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奕扬仪态悠闲,淡淡说道:“世人闯荡江湖大都为了名利二字,我也不能免俗,不过我身为孙家的五少爷,从来不缺钱,闯荡江湖一为名,再就是觉得应该很好玩。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
抑扬顿挫的声音中,孙奕扬竟回忆起往昔岁月,好半天后发出一声轻叹,道:“我只身江湖闯荡三年,曾一掷千金也曾快意恩仇,不过,最狼狈时候,被人追杀了整整七个日夜,哎!”
似好笑似回味的叹息声中,孙奕扬接着说道:“七天之中,不要说睡觉,连片刻的懈怠都不敢有,不然就要横尸山野,恐怕连尸体都不会留下。”
此刻,楚昊宇再忍不住了,张口问道:“究竟是谁如此大胆,竟敢追杀舅舅你?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置你于死地。”
孙奕扬发出一声说不清道不明的轻笑,张口说道:“漕帮帮主,因为我杀了他唯一的儿子,至于起因,不过一歌妓罢了!”
看楚昊宇和楚元敬都愣了下,满脸的不敢相信,孙奕扬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声,摇头说道:“说起来漕帮也是江湖一流帮派,几乎统领了天下水道,与朝廷、各大世家、江湖门派关系都不错,漕帮帮主更是被人称之为水龙王,不过,他还真当个这个称号,算得上一代枭雄。我与他儿子起冲突的原因只是一普通歌妓,然而当时年少轻狂,几句话不对口就动起手来。”
摇摇头,孙奕扬接着说道:“刚开始时候不过是一时冲动,只是他功夫与我相当,慢慢的就起了争胜之心,到后来演变成生死之战。最后,我侥幸胜出半招取了他的性命,却也挨了他一击重击身受重伤,更是被他父亲带人追杀了七天七夜,这七个日夜里面,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下来的。”
此刻,楚元敬忍不住问道:“那舅老爷是怎么脱身的呢?”
轻叹了口气,孙奕扬缓声说道:“是我家老爷子带着大哥二哥、一众族人赶到才把我救了下来,当时,漕帮帮主还不甘心,曾大大出手打了一场。我被救出后,在家休养了两年才恢复过来,不过,我能有现在的修为,很大程度上得益于那几日的逼迫。”
楚昊宇点点头却是又开口问道:“舅舅,漕帮呢,我怎么没听说过?”
孙奕扬摇头说道:“杀子之仇,又岂是那么容易忘的,何况舅舅我杀得还是他唯一的儿子。你父争天下后,因为大姐的缘故,我孙家全力支持你楚家,漕帮就选择了朝廷,数次在水路上设绊子,有一次更是将大军的粮草截了,你父皇恼怒之下就命人灭了漕帮。”
楚昊宇轻哦了一声,然而眼珠一转却是继续问道:“自此以后,舅舅你就安心在家了?”
孙奕扬摇摇头,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让我安分下来那有那么容易,不过,性格倒是沉稳不少,起码不会因为芝麻小事再与人争斗。而且,几个昼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舅舅在逃亡途中发下宏愿,若能够活下去,下半生一定要过舒坦的日子,享受这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吃最可口的美食,玩最漂亮的女人,听最美的曲子,看最美的风景!”
听着舅舅孙奕扬的话,看着他从容又傲然的身姿,楚昊宇不由笑了声,而后开口问道:“你都做到了吗,舅舅?”
点点头,孙奕扬沉声说道:“当然。二十岁时候,舅舅喜欢追求各种各样的美女……”察觉到楚昊宇的脚步微顿,孙奕扬傲然一笑,道:“小七,人不风流枉少年,何况古圣人都有言,食色、性也,可见饮食和女色,本就为一生最重要的两件事,只是看你如何追求罢了。”
楚元敬很是赞同的点点头,叫道:“还是舅老爷讲得深刻,不像某些人,小毛孩一个。”
“你……”停住脚步,楚昊宇更是伸手指着楚元敬,然最终却不知如何辩驳。
虽没有看到楚昊宇的表情,然而听他的口气,孙奕扬竟是愣了下,随即却也一阵好笑,暗道:“常听大姐说他生性单纯,果真如此。长在深宫中还能保持如此童心、性情,看来大姐还是真爱极他了。”想到这里,孙奕扬不由想起大姐在信中没有任何掩饰的言语:“朝堂多是非,让他学会吃喝玩乐,哪怕是风流王侯也莫让他贪恋权势。”
摇摇头,孙奕扬暗道:“江湖尚且身不由己,更不要说朝堂,他身为亲王,能躲得掉吗?何况,不经历又怎能明白。”
看舅舅摇头,楚昊宇以为舅舅在指自己,竟是生平第一次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张口说道:“舅舅,我……”
挥挥手,孙奕扬开口说道:“无妨,接着刚才的说。那个时候,朝廷、各大世家、江湖门派都卷入天下之争,是真正的人命贱如草芥,很多人为了一顿饭甚至去卖儿卖女。舅舅身为孙家少爷,在江湖中又有薄名,身边从来不缺美女,只是这世间,唯有情字最伤人。”
摇头发出一声叹息,孙奕扬接着说道:“游历天下时候,舅舅曾结识一侠女,只可惜造化弄人,遭到袭击时候她替我挡了一剑。”
这刻,孙奕扬一直从容的步伐中竟是生出一种落魄,一种难言的伤感。
沉默片刻,孙奕扬自顾笑了声,道:“命运弄人莫过于此,舅舅伤心之下闭关练剑,直到突破先天境界。而后,舅舅单人独剑将所有人行刺之人斩杀返回家中,开始去享受所拥有的一切,偶尔意动就出来走走,看看名川大泽。”
孙奕扬说完后便不再言语,然而在闹市之中,意态悠闲,犹若闲庭信步。
跟在孙奕扬一侧,楚昊宇也是一阵沉默,片刻后猛然想到什么便张口问道:“表哥呢,舅舅你怎么不带他过来一起玩?”
