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数了一遍, 数额没有变化,还是那么多。
结结实实地告诉她,这是真的。
按下砰砰直跳的心, 许梦雪长长舒了口气。
有了这个不错的开头, 心里的压力到底是稍微散了些。也别着急, 稳扎稳打慢慢来。
总归会好的。
想起被她放在客厅的报纸,她起身去拿回来, 找到一开始她所关注的地方。
是一个银行的招标启示。
这家银行想要统一定制一批工装, 在封城进行招标。有想法的, 需在三月15日之前, 寄送样品。
他们不要设计图,只要有成品的,意思很明显——采购一波现货服装, 当作春季工装。
招标启示被研读了三遍, 许梦雪有种“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的感觉。
她正发愁剩下的几千件白衬衣怎么卖, 刚好有个机会可以试试。虽说不一定行, 好歹是一个机会, 也是一种可能。
无论如何,她都要试试。
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卖了大半天的货,本来挺累的, 数完钱, 顿时浑身充满干劲, 索性也不睡了。
找出纸笔,比对着招标启示,开始写招标申请。写完又改了改,还是觉得不太满意, 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她读了半天,觉得凭自己也就写到这儿了。
这时,听见有开门关门的声音。
许梦雪披衣服,推开卧室门出来。
刚进门的易霆被一束暖光晃了眼。
他微眯眼睛,适应片刻,惊讶问:“还没睡?”
许梦雪“嗯”了声,想到他这么晚回来,可能也是忙得不可开交,便随口道:“你晚上吃了吗?”
这句话吧,放在夫妻之间,再是寻常不过了。
放在许梦雪和易霆身上,倒是不算常见。
以前是易霆基本不回家,现在是两人基本不说话。
更别提夫妻之间的互相关切。
易霆甭提多意外了。
身上染的凉意,好像在这句话后,便被消解了。
工作的疲惫也在顷刻间一扫而光。
“没吃,没顾上。”易霆心里很暖,理智却很清醒,“不吃了吧,这么晚了,做也不方便,你也累了一天了。”
卧室里的灯光顺着门的缝隙,溜到了客厅。灯光昏黄,并不明亮,是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许梦雪披的是件米色羊毛衫,围拢在身上;她的头发柔顺地搭在肩头,眉眼舒展。
不知是夜的原因,还是累了一天的缘故,眼底缀着浅浅青色——像是看公主过于美貌而故意添的一笔暗色,不想不减风华,却有种别样的、颓废的美感。
易霆眸色沉了沉,往前跨了一步。
高大且有压迫感的身形突地逼近,许梦雪不明所以,下意识往后退一步。
这时,易霆又不动了。
他又稍稍拉开些两人的距离。
尽管头顶上方仍被黑色阴影笼罩,却没了刚才的攻击性和压迫感,许梦雪无形中松了口气。
她现在还真没这个谈感情的精力。
不过嘛……既然搭伙了,暂时不拆伙,没必要处得像仇人似的。
许梦雪:“既然没吃,家里正好有现成的,随便垫两口吧。”
借机脱离易霆的控制范围,许梦雪把今日在饭店打包的吃食拿出来 ,顺手摸了摸外面,“还热着,正好吃。你要吃吗?”
