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
虞鸢的托词被拆穿后,慌乱得心跳如鼓,脑中一片空白,她支吾了半晌,忽意识到了几分不对,猛然擡起头。
“可民女未曾赴宴这事,陛下为何会记得如此清楚?”
她知晓宫宴上的坐席,自己的位置并不靠前,所以即便她假借生病缺席,也并不怎么担心会被察觉,毕竟她也不是什么贵族小姐,哪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呢。
可皇帝是怎么察觉的呢?他甚至还记得自己究竟有几次没去,难道是……?
“还不是因为——”即将出口的一刹那,段淞硬生生将话头止住。
二人隔着多宝格的空隙远远相视,似是都看穿了对方心中所思,便又迅速避开视线,室内一时静默无声,都不知该如何开这个口。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良久,段淞才打破阒寂。
虞鸢知晓他话中所指,这段时间她被困於京中,心中也生出过不少怀疑,可如今他同自己将话说开来,她却反倒平静了不少。
凭她这两次入宫的观察,这位陛下同她梦中那位几近癫狂的帝王,似乎并不是一个人。
虞鸢心知到了此刻,也没有必要再继续装傻,便清了清嗓答道:“回陛下,是去年夏天。”
“你都知道些什——罢了,”段淞说到一半,却又轻摇了摇头,“此前皇后召你进京为我诊治的时候,可曾同你说过些什么?”
虞鸢的心又是一提,“不知陛下的意思是……?”
段淞眉头微颦起,似是有些犹豫究竟该不该同她明说,“你觉得…皇后知道么?”
虞鸢立刻会意,双眼碌碌转了转,随即垂头道:“这一点民女并不敢妄下论断,皇后召妾入宫时,只是勖以大义,晓情动理,并未透露旁的事。”
段淞闻言,只是有些出神地盯着虚空中某处,默然沈思。
若是这位虞娘子同他一样有着一段奇怪的记忆,那皇后也有可能知晓同样的事。
他自觉得那段记忆荒谬无比,什么强夺臣妻,他哪是那等昏聩的君主。
可若是皇后知晓,那她此前所做的一切看似荒唐的安排,便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她屡次召开宫宴,甚至对某些席位极其关注,并非是为了得见那位中书侍郎,而是为了让他的夫人入宫,好继续那段记忆中的故事。
想必她生怕自己落入那等凄惨的下场,所以不仅不阻拦,反而还极力促成他和这位虞娘子的相见,只怕是早就生了要出宫的心思。
而当自己将齐越泽连同他的夫人一齐调往岭南去的时候,她那般心如死灰的表现,也并非他所猜测的是为情郎伤心,而是担心她自己的命运。
至於他陷入昏迷之时,她又不远万里将这位虞娘子从岭南召入宫中,便更好理解了。
确如皇姐所言,她从来就没放弃过出宫的念头。
只怕从他们大婚当日起,她用那等粗鄙的借口将他支走,便已经开始了她的计划。
可自己能因此怪她么?
段淞紧了紧双拳,眼眶有些泛红,她若是当真这般狠心离开,为何却偏偏要在这次出宫之前同他……
“…陛下?”虞鸢见他久不言语,神色恍惚,像是发了什么癔症似的,不由有些担心。
可别在这个时候出什么幺蛾子,她可还得出宫呢!
“何事?”段淞回神,侧过身掩去眼中翻涌的情绪。
虞鸢想起他之前问的话,试探问道:“可是皇后殿下出了什么事?”
段淞拧着眉心,并未正面回答他的话,只冷淡地抛出四个字:“与你无关,你出宫吧。”
虞鸢心头一喜,“谢陛下。”
段淞又道:“朕自会派人送你回岭南,那件事…你不要同任何人提起。”
虞鸢心头一松,这半年来压在她心头的重担终於被放下,忙上前谢恩:“陛下放心,民女自然明白。”
“你…”段淞顿了顿,又补充了句,“你和齐侍郎治疫有功,待此间事了,朕自会将他调回京中,给你们该得的赏赐。”
虞鸢道:“陛下过誉了,谢陛下恩典。”
段淞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退下了。
虞鸢忙不叠谢恩,可刚走到门边,半只脚都几乎跨过了门槛,却突然想起他的脸色极为难看。
“陛下,可需民女为您请个脉?”
