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咻咻
外围。
偏厅轰然倒塌，尘灰四起之时。蹲在地上抱着脑袋的菲利普，闻声顿时一僵，下意识抬头，眼看这狼藉废墟，目光沉寂而绝望。顿了顿，砰的一声，蓦地蹬地急速蹿出。
很显然，在菲利普看来，这场战斗已经结束。至于结果……他现在只希望唐恩能留口余气，抢救及时的话，还能保住一条小命。
但是，“回来！”急声暴喝，海塔神色忽然大变，身形一闪，左手迅疾扣住菲利普肩膀。与此同时右手一扬，噌的轻吟，宽厚大剑瞬间出鞘，踏步挥臂，对着身前空地雷霆斩下！
“我草……呃？”急着赶去救人的菲利普被扣在原地不得动弹，想也没想就要破口大骂，不过瞬间目光一缩，看着大剑重斩路线上，数道微不可察的血色刃光无声破空，急速袭来，顿时闭上了嘴巴。
下一刻，砰砰砰……劲风四溢，响声大作，密集撞击声瞬间不绝于耳。
不用说，这自然是唐恩那血色飓风爆裂后的余波。不过虽是余波，但也不是谁都有海塔这样实力的。好在这里已经提前清场，倒是没有秘密机构的人倒霉丧生在唐恩刀下。唯有周围的建筑墙壁等等，好似面粉搭建一般，蓦地齐齐崩塌，碎石飞溅，灰尘翻滚，直若小范围的地震。场面一时蔚为壮观……
张了张嘴。菲利普艰难的咽了口口水。收回视线，看向身旁的海塔：“谢谢……呃，什么情况这是？”
轻摇头，海塔肃穆紧盯那片狼藉废墟，最终将视线放在一面半塌断墙之上，这也是原先那偏厅唯一还竖着的东西。迟疑了下，像是联想到了什么，神色震惊。干涩说道：“战斗……还没有结束……”
菲利普闻言不由一愣，反应过来，一股夹杂着莫大惊喜与不可思议的震惊激动情绪，缓缓从心底蹿升——很简单的推测，刚才那等恐怖威势明显就是搏命之举，按常理来说，这也是分出胜负的时候！剑神当然不会输，但他为什么现在还没有从废墟中出来呢？战斗还没有结束……莫非，这事还有转机！
菲利普能想到的事情，海塔当然也能。所以这陪在剑神身边、站立世间巅峰数十年的中年男子，心中的震撼程度比之前者要强烈得多的多。他一直觉得。这世上能击败师傅的，唯有时间！但是现在，一道极力排斥的念头开始顽强在心头盘旋……师傅，会输？
四野寂静，兀自心中强震的两人并不知道，实际上，他们已经在鬼门关边缘走了一遭……
右侧废弃民宅，眼见篱笆外的偏厅屋檐忽然消失不见，大卫等单膝跪地的几十余人手臂齐齐一抖，如若不是屋顶观察的路克并没有打出明确手势，这几十台紫膛炮想必已经齐齐怒吼！而在如此近的范围内，剑神伍丁不好说，但海塔两人想要躲过怕是难了……
……
此时，半塌断墙后方。
唐恩倚墙而坐，抬头眯眼。伍丁俯身递剑，眯眼低头。好似两座石化雕塑一般，静止不动。
蓦地，哗哗哗，两人衣衫皆是凛冽激荡，宛若平地忽起劲风，吹袭不止。
摇摇头，“没想到近身战的理念，竟然也可用在空间领域上……”看着被黑色空间裂纹吞噬的剑身前段，伍丁收敛了惊讶神色，看着唐恩愈加欣赏，“是个大才，可惜了，如果你能早生个几十年，想来我也不会如此寂寞！”
唐恩闻言一怔，震惊神色一闪即逝，随即看向伍丁的目光更是敬服，摇头笑道：“我倒是极为庆幸能晚来一些时间……否则与您老作对手，那对我来说真是一场僵梦！”
不得不说，伍丁的眼光确实惊人，一语即道出了唐恩在空间力量上的修行理念——没错，他用的确实是近身战的方法。
对于空间领域来说，以伍丁的境界自然不会陌生。甚至只要他愿意，斗气外放，挥剑即刻崩塌大片区域空间。不过归根到底来说，这些都是通过暴力方能达到的效果。虽然威力足够，但却不够精细。想要如唐恩这般信手挥洒，指定的精准撕裂某尺寸狭小空间，那就很难做到了。
而这，也正是唐恩秉持近身战理念修行的结果，小范围区域内的绝对掌控！
哗声不断，只是短短两句对话的时间，这忽然而来的劲风就好似增加了不少强度，唐恩的头发、伍丁的白须，皆是飞扬不止。
实际上，这当然不是风势的影响。因为两人若是不愿，世间再强劲的狂风，怕是都不能掀动他们的衣角。这是空间规则的强大吸力，也就是剑身前段那不断扩大的黑色裂纹所致。
快到碗里来——这只是唐恩的计划前奏。要知道伍丁实力惊人，那柄淡金长剑更是恐怖，如果没有其他后手的话，即使唐恩成功将长剑圈入空间裂纹，也不可能困得住它。
而从现在看来，这所谓的后手，自然就是撕破空间后产生的强大吸力。换而言之，就是既然已经进入我碗里了，那就别想出去了……
当然，以伍丁的实力，纵使这空间吸力强则强已，但他想要摆脱的话，还是能做到的。不过那样的话，他就需要再次动用其他力量。而如此一来，也就等于毁诺这一招之约！