有一个人为自己忙碌,这是许久不曾有过的感觉。
虽然刚刚……
易霆收敛心神,坐到了桌边,接过许梦雪手中的饭盒:“我来吧,你歇着。”
不管他们之间再有怎样的沟壑,只要人还在就行。
一切都有机会的。
饭盒里装着有葱花饼、皮蛋瘦肉粥,还有一份肉沫豆腐,都还热乎着。淡淡的饭香在空气中弥漫,本来并不觉得如何饿的他,胃好像一下子被打空,变得饥肠辘辘。
“让你费心了,还专门给我留饭。”
“……”
高大冷硬的男人因一顿家常的盒饭而动容。
黑眸中蕴着些许温柔,锋利的眉峰褪去凌厉,变得温顺;坚硬的脸部棱角像是被柔软抚平,又像是炸毛的小狗被摸了头,得到了顺毛。
他坐在并不明亮宽敞的客厅里,慢慢尝饭盒里的……剩饭,每一口都认真细致,仿佛他吃的不是一顿寻常的夜宵,而是皇帝的满汉全席。
需要他细细品味的满汉全席。
许梦雪是有些大条的,然而,易霆变化的如此明显,她还是感觉到了。
正是如此,她没好意思说,这是剩饭。
是他们在饭馆没吃完,打包回来——瑶瑶提议的。
瑶瑶提议,要让爸爸也常常他们吃过的这些饭菜。
许梦雪一向磊落,这会儿被误会又不好解释,颇有些心虚:“不费心,不过随手的事儿。你赶紧吃吧,已经不是很热乎了。”
“嗯。”
易霆吃饭,许梦雪在旁边陪坐。
主要她回去,也睡不着,脑袋里全是招标的事,仔细在过到底哪点不对劲。
她单手托腮,陷入沉思。
身前的羊毛衫随意搭着,不觉滑落一角,露出白皙如玉的肩头。她额前有一缕秀发,打着卷儿,透着股随意慵懒的意味。
明艳的五官被深夜的灯光镀上一层温柔的色彩,使得她整个人像是一水温柔又美丽的绸缎,明明灭灭中,美得不可方物。
易霆一侧目、一抬眼,便是看到这样的许梦雪。
温柔又美好。
他忍不住想靠近,又怕想刚刚那样唐突了她。
她好像在发什么愁,眉心打着结儿,有一种淡淡的愁绪。
“怎么了?”
“啊?”
易霆突然出声,打断许梦雪的思考。
她这才注意到,男人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
“嗯,在想事情。”
易霆:“有我能帮忙的吗?”
他不说,许梦雪倒还真没想起来。一说吧,唤醒了许梦雪久远的、沉睡的记忆。
她瞬间直起身子,拢号衣服,美眸中放光,比夜里的星和灯都要亮。
“我记得,咱们上学的时候你是班里的班长,作文写得挺好对吧?”
压低的声音里透有恍然的兴奋。
易霆有些纳闷,却也是点下头:“是班长,作文写得不算挺好吧。”
他的谦虚,就像是一个契机。
尘封的记忆被揭开封条,里头全是他们上学时的回忆。
许梦雪不爱看书,喜欢画点有的没的。那个时候吧,这种爱好挺奢侈的,她偷偷画也不敢让人知道。
有次,她躲在木棉花树下,望着前面绿草如茵的草地和在草地上打闹嬉戏的人。
易霆突然从身后冒出来,问她在干什么,吓得她一个激灵,手一抖,好好的一幅画瞬间多了一道不该有的笔迹,气得她都想打人。
可能是被易霆发现了小秘密,两个人渐渐熟悉起来。在私底下,她对他说话也不客气,不像在班上那么端着、稳着。
毕竟嘛,她虽然学习不好,可长得好看,也得维护下自己的形象。
和她的不务正业相比,易霆就是老师喜欢的好学生,作文写得也好,经常被念给他们听。
尤记得,老师还鼓励易霆去投稿来着,他好像写了、去投了,不知怎地没有然后了。
后来时代巨变,每个人的命运如一叶扁舟,被卷在时代的洪流中被迫变化。
毕业后,他们都没有如上学时那般所期许的走入大学,而是一个当了警察,一个去了百货大楼,很快地结婚、生儿育女。
一晃好多年过去,全不是当年青春的模样。
心中稍稍伤感了一下,又想到在卧室抽屉里躺着的一叠叠钱,那些伤感全都散了。
嗐,现在也挺好不是?
没有百货大楼的工作经验,不见得有今天的顺利。
生命中的每一份遇见和经历,在需要的时候,在意识到的时候,才会发现,这是上天早早准备好的财富,只等这个人有一天走近,亲手打开礼物的盒子。
许梦雪正觉着如此。
她抬手,猛地拍他胳膊一下,嗔道:“行了,别谦虚了。作文写得不好,能被老师每次当作范文念给大家吗?”
