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扶摇(51)
在巡抚衙门滞留到半夜, 也就走不了了。
客院给安排上,歇息去吧。
林宪怀回到后衙的时候周碧云已经睡了一觉了,她打着哈欠听外面呼啸的风声, 见丈夫回来裹了一身的凉气, 直往被窝里缩:“谁呀?熬到现在?”还一身酒气。
“就是金家那个孩子……”
“那你不早说!人家孩子路上对咱多关照呀?”周碧云坐起来, “你叫人半夜走了?”
“留前衙的客院了。”
“屋里冷不冷呀?”
“火墙是一体的, 冷什么?”林宪怀脱了衣裳躺着去了, “说了点公事!这个孩子跟金镇北还真不一样。”
“你闺女跟你还不一样呢,这有什么奇怪的?”周碧云躺平,半夜又睡不着了, “最近给我寄信的人不少。”
“又是给琴儿提亲事的?”
“嗯!”周碧云扭脸说他, “你也留心看看,有那样貌好,瞧着才情好的小伙子……”
“金家这个跟琴儿不合适。”
这我能不能知道吗?那孩子往那里一站就知道是个人物,琴儿这性子跟人家就不搭配, “这几日连着收到信, 都是说亲事的。没有提叔珩,倒是仲琴和季瑛……提了一个又一个。以前在京里,官品也不低,也没见如此过。而今你升了……主要还是叔珩有爵位了,觉得跟咱们联姻便成了上上之选了……”
话没絮叨完呢,林宪怀的鼾声就传来了。
她翻来复去的睡不着, 干脆披着衣裳坐起来, 坐在屏风的摆弄针线去了:叔珩还在长个, 又是个要骑马的,鞋子还是以靴子为主吧。
关键是姑娘家这个年纪还发育着呢,这束胸的衣裳得做。这个别人也做不了!
四爷回来的时候就给桐桐捎带了一包的衣裳, 这么老些,肯定是点灯熬油的给做出来的。
白天桐桐在衙门,都晚上了,她早早的叫姑婆和丑妮睡去了,将院子门早早关上,四爷才从后院进来。
该是梳洗过了,且睡了半日的。
一进来桐桐就蹦上去叫他抱着,两人跟做贼似得,都只管笑。
“如何?”四爷将人掂了掂,胖了一些,还行。
桐桐赖着不起来,“最近都在忙案子,我整天被找去问这个问那个,正经事倒是没轮上。”她好奇的是,“你见到那段铁路了吗?”
见了!
“你是不是还去那边的皇宫了?”
四爷就笑,就没有你猜不到的。
“那是!”桐桐正说着呢,屋里的铃铛叮当当的响了。这是有人在院子外面拉响铃,除了姑婆和丑妮也没别人的。
四爷朝内室转了进去,桐桐穿了大氅去给开门,是丑妮:“伯爷,家里来客了。”
“都这个时候了?”桐桐问说,“谁呀?认识吗?”
“不认识,是一位女客。”
“女客?”一起的同僚,丑妮都见过。便是同窗,大部分丑妮也都见过才对!封爵这么大的喜事,陆陆续续的都来拜访过了,怎么还会有不认识的女客?“你先去招待客人,我换了衣服就来。”
是!
桐桐回去换衣服去了,四爷靠在炕头看桐桐放在边上的话本故事,问说,“怎么了?”
“有个女客拜访,不知道是谁,我出去看看。”
夜间拜访,必有要事,“小心点。”
知道了!等我回来。
桐桐用斗篷裹严实,进了书房,只看到一个也被斗篷裹的很严实的人。但只一闻味道,她也分辨出来了,“恩师?”
这人转过身来,不是常青莲又能是谁?
桐桐忙见礼,“有事您召唤便是了,这么冷的天,半夜三更的……您快坐。”
她说着,就见身上的斗篷脱了扔在边上,扶了常青莲上座。
常青莲打量这个学生,许是日常在家,不再见外客的缘故,她竟是生的如此娇俏。鹅黄的小棉袄,洒金的红裙,乌油油的长发半披肩,整个人没有了冷肃,瞧着慵懒里带着几分妩媚的劲儿。
这是一个从未见过的林叔珩。
她把手放在桌上,看站在对面的林叔珩,“你也坐。”
桐桐顺势就坐下了,静静的看着对方。
“这些日子你不急不徐的,着实难得。按说,这个小衙门早就不适合你了……我也一直等着你上门,可惜,你是始终未曾上门。”
桐桐笑了一下,“恩师,这次的事,我得罪的人多了。此次从东北带回来的官员,数百之多。这些人都在调查期。其实,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中至少六七成此生的仕途便到这里了。甚至于他们的子孙……都会受些影响。而我,是那个罪魁祸首。此时,我与您走的近了,对您是好是坏呢?不是学生不上门,而是确实怕影响您。”
“是吗?”常青莲摇摇头,“我看你并没有说话。你是心有主张,不想被人左右。尤其是我这个先生,可对?”