伍丁不是唐恩，当然不至于这么没品，握住逐渐下滑向空间裂痕的剑柄，轻叹一声：“这把剑我用了百余年，极为顺手，不舍丢弃……请！”
嘴角抽搐了下，唐恩极为认真的劝道：“终究只是身外之物罢了，您老若实在舍不得。不管此剑造价几何。我一定再给您打造把一模一样的。”
“哈哈……”伍丁闻言不由欢愉大笑。摇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唐恩，“怪不得菲利普会与你成为朋友，你倒是真有几分无耻风范。”
啧啧，菲利普真是您亲孙子吗……咂了咂嘴，唐恩舔着脸继续说道：“哪里、哪里，其实我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喜欢实话实说了。呵呵……”
剑神终究还是剑神，纵使空间吸力强悍无比，但也不要忘了，长剑上那异常霸道的淡金色斗芒还在，所以就算不再动用其他力量，直接引爆这淡金斗芒……此战胜负归属，也还尚未可知！
至于不舍丢弃佩剑，这其实只是一个说法而已。既然赌约已成，那伍丁的想法确如海塔所料想的那般，全力以赴。然后将结局交给命运！
调侃几句，伍丁看着唐恩那完全被浓郁血光包裹的颤抖双臂。略一点头。
这看似浪费的半分钟对话时间，其实是伍丁让唐恩多做些准备，拿出最好的状态、最强的实力……因为，接下来才是真正分生死的关键时刻！
苍老手掌一紧，逐渐被空间裂纹吞噬的长剑顿在半空，伍丁对上唐恩那有着些许紧张的眼神，平静说道：“爆！”
剑身之上，如水流转的淡金色光芒蓦地一滞，下一瞬，金光大放，耀眼璀璨。即使号称能吞噬一切的黑暗空间，也无法阻止这灿烂到了极致的金光绽放光芒！
瞬间，唐恩视线一片茫然，泪眼模糊，双目好似被无数根牛毛细针无情刺进，痛至癫狂。不过纵使如此，唐恩依旧将眼睛睁至最大，低头死死盯着双掌之间。
那里，诡异的听不见任何爆炸声，只能隐约看到耀眼金芒不断蔓延开来。之前缓慢扩大的空间裂痕则像是忽然嗑了药般，急速膨胀，瞬间就将唐恩上下手掌间的距离撑开一尺。隐隐的，从这空间洞窟里面，可以看到无数黑流疯狂涌动，宛若群蛇游走，不禁令人毛骨悚然。
外围，空间裂痕边缘处，原本嘴唇模样的规则弧线，在金光蔓延浸染下，骤然生出无数细小裂纹，像个烂掉的咧嘴番茄，好似下一刻就将完全崩裂开来。
空间是稳定的，即使承载着无数山川河流、人虫鸟兽等等，依然稳定如斯，岿然不动。空间也是最不稳定的，哪怕只是开个微不足道的针孔裂口，也不会自行恢复，反而会无限扩大，乱流丛生！
唐恩现在感觉自己像是捧着一个即将碎裂的爆炸水晶，稍有异动，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而如果静止不动，等它完全碎裂后，还是会爆……如何抉择？
唐恩动了，这看似难以抉择的问题，对于他来说却完全不需考虑，因为他从来就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
双臂手腕青筋暴凸，浓郁血芒、也有真实血水，顺着手臂，顺着十指，好似数道溪流一般，源源不断的向下流淌，直到完全占据空间裂痕外围边缘，与蔓延而来的灿烂金光狭路相逢！
两军对垒，无需鸣鼓，无需试探，直接冲锋缠斗……
现在的局势极为明朗，若是让这金芒无限制扩散下去，撑大膨胀空间裂痕，直至完全覆盖唐恩身形。那么等待唐恩的，就是被无悬念彻底吞噬，卷入无数空间乱流之中，瞬间渣的不剩！
这当然不是唐恩希望看到的结果，所以他极力调动着血芒围追堵截，意欲将金芒彻底困死在空间裂痕当中。
自从拥有血气后，唐恩与异界无数斗气武者交手，都能隐隐占据上风。在拥有增幅、破防、内侵等多重特性叠加的血气面前，异界属性单调的斗气根本无可抵挡，迅速就败下阵来。
但现在……
在耀眼金芒面前，溃败一方变成了血气。这倒不是说唐恩的血气不如伍丁的斗芒，只能说两者存在境界上的差距。打个比方，金芒就好似精锐重甲铁骑，血芒则就是个身着木甲、挥舞片刀的普通步兵——高下立判，两者交战在一处，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好在血芒也有一点优势，那就是数量多！
伍丁的金芒数量规模是固定的。而唐恩体内源源不断涌出。好似永不枯竭的血气。则就像是前仆后继加入战局的生力军。
死了一批？小意思，再来两批就是了！
单挑不是对手？没关系，咱可以群殴嘛！
……