易霆:“……”
感觉到了,她对自己谦虚的不满意。
自夸吧,又实在做不到。
这都多少年的事了,想起来恍如隔世。
“我刚好有个忙,你作文写得好,又在你们那儿待了那么久,耳濡目染的,应该有什么经验,你帮我看看。”
许梦雪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径自去卧室拿来写好的招标申请,“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易霆已经把打包回来的饭全吃完了,顺势收拾好饭盒,接过许梦雪说的招标申请,认真看起来。
许梦雪手端着脸,耐心等着。
一会儿,易霆:“给我个笔,铅笔就行。”
拿到笔的易霆,一边看一边在纸上写写改改。大概又过了二十分钟吧,易霆收笔,把改好的申请递到许梦雪跟前。
“你来看看,我这样改了,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许梦雪坐过去一点,两人脑袋挨得很近。
一股清冽的、干净的气息在她鼻尖缠绕,像是远山树林的雪松,很让人舒服。
她不自觉放松,专心听易霆讲解他改了那些话的原因。
他的声音醇厚温润,不疾不徐,如久酿开封的酒,越品越有味道。
他一下子改变挺多,有些地方改得也很有道理,却不是强硬地说必须改,或是去嘲笑别人写得业余,而是一点点讲解透彻,并告诉她以后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样写更合适。
两个人挨得极近,他的声音落在许梦雪耳边,伴着温热的、潮湿的气息,酥酥麻麻的,耳根不自觉地起了一层细疙瘩。
如果耳朵能怀孕的话,此刻可能都好几个月了。
许梦雪抽空揉揉耳朵,忍不住嗔怪:“你离远点儿。”
再近,她都要心猿意马。
闻言,易霆讲解微顿,稍稍离远了些。
那股好闻的气息还在,声音也依然听得很舒服,却没那么勾人了。
许梦雪好歹松口气。
这大晚上的。
易霆讲得很好,许梦雪也总算知道哪里不对劲。
这就是有没有常和笔杆子打交道的区别了。这种招标申请,还得靠体制内的笔杆子来。
许梦雪颇有些酸:“也不知道你一个警察,怎么这么会这种,太没天理了。”
都是体制内,也有差别啊。
他又不是靠笔杆子工作。
易霆唇角溢出笑意,眼神透着无可奈何的宠溺:“我一时间倒不知道该庆幸我是会写,能帮你好,还是啥都不会,帮不了你好,这咋还酸上了?”
许梦雪美眸流转,眼波荡漾,瞪他:“我看你是谦虚最好。”
二话不说收起易霆改好的申请,扭身回屋,毫不留情关上门,留一片黑暗给易霆。
借着皎皎月色,望着紧闭的房门,易霆无奈摇了下头,在黑暗中无声笑了。
第二天。
瑶瑶起来,发现打包回来的饭都被吃光了,惊讶喊:“呀,妈妈我们家有老鼠!”
昨晚睡得晚,许梦雪脑袋还昏昏的,没咋清醒,光听见“老鼠”两个字,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又听到瑶瑶在外头喊:“妈妈妈妈,老鼠太厉害了,它偷吃完了饭,还会洗碗!”
“老鼠会洗碗?”
老鼠?!
许梦雪蹭一下从床上弹起来,随便披了件衣服,脚踩拖鞋,风风火火跑到客厅,火急火燎问:“老鼠在哪儿?咱们家有老鼠?快把你爸叫起来,他应该在家。”
一颗心提起来,她焦灼四望,唯恐下一秒老鼠就从某个犄角旮旯的地方钻出来。
瑶瑶点头:“是啊,有老鼠。妈妈你看,昨天我们带回来的饭都没有了。”
嗯?
带回里的饭没有了?
许梦雪视线落在瑶瑶手指的位置上,看到空空如也、被洗得干净的饭盒,略有些意外。昨天晚上,她走之后,易霆还去洗了饭盒,这人进步还挺大的。
“所以,瑶瑶你没见到老鼠,看见饭没有了,才说有老鼠对吗?”
许梦雪理了下这个顺序,便抓住了重点。
“对啊对啊,妈妈真聪明,和瑶瑶一样聪明。”
许梦雪嘴角抽了抽。
怪她刚太紧张有老鼠,忽略了孩子话里的重点。
还好还好,她没表现得特夸张。
没在孩子面前哭天抢地的。
“饭不是被老鼠吃了,是被爸爸吃了。你还记得嘛,你专门给爸爸打包回来的,他知道后很开心,就全吃完了。”
她把昨天晚上的事给瑶瑶讲了下,略过她让易霆改稿的事,只说了吃饭的,以及吃到饭的老父亲是如何欢喜小棉袄的贴心。
瑶瑶边听,边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可爱极了。
“所以,家里没有小老鼠,有爸爸这只大老鼠。瑶瑶懂啦!”