何必把话说的那么透呢?
“叔珩,你要知道,抱团才能取暖的道理。女官到了现在不多了,咱们之后彼此互为臂助,才能走的长远。”
桐桐沉默了一瞬,问说,“恩师夜半冒雪前来,必不是只为此事!直说吧,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常青莲这才道,“我最近一直在为陛下出阁念书的事……跟齐阁老沟通。”
桐桐‘嗯’了一声,这事可以办了。一则,书院里相对安全;二则,而今的枪|械偷偷携带并没有那么方便,当私藏此物与细作挂上勾之后,自愿缴纳的人越来越多了。因而,外面也远没有想的那么危险。
她问说:“齐阁老……不同意?”
“没说不同意,但也搁置不议!”常青莲低声道,“叔珩,我们必须为陛下考量。如此,陛下才能依赖我们……”
桐桐朝后一靠,“您说点直接的!”齐文超这个不同意,毫不意外。但你没说具体的,怎么能叫他同意。你想干什么,直接摊开。
“李广田……选齐文超联姻,这其中应该是有些瓜葛的。”
桐桐皱眉,要是真有实证,我早就说了!你要是真有实证,你不也说了吗?其实,你是什么也没有,就是想以这个事逼迫齐文超退一步。
她叹了一声,“恩师,这并非正途。”
常青莲看她:“早起的报纸,是夜里印的!晚了,我已经授意……报纸刊登文章了。”
谁的文章?
“齐民!”
桐桐不可思议的:“齐民的文章?齐二?”她问说,“什么样的文章?我能提前看吗?”
“看不看的……都已经排版刊登了。”常青莲看着桐桐,“我就是来告诉你,事是我授意的。不要插手,横插一杠子会坏了事的。叔珩,我不是来请你做什么……我只请你在有些事上不要贸然而动,仅此而已。”
说完,直接起身,将帽子又戴上,直接走了。
桐桐没动地方,也没有去送。一个人坐在书房,直到听到丑妮关大门的声音,她这才回小院去,一回去就将身上的披风扔了,“这个常青莲,莫名其妙。”
四爷翻了半本书了,将书合上,“官场倾轧一向如此。常青莲还能来告知你一声,这就行了!狗咬狗,你就叫他们咬去。管他们作甚,明儿带你去求真馆瞧瞧去……”
窝在四爷怀里,眨眼就睡着了。
四爷睡了半天,夜里走了困,恍惚间总是听见后面的宅子有响动。还心说,这也不算是偷情,怎么还心虚呢。
早起他要回后头去,还笑着跟桐桐学呢:“总也听见拍门声……”
桐桐手一顿,看他:金镇北夜里要是找你,怕真的会敲门。
四爷:“……”他利索的拿了大氅裹上,“我先过去,吃了早饭过来接你。”
桐桐就笑,等住到伯爵府了,我看你怎么办。还能挨着伯爵福打地道呀?
这一打岔,昨晚的事她也真没太往心里去。
坐在餐桌上,报纸就先拿过来了。桐桐翻了个版面,就看见了署名齐民的文章。
她本没怎么在意的,可看了之后,还真是叫人觉得一言难尽。
齐民的文章写的是:株连之法的合理性。
为了阐明他的观点,他以李广田为例子。说李广田的子女,几个女孩子养在深闺人不识,学的是针织女红,守的闺阁之礼。莫要说参与细作案,更莫要说谋反了,她们是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懂。
那么敢问:这样的人真的其罪当诛吗?非得叫她们被□□一生才是公平的吗?
他主张:若是没有参与,若是不知情,那是否能网开一面。她们可以在有限的范围内,有一定限度的自由。而不是糊里糊涂的,为别人的罪恶赔上一生。
桐桐再犯了一个版面,又有一篇署名罗君如的文章,观点与齐民正好相反。罗君如在文章中说:警惕官官相护,利益勾连。
在文章中还特别提了,比如朝中的官员与地方官员的联姻,比如文臣与武将子女的联姻,这都是需要警惕的。
桐桐:“……”这个扫尾扫的,扫到我们了!
暗指齐文超和李广田就完了呗,这怎么还有金镇北和林宪怀的事呢?
弄的我俩得偷摸到啥时候去呢?
后面的宅子里,金镇北将报纸拍在桌上,斥了一句:“乱弹琴。”然后看向优哉游哉的儿子,“昨晚……干啥去了?”
四爷继续吃他的,“您不忙?一大早就过来。”
金镇北轻哼一声,点了点报纸,“看见了吗?文臣与武将家联姻,当警惕。”
嗯!这话有道理。你一军机联姻封疆大吏,东北成一家了!这确实不像话。
但是:“……”她要是把你踹下去了,问题自然就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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