系上革带,手里还不忘持上一把泥金扇,商容嘉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甚是满意,忍不住学起男子的四方步,唤上萍儿一同出门。
离了侯府大门,顺着院墙往后走便是那天纸鸢消失的方向,这是她头一次没坐马车出来,难免对街上的事物充满好奇。
仅一墙之隔,院里院外却完全是两幅光景。
主街上熙熙攘攘,叫卖声不绝于耳,售卖的东西大多是她不曾见过的样式,有雕花镶玉的木匣,有自家精酿的封坛酒,有女孩喜爱的胭脂水粉,也有蒙皮彩绘的拨浪鼓……
商容嘉缓步走在街市中央,右手握着折扇,轻轻地敲打着左手掌心,从街头开始,饶有兴趣地一个一个摊位仔细端详,看见心仪的物件便毫不犹豫地收入囊中,待走到街尾,萍儿几乎已被淹没在礼盒之中。
“姑……公子,咱们可不是出来逛街的呀。”萍儿抻长了脖子,费力地从堆砌如山的礼盒后面探出头来,面露难色。
商容嘉的笑意僵在了嘴角,刚才逛街买单太过忘我,多亏萍儿提醒她才想起此行的目的,于是慌忙甩开折扇,提到胸前快速地扇着风,妄图以此掩饰尴尬,“也没说不办正事儿啊,咱们现在就去!”
两人绕着侯府院墙继续向后走,过了主街便是一片低矮的民房,街道已不似先前那般干净规整,沿途也不如主街上热闹。
商容嘉踮起脚尖往院墙那头望了望,湖边的阁楼顺着墙垣露出一角飞檐,如果她记得没错,纸鸢应该就落在这里不远的地方。
转头看了看被礼盒塞了个满怀的萍儿,商容嘉将折扇收起别在腰间,从她手中接过一部份,以便让她的视野变得开阔些,“先看看树杈上,有没有勾住了。”
萍儿点点头,陪着商容嘉在迷宫般的民房中探查起来。
烈日当空,说来也反常,今天竟然连一片厚实的云彩都没有,主仆二人抬着头在树杈上搜寻良久,眼前除了阳光刺出的光斑,什么也没有看到。
商容嘉只顾仰着头找纸鸢,根本没在意脚下的路,走到一处墙角,猛地被什么粗壮的东西绊住,身体直直地向前扑倒,手里的盒子散了一地。
她重重地摔在地上,手掌立刻传来阵阵刺痛,膝盖罚跪的红肿还没消,撞着地,连皮带骨都磕得生疼。
“公子!”萍儿撂下手里的东西,一路小跑到商容嘉身边,扶着她转过身来坐在地上。
商容嘉这才看清刚才绊倒自己的“东西”,竟是墙角一个叫花子伸出的脚。
他拄着一根包了浆的木头拐棍蜷缩在角落里,头发脏污凌乱,已经结成一片,几乎盖住了大半张脸,身上的麻布袄更是破破烂烂,几处大的窟窿仅靠着一两根棉线勉强扯住两端,他没穿鞋子,脚底的伤口像年轮一样一圈又一圈,明显是一次次旧伤未好,又增新伤。
不知是痛还是惊,商容嘉一瞬不瞬地盯着墙角的叫花子,半天才说上话,“你……没事吧。”
摔倒的是她,她却不兴师问罪。
叫花子慢慢的将头转向她,但仍旧垂的很深,几乎要埋进胸前,他的眼皮甚至不敢抬一抬,只是颤抖着快速摇摇头。
萍儿搀扶着商容嘉站起来,为她拍去身上的尘土,谨慎地瞅了瞅不远处的叫花子,催促道:“公子,今日找不到不如先作罢,明日我们得空再来寻。”
倒不是萍儿铁石心肠,近日里边境祸乱,流民激增,谁也说不好这叫花子是从哪来的,这世上的可怜人远不止这一个,管得多了说不定会给自己惹上麻烦。
商容嘉也明白,但不知怎么了,她就是没有办法无视眼前的这个人。
沿街乞讨的乞丐她不是没有见过,但她始终觉得此人与那些逆来顺受的流民不同,他没有上前哄抢满地的珍奇物件,也没有缠着她们索要钱财,只是低头避在墙角,仿佛在守着自己最后的尊严。
商容嘉暗暗用力,甩开紧箍着自己手臂的萍儿,一瘸一拐地靠近缩在墙角的人,附身看向他。
他身上的味道刺鼻,她却没有退一退。
叫花子没想到商容嘉会走上前来,双腿下意识地往回缩,整个后背都紧紧地贴在了墙上,他终于肯抬头,透过脏发的空隙战战兢兢地看向她。
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是他身上唯一一处洁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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