刚刚买早点回来、听见自己是只大老鼠的易霆:“……”
每一次回家,都是心脏的淬炼。
今天,许梦雪按昨天说的,给武英汇钱。去邮局办好后,她给她打了一个电话。
钱过去还要等一等,便去商店买了两瓶酒和一兜子吃的,有饼干、水果、麦乳精啥的,去找梦云。
“你咋回事,来我家还带这么多东西,别说你是给我的,你是真想气死我。”
梦云恰好歇班,许梦雪也不用再去一趟百货大楼找她。
许梦雪:“你也不给我说话的机会就生气,那你气着了真别怨我。我今儿来,是想托你帮我办点事。”
梦云:“让我帮你办事,也不用带东西。咋着,你不干了这,咱俩就散了,我帮你个忙,还得收你一堆东西才行?”
许梦雪:”行了行了,咋跟炮仗一样。这又不是给你的,看你想的。你帮我办事求人,得给人拿东西,我这是给你带来了。别说这样都不行,那我可不敢托你办事了。没道理你都舍出脸面替我求人了,还得搭进去东西。”
梦云轻哼:“这还差不多,啥事快说,看你兴师动众的。”
许梦雪:“你是不是有个亲戚在铁路局,我是想让她帮我运点货……”
把情况跟梦云讲清楚,又补充道,“不用她搬,就是给找个地儿放着,然后跟车运过来,到地方了,我再去取,不让人家太麻烦。”
梦云凝眉沉思,过会儿道:“这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就是全看人家愿不愿意帮这个忙。”
许梦雪:“那可不,所以我这不是来求你了嘛。咱们梦云那是倍有面子的。”
梦云瞥她:“行了行了,你也别给我戴高帽了。我还不了解你,你就是知道我和她关系近点儿,不然你指定不来找我。”
许梦雪但笑不语。
梦云也是雷厉风行的性子,就和许梦雪一块出门,去找那个亲戚。
“把你东西拎上,别落下。”
刚刚放下一条丝巾和一件衬衣的许梦雪:“刚买的没落下,我从南方给你带了点别的,你等下回来看。”
说着,不由分说地催促梦云出门。
梦云只扫到一角,却没看清是啥,再想看一看,已经被拉出门了。
她也被许梦雪嘴里说的南方吸引了。
“你去了趟南方?”
“嗯。”
“南方啥样,你给我讲讲。”
梦云既然对南方好奇,两人也不骑车了,推着走,边走边说。许梦雪把她在南方看到的风景、吃的美食,以及当地庞大的小贩群体、批发市场都讲了讲。
梦云听得都惊了,不可置信:“他们那真有那么多小贩吗?”
许梦雪点头:“你看封城过来年,小贩是不是更多了?羊城那边得是咱们这儿的几十倍,上百倍吧。还有,不光是羊城本地的,还有很多外地人,都在那儿。有像我一样进货的,也有是专门跑到那儿做生意的。”
梦云眼露憧憬:“真想去看看啊。”
她好羡慕许梦雪说干就干的性子,也羡慕她能有这样的果决,好好的工作说卖就卖,自己去闯,看到了不一样的天地。
看到了梦云眼里的落寞和向往,许梦雪沉默了下,到底是说道:“其实我感觉,这个时代在某些角落,正在以我们想不到的样子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可以说,谁也猜不到之后会是怎样。我在那里看到的,所有人都在奔跑,想要去赶上变化的速度。但回到封城,那种迫不及待想变化,那种不顾一切想奔跑的劲头,似乎又被按下了暂停键。是不一样的。”
梦云沉默,凝眉思索。
“你家里的事,我也没法劝你。只是说,如果有机会,你可以去看看,感受感受,也许就明白我说的感觉了。我在这里,觉得自己还挺有魄力的,可是吧,跟那些早早就去闯的人,到底是安逸了。”
梦云叹气:“我明白了,等有机会吧。大不了,赶紧找个人嫁了,说不定就有机会出去了。”
两个人遂又说起梦云相亲的事。
“也相看了几个,也有满意的,谁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当着我的面说得挺好,说我这个工作辛苦,很心疼我,还说有机会能不能给我看看,帮我换个工作。我心里还挺感动的,一块吃了几顿饭,谁知道就一次撞见了他和另外一个人拉拉扯扯不说,那个人一上来,真是气死我!”