独行刺客虽然刺激，但做得久了，其实也有点乏味。有时唐恩就想过这样一个场面，自己站在人潮后方，挥舞手臂，大义凛然的喊着。‘对这等无耻之徒不用讲什么道义，兄弟们上，直接砍死……’然后一帮高手敌人就这么憋屈挂掉了……这画面，真是太美我不敢看啊！
只是令唐恩想不到的是，有天他竟然真的看到了这画面。只是人潮变成了自己的血气，敌方高手成了金色斗芒，不过没关系，感觉是一样的，一样的爽！
哈哈……
缓缓抽出青钢长剑，与亢奋激动的唐恩不同。伍丁看着空间裂痕边缘处的激烈角逐，眉头不禁微微皱起。
自己斗气的霸道厉害、对方血芒的规模优势。这些伍丁早就已经料到，但眼前这僵持、甚而自己这边有些颓势的场面，则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恩？这不是简单的以多打少，也不是什么纯粹的人海战术……伍丁的眼力何其毒辣，一眼就看出问题所在，那看似杂乱无章、一拥而上的血芒，实际上是刚好顺着十根手指，分为十股单独力量，像是真正变成活过来的军队，彼此相互配合，进退有据，威力大增。而如此一来，自己那完全一窝蜂战术的金光，自然要弱在下风。
好吧，想想小唐在近身战上面的造诣，有这等精微控制倒也说得通。但是……伍丁眯了眯眼，亲眼看着一处金芒眼看就要突出重围，却在最关键时刻，蓦地被大批血芒淹没——这不是偶然状况，而是眼下角逐中经常出现的普遍一幕，从未失误！
咦，这等恰到好处的战机把控能力……下意识抬头，看着兀自瞪大眼睛、神情专注的唐恩，伍丁怔了怔，难道他还是个出色的将军？
唐恩当然不是什么天赋出众的军事家，说纸上谈兵那都是在抬举他。而之所以会出现这令伍丁震惊的一幕，www.youxs.org！
宛若下棋，规则是既定的，范围也是固定的。唐恩所要做的，就是看出其间的种种变化，然后随机应变——不用怀疑，这点恰是他最为擅长的。
输了……
伍丁念头刚起，蓦地，“哈！”一声如释重负的快意大笑，唐恩双臂一震，瞬间切断血芒供应，同时后背直接撞碎半塌断墙，砰的一声，极力后跃！
原地，那宛若脸盆大小的空间黑洞静静悬浮，不扩不缩。边缘处，即没支援、也没指挥的血芒瞬间被金光覆盖，全线溃败——唐恩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完全消灭金芒，不说能不能做到，这毫无意义。他想要的只是暂时稳定空间黑洞，哪怕只是一秒钟，就足以让他脱身离开！
下一刻，飞速倒退的唐恩眨了眨眼，也不知是注视金光太久的缘故，还是自己失血过多产生幻觉，唐恩忽然觉得眼前景象有些扭曲变形，像是透着块诸多蜘蛛网般裂纹、欲碎不碎的水晶玻璃看东西，有的变大、有的变小、有的弯曲、有的直接就是片连视线都能吞噬的纯粹黑色……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怪异荒诞！
紧接着，那唯一还坚挺竖着的半塌断墙上，蓦地产生海潮般起伏波浪，细屑碎石纷纷下落，不过未等落地，就在半空忽然消失不见。没错，是完全而彻底的消失，不是碎成粉末，肉眼看不到什么的……
打了个哆嗦，唐恩瞬间回神，心下满是骇然。这特么不是视线问题，这是空间乱流……此念头刚一生出，那半塌断墙蓦地消失在了原地，像是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唐恩心中清楚，这断墙并不是消失，而是被空间乱流卷进了黑洞之中，成了孤寂空间走廊中悬浮垃圾，不用再想它会出现在世间之中。
没了断墙，后方急速扩大的黑洞成了最扎眼的东西。不过唐恩并没有看它，而是死死盯向一旁的伍丁！
视线蓦地恢复正常，伍丁没有任何变化，神色仍旧淡淡，之前激荡不休的衣衫也平息下来。在周遭荒诞怪异的环境、疯狂暗涌的空间乱流之中，他那挺直而立的身形，像是一个永恒的空间坐标，牢牢定在那里。
砰的一声巨响，唐恩重重摔在一堆废墟上，随即滚落下来。脑中最后一副画面，就是伍丁转头看了看空间黑洞，挥动长剑……
顾不得理会身上乱七八糟的伤势，甩了甩头，唐恩抬眼看去。遍地狼藉废墟上，空间黑洞、乱流、荒诞景象等等尽皆消失不见，唯有伍丁收剑入鞘，转头看来，顿了顿，平和声音徐徐传至：“你……赢……了……”
愣了愣，咧嘴一笑，森然牙齿挂着丝丝血线，唐恩露出了这辈子最灿烂的笑容，“哈，我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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