孙奕扬摇了摇头,笑道:“辉儿与舅舅年轻时候一样,舅舅不想他参加武试,他虽然听从舅舅的吩咐却是一个人跑了出来,现在我也不知道在哪。”
稍顿了下,看着眼前一条颇为清净的巷子,孙奕扬脸色已平静下来,缓声说道:“到了,但愿刘老头还在。”
听出孙奕扬话语中毫不掩饰的伤感,楚昊宇和楚元敬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小巷有些破败,不过很热闹,急匆匆归家的人群,三三两两勾肩搭背走寻欢作乐的年轻人,坐在门口纳凉的老人、在小巷中跑来跑去的小孩,演奏出一幅安居图。
走在小巷内,孙奕扬脸色平静,步伐沉稳,不急不快而且带着一种玄异韵律。
盯着舅舅的背影,楚昊宇突然生出一种让人仰望的感觉,而楚元敬,虎目圆睁,直直盯着他那无懈可击的身形,只是看了半天楚元敬突然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出手。
很快,楚昊宇便回过神来,只是更加好奇,心中暗道究竟是什么人,能让舅舅刚入京就去拜访。
孙奕扬最终在一面馆前停下。面馆不大,连招牌都没有,仅有的五六张桌子被擦的乌黑发亮,也不知用多少年了,不过面馆内极其热闹,每张桌子都坐满了,甚至还有人在门口等着。扫过面馆一眼,楚昊宇还看到一熟人,一身锦衣的朱胖子,而且,让楚昊宇意外的是,朱状元竟然当起了跑堂的。
数日不见,朱胖子脸色还有些苍白,不过气色不错。或是察觉到楚昊宇的目光,朱状元扭头望了过来。
看到楚昊宇和楚元敬,朱胖子先是一愣,随即便笑了出来,只是认出孙奕扬时候,朱状元的笑容瞬间止住,满脸的不敢相信。
走到孙奕扬身前,朱状元恭声拜道:“晚辈朱状元见过孙老。”
点点头,孙奕扬开口问道:“你师父可好?”
朱状元赶忙答道:“师父他老人家好着呢,吃那哪香,而且,师父就是嫌我吃得太多才把我赶出来的。”
噗嗤一声,楚昊宇已笑了出来,开口说道:“好你个朱胖子,我还担心你的安危呢,没想到你竟然躲在这里。”
上次两人易了容,然而望着两人,朱状元却似老朋友一般,笑道:“没想到这里也能够见到两位,我们还真是有缘。上次的事,胖子我随后一定登门拜谢。对了,三位稍等,我这就去给几位收拾桌子。”话到最后,朱状元急匆匆的跑了进去。
这刻,楚昊宇如何不知面馆老板是圣教前辈,如此才能让受伤的朱状元乖乖当个店小二,让刚进京的舅舅登门拜访。此刻,楚元敬也明白过来,直直盯着面馆老板。
老板看去有六七十岁年纪,身子佝偻,头发发白,着一袭洗的有些发旧的灰布衫,而最吸引人的便是他的双手。
因为岁月的缘故,修长的五指枯如竹篙,不过揉面擀面时候或轻或重,竟是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似灵动似沉稳,每一下都把捏的恰到好处,多一分则重少一分则轻。
不觉间,楚昊宇已经看那老头擀出数碗面条出来,最后强行闭上眼睛才从他的手上移开。深吸一口气,楚昊宇努力将他擀面的动作忘掉,而后望着舅舅孙奕扬问道:“舅舅,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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