梦云拍了拍胸口,一脸愤懑。
“现在想想我都气。那女的是个老师,一上来就嘲讽我是个服务员,吃的是青春饭,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我一个服务员咋了,我吃她的了,抢她的了,还是拿她的了?我堂堂正正、挺直腰板挣钱,干她屁事!用得着她说三道四吗?”
许梦雪:“那个男的咋说?”
“那个没用的玩意儿,说我的工作到底是不体面,青春饭吃完了往后受苦。我真的……他咋这样,一边哄我说心疼,想给我换工作,转头又在别人面前说我不体面,我真是信了他的邪!男人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梦云越说越来气,“后来,我就给媒人说不行了,也懒得再多掰扯。”
许梦雪:“再看看吧,你还年轻,也不用太着急。”
两人说着话,就到地方了。
梦云带她上去,先把东西给对方,之后拉着那人到旁边说话。
她们一边说,一边时不时往这边看,对方状似有些为难,不知道梦云和她说了什么,过了会儿过来的时候,梦云说:“可以了,梦雪你以后有啥货,跟素华说就行。”
许梦雪:“好,先谢谢素华了。”
敲定这个事,梦云本来想约许梦雪,又看她很忙,只好作罢:“你先忙吧,等你得空了,我们再约。”
许梦雪答应:“好,改天请你吃饭。”
梦云笑着应下来:“那感情好,你现在可是大老板。”
两个人在一个路口分开,许梦雪看她走远了,方又折返回去。
她去而复返,打开门的钟素华眼底略过惊讶:“许同志,还有什么事吗?”
许梦雪:“钟同志,谢谢你愿意帮这个忙,真是麻烦你了。”
钟素华神情淡淡的:”没事,梦云既然开口了,我肯定不会拂了她的面子,你也放心,我既然答应了,肯定是会给你办好的。“
许梦雪愣了下,解释道:“钟同志,你误会了。我不是怕你不好好给我办事才回来的,是这样,这个事也挺麻烦你的,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到底是给你添麻烦了,所以,我想,我运一次货,给你五块钱。”
钟素华意外抬眼,重复了一遍:“你是说,一趟给我五块钱?”
许梦雪:“嗯,你也了解梦云的性子,刚她在,我也不好讲这个话。”
梦云热心肠,直来直去,愿意舍面子去求人,她的好她记在心里,以后找机会填补一下。人家钟素华答应了,也是看在梦云的面子上。
这种事一两次还好,时间长了,她和人非亲非故的,难免不会有意见。
一旦有意见,要是推了,梦云知道了准保心里难受,还可能直接过来质问钟素华。这样,钟素华不好在梦云这儿交代,本来好好的关系,也可能因为这个处坏了。
她又不能直接当着梦云的面,说给钟素华钱,好像钟素华答应是看在钱的面子上,不是因为她们交好。
反正,咋着都不合适。
许梦雪这才出此下策,等梦云走了才过来。
“钱不多,钟同志别嫌少。之后再看看货多或少,实在不好弄了,再多劳你费费心。”
钟素华听懂了她的话外音,以后还有加钱的机会,不由多看了一眼。
人很漂亮,一眼看过去根本忘不了。
听梦云说了,他们本来是同时,现在她把工作卖了自己做生意。
她之前觉得麻烦,也以为这人不过是个花瓶,心里挺瞧不上的。可没想到她会去而复返,还会提出要给她钱,还是基于她和梦云的考虑上,这实在叫人意外。
刚才不待见她,就是觉得她真好意思张口,也不怕梦云夹在中间不好做人。
现在可以确认,梦云不是被这个人脸骗了,也是真心待梦云的。
还有她考虑的这个周全,倒不全是花瓶。
再说一趟五块钱,真不少。
她最近涨工资了,一个月也才五十多,但基本不用她干啥,光是在工作间给腾个地儿,看着货来货去,轻松得很,就能有五块钱。
便是她没和梦云有这份关系,也会心动。
难怪她背着梦云来。
也幸好梦云不知道。
许梦雪:“还希望咱俩说的,钟同志别告诉梦云。你就当我没回来这趟。”
钟素华点点头:“好,你这份情,我领了。多谢。”
许梦雪:“应该的。”
办好这些,又和钟素华敲定了细节,许梦雪便给武英打电话,交代了细节,等钱到了,请她提货。
交代好武英,许梦雪在电话这头再三感谢,武英大大咧咧的:“梦雪姐客气啥,我没有姐,你和我投缘,我就当你是我亲姐,帮我亲姐,有啥可感谢的。”
许梦雪当下也不客气了:“好,等下回再见,我请你吃饭。”
她也提出要给武英一些报酬,然而对方没同意。再提,看上去要生气,许梦雪索性也不提了。
今儿她不去赶集,陈桂英和许小弟去,去卖剩下的。她去许家交代了一下后,拿了件样品,按招标启示上的地址,找到那家银行。
银行以为她是来办业务的,招待她往里走。
许梦雪拒绝:“同志你好,我不是来办业务的,我是来招标的。看到了你们在报纸上发的这个。”
手指在了豆腐块的位置,正好是他们银行的招标启示。
接待她的这个人不太清楚这份业务,便让她在大厅等一下,他去帮忙问下人。许梦雪并不着急,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等。
等了好大一会儿,刚才那个人才回来,面露难色:“同志,我刚才帮你问了,不好意思,你来晚了,我们已经招到标了,选好了人。”
“嗯,不应该啊。”许梦雪看着他,指了指招标启示上的时间,“你们上面写的,截止到十五号申请,今天这才十号,怎么就定了?”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反正是,我们现在不需要了,让你跑一趟了。”
许梦雪心里多少有些失望。
她昨天熬夜写招标申请,虽说是自己兴奋睡不着才写的,可也是想把这件事做好。后来,还请易霆帮她改申请,她做了好大一会儿学生,认真学习来着。
这些,都是为着这件事。
如果说,最后技不如人,她也认。
现在明显又不像那么一回事,好好一个银行,说话不算话,刷着人玩儿,合适吗?
许梦雪很不爽。
“同志,话不是你这样说的。我知道,这件事你也做不了主,你把能做主的来,我问清楚怎么回事。”
这人小圆脸,很为难,支支吾吾地。
许梦雪看似温和,但此刻她生气了,板着脸,明艳的五官便多了几分锋利和攻击性,给人以压迫感。
“你要是不自己叫,我就自己去,不让你做难。”
“这怎么回事?”
可能是注意到他们这块的动静,一个挺高的男的打断他们两个的话,说是副组长,过来询问情况
小圆脸一脸为难,往边上多走了一步,跟她讲这个情况。
“就是这样的,咱们行长的妹妹说定下了,让我来赶她走。我没办法,不能不办啊……”
来人越听越严肃,沉声问:“那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定下了还是没定下?”
“我也不知道啊……”
“……”
许梦雪耐心等着,也不关心他们说什么,反正她是要听听他们怎么圆这个慌。
都登报的消息,说反悔就反悔,以后谁还敢来?
她也就好心,趁有空,逗逗他们玩罢了。
等了好一会儿,他们又去找了一个人,是郑组长。
这位郑组长一脸歉意,跟许梦雪再三道歉,还把小圆脸训了一顿,说下头人没弄清楚就胡乱答复,有损银行威信。
“真不好意思,刚才同事不清楚,给搞错了,我们招标是按照报纸上来的,确认还没截止,你可以把您的申请和样品给我,到时候我们一并处理。“
“确定是没招到标,现在可以申请?”许梦雪一脸狐疑,并不是很相信他们。
“刚才你们同事,口口声声已经招到了,你现在又说是没招到,让我把东西交上去,我怎么知道你们说的是真是假,万一只是安抚我的呢?说实话,我没法相信。”
她不太想再和他们继续了。
跟儿戏一样。
小圆脸被训了一通,脸色已经很不好看。
这会儿,见许梦雪没有见好就收,不耐道:”同志,刚才你来的时候,我就和你说了,我不了解帮你问问。我问错了还不行吗?现在你可以把东西交上来,又能申请了难道不是好事吗?”
许梦雪淡淡瞥他一眼。
杏眸冷淡锋利,带着一种俯瞰的犀利,气场很强,逼得这人不自觉后退。
他内心竟生出一种感觉,好像她愿意来,是他们多大荣幸一样。
像此刻,她一句话没说,那淡淡的神情和态度也传达出一个意思:
你让我申请我就申请,你说不行就不行,给你脸了是吗?
他赶忙摇摇头,驱逐掉这一想法。
多少有些离谱了。
哪有他们高攀别人的事,只有别人求他们!
许梦雪不想和这些人废话,要回自己的东西,便要往外走。
她没再说话,要走了,在场的三个人竟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甚至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如果放任她今天走出这个大门,可能会发生他们三个都不愿承受,也没法承受的事。
十分默契地,他们三个人都一致往前,拦住了许梦雪的去路。
“同志,有啥话咱们说清了,别着急走啊是不是。你心里有疑问,我们给解决,对不?”
“是啊是啊,我们银行是最讲究信任的地方,都登报的事情,我们肯定不敢出尔反尔啊。”
“没错没错,同志有话好好说啊。”
……
许梦雪静静地听着这些话,微微挑眉,不应也不反驳。
戏谑淡漠的眼神,像在看猴儿一样,险些叫这三人说不下去话。
不用别人说,他们自己也认为眼下这副嘴脸很滑稽,真像公园里的猴儿。
然而,他们并不敢大意。
眼前这位长相大气明艳,穿着打扮时髦得紧,不像普通人,说不定是什么人亲戚。
今儿放她走了,再说什么对他们不好的话,铁饭碗就该没了。
“同志,我们说清楚,别带着误会。”
话音刚落,一道骄横的声音插进来。
“我不是和你说了要赶她走,还拦着干什么。一个乡巴佬而已,申请什么招标,真是笑话,银行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随便进的,也不怕拉低了档次。”
这道声音略有些耳熟,主要是这种娇蛮、谁都看不上眼的胡搅麻缠有些熟悉。
许梦雪一时间想不起究竟是在哪里听过。
小圆脸神情微变。
郑组长却是为难:“婷婷姐,不是这么回事,我们是银行,得按规矩办事。”
叫婷婷的姑娘冷哼,别过头,脑后的马尾在空中甩了又甩:“按规矩办事,也得看有人是不是故意来找麻烦。那种来找麻烦的,要是都按规矩办事,你们还不得被欺负死啊。”
这姑娘一脸骄纵,脾气口吻很有些大小姐的意味。
一看便是被娇宠着长大的,没吃过什么苦,也看不起普通人。
许梦雪没看她,而是看向郑组长:“郑组长,刚才你说你们底下人搞错了,愿意给个说法对吧?”
郑组长刚要答“是是是”,小圆脸轻轻拉了下他。
郑组长:?
小圆脸凑到他耳边嘀咕几句,郑组长听得眼睛微微睁大,疑惑不已。
“真的?”
小圆脸瞟了一眼婷婷。
郑组长心领神会,清清嗓子,道:“同志,话是那么说没错,但是吧,咱们得有解决事情的态度……”
被许梦雪忽视,婷婷很恼火。
她长这么大,还没被这么忽视过呢!
谁不是把她当公主一样捧着?
郑组长一开口,她不耐烦打断他:“和她废什么话,招到标了,还硬塞干什么?银行又不是乞丐帮!”
她的话说得很不客气,边上来存钱办业务的人听到,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什么意思?
他们来银行,是来乞讨来了?
一个带黑框眼镜,穿着农民服,还背一洗得褪色的帆布包的人挤进来,手里举着报纸,问:“啊,已经招到标了,不是十五号吗?”
婷婷只是想赶走许梦雪,她在南方见到她,就觉得这人让她很不爽。
没想到在封城还能再遇见,便想动用一下行长妹妹的权力。
当然了,新来这个人也是一个泥腿子,身上还都是脏点子。
婷婷嫌恶皱眉,傲然点头:“赶紧走,别找事。”
却不想,这一下捅了马蜂窝。
“这位姑娘,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你刚才的话我也都听见了,但没按规矩办事的,是银行。银行登报招标,截止时间是十五号,今天十号,距离截止时间还有五天,报纸上白纸黑字,写的是十五号截止后开始评估,十天给结果,也就是二十五号出最终结果。我大老远从村里赶过来,现在你们十号出了,赶我走,试问一下,是谁不按规矩?是谁在欺负人?谁在找事?”
银行里不止有柜员们,还有来办理业务的人。
这边动静不小,有人也注意到,刚好听到这番话,十分赞同。
“我瞅人小伙子说得挺有道理啊,就是这个理儿,银行不能不讲理啊,俺们都把血汗钱放这儿,银行要是不讲理,会不会吞了俺们的血汗钱啊?”
这话一出,在办业务的当下也不办了,围拢过来,声援这人,让给个说法。
看这样子,已经不是一句“抱歉,我们弄错了”就能糊弄得了的。
许梦雪本来打算走,也不走了。
她还挺想看看同行的实力,也想看看这个娇纵的姑娘怎么收场。
要不刚郑组长咋说,银行的信任最重要,这是立根之本。
因为,老百姓把血汗钱放这里,就是因为它公道,不偏不倚。
一旦它有一点点不公道,那就会引起信任危机,摧毁银行的立足之本。
银行承受不了信任危机的打击。
眼见着事态愈演愈烈,已不像最初那样好收场,小圆脸:“同志,我已经和你说了,是我不了解不清楚,弄错了,我向你道歉行了吧?你现在可以该咋申请咋申请,我们没不让你申请,是你自己后来说你不想申请了,咋能说我们欺负人了?”
许梦雪冷眼瞧他:“同志,现在要公道的不是我,是他们。”
手指的方向,全是一张张义愤十足的脸。
属刚才也要来招标的同行最甚。
“你们说什么就申请,说招满了就招满了,刚才她说招满了,你现在又说能申请,你们都是银行的人,能自己把话整圆乎了再来说吗?你看我还敢信吗?”
婷婷:“我说,招满了就是招满了!”
郑组长叫苦不迭:“婷婷姐,不是这么说的……”
婷婷瞪他:“听我的。”
许梦雪勾唇,浅笑。
这个笑,颇有几分讽刺和嘲弄的意味。
婷婷不爽,便急赤白脸要来和她吵。许梦雪刚才没咋说话,她要吵却也找不到由头,又被郑组长劝着拉着,一时间很是气闷,在原地忿忿跺脚。
被人不看在眼里,更别说婷婷眼神里不加掩饰的轻蔑,以及奔波两天的劳累,同行气得脸红脖子粗。
“大家都听到了吧?你们都来看看,白纸黑字写着的,他们一个说有,一个说没有,俺们家在三里屯,大老远坐牛车换拖拉机又换大巴,坐了两天车啊,辛辛苦苦大老远跑过来,他们上下嘴唇一碰,一会一个意思,把人当傻子应该吗?我们愿意来,不就图银行是个讲信用的地方吗?”
三里屯……
知晓的,知道这地方在穷沟沟里,还不在封城。
许梦雪也很惊讶。
还有好事者赶紧抢过去去看报纸上写的,看完后纷纷附和。
吴雯和行长一道走来,远远看见了许梦雪,刚想扬声叫她,便看到她周围围了一圈人,叽叽喳喳的,好像在声讨什么。
仔细听来,好像是什么“不能让他们出尔反尔,必须给个说法”“这银行怪吓人,把我们血汗钱还回来”之类的。
吴雯瞥了眼笑眯眯的钱行长,对方正在说:“吴厂长,大概就是这样,你们来申请,我们肯定欢迎,欢迎之至,但是嘛,既然都登报了,我们肯定是按规矩来……”
钱行长说到一半,看到吴雯盯着他,不禁纳闷:“吴厂长,怎么了,我是有哪里说错了吗?”
吴雯指了下银行里头:“钱行长,好像是出了点事儿。要不您先去看看?”
钱行长这才注意到,银行内站了好多人,本来该高兴的,说明他们行业绩好啊。
细看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大家表情都挺严肃,看上去很生气。
钱行长脸沉下来,大踏步走进银行内,目光如炬,扫视全场。
“怎么回事,怎么都围在这儿?”
婷婷像见到救星一样,赶紧过来,指着许梦雪和她边上的人,道:“哥,你可算来了,她在银行找事。”
在她看来,就是许梦雪找事。
泥腿子是她的帮手。
紧跟其后的吴雯,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了许梦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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