段淞却只冷淡拒绝道:“不必了。”
他和皇后因为此人生出了太多误会,他不能再将她留在宫中。多一刻都不行。
虞鸢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将坚持的话咽下,低声应了句便退出门外。
宫中毕竟还有太医院呢,那么些个名医圣手,哪里还需要自己多嘴。
傅南霜这两日哪里都去不得,暂时停留在了喜鹊街的铺子中。
她到底还是向那老板讨要了一张能给她一个新身份的公验。
只是公验的获取还需时间,也不是立刻就能到手的,在这之前,她只是个没有身份证明的黑户,连客栈都住不了。
而城中又有宵禁,若是她大半夜在外晃悠,被官兵撞见了更难以解释,两相权衡之下,她也只能临时栖居於此。
那老板自称名叫萧喆,虽说对她的暂住不甚满意,但看在邱蜜儿的面子上,倒也勉强答应了。
只是对她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就是了。
“给你,”萧喆丢给她一张薄纸,随即向她摊开手,一脸不耐,“快把那珠子给我,既然拿到了你想要的东西,就快走吧。”
傅南霜将那纸摊开,细细读了一遍其上的文字,却在看到两个字时皱了皱眉,随即擡头疑惑道:“这上面说,我是鲜卑商人之妇?”
“不然呢,”萧喆嗤了声,将他嘴边的胡子吹起,“你以为我能去哪里给你弄公验,我一个胡人,自然只能找其他胡人的身份给你了。”
傅南霜抿了抿唇,倒也没法再多说些什么。
他作为一个赫合人,若是当真有官府里的门路,只怕这大赟也气数将尽了,这张公验上的身份确实还算合理。
傅南霜将那张公验叠好收在怀中,却在摸到那颗珍珠时,又顿了顿。
“我还有个别的要求。”她清了清嗓,朗声开口。
“说好一个就是一个,”萧喆冷哼了声,半点没有回转的馀地,“你可别想讹我。”
傅南霜理直气壮道:“这可不是讹你,邱蜜儿在向我保证的时候,并未说过要将这珠子收回,你若是要把它拿走也可以,至少要给我差不多的银钱作为补偿。”
“这还不是讹我?”萧喆冷笑,“当我五大三粗没长脑子不成,邱蜜儿此前一直在宫中,她能给你这么重要的信物,还给你许下这样的承诺,你真当我猜不出你是谁?你拿了这等好处还不赶紧走,是等着我向官府告发你吗。”
傅南霜面色一凛,脑中飞速地转动着,片刻,她也冷冷开口:“那你呢?邱蜜儿是你们赫合的公主,你却对她直呼其名,言语之中毫无敬重可言,你真当我猜不出你的身份吗?”
两人冷脸对峙着。
铺子之后的小院并不宽敞,故而两人相隔的距离称得上极近,也都没什么后退的馀地。
傅南霜几乎可以看到他脸上的纹路,还有他那一脸浓密地胡子边的——起皮?
他这胡子居然是黏上去的!
就在这一刻,萧喆的面皮微动了动。
“你倒是胆子不小,竟还敢威胁於我,不怕我杀了你灭口吗?”
傅南霜却只是淡笑了声,“你没那么蠢,我确实打不过你,可你若是对我动手,我的尸首也不好处理,赟京城中守卫森严,你们西市更是被金吾卫处处提防,时不时就要来巡查,若是因为这事暴露了你自己,岂不是得不偿失?”
萧喆闻言,脸色一凛,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警惕看着她,“你究竟是什么人?宫中的宫人?难道是妃子?”
“我也没有问你是赫合的哪位贵族,”傅南霜一脸淡然,“咱们不过互相行个方便罢了,既然谁都不想被官兵发现,又何必要分得这么清楚呢。”
萧喆被他一噎,脸色更是难看,这哪里是什么互惠互利,分明是自己被她轻而易举地拿捏了。
可偏偏她说的话确实有些道理,自己能潜入这赟京城中已是极为不易,确实不能轻易打草惊蛇。
他拧着眉,心中斗争了许久,终於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你等着,我去给你取银钱来。”
待傅南霜满意地揣着怀中的钱袋子离开西市的时候,脑中还残存着她离开之时,萧喆那一脸倒了八辈子血霉只求她滚得越远越好的神情。
她这举动确实是不怎么道德,但是出门在外,道德感也不能当钱花,还是换成真金白银比较实在。
傅南霜算计着他给出的银钱,至少能在镇上买个小院,再添置些薄产,省着点儿花,保她几十年温饱不成问题。
走到了朱雀街上,身边行人往来不绝,她却突然停住了脚步,缓缓回首,看向了皇城所在的方向。
因隔得太远,眼前又有太多车马往来,她甚至看不见宫墙,只能远远瞥见几道飞檐。
而段淞此刻就在其中。当然,虞鸢应当也在。
傅南霜知道自己不应该犹豫,她一个本该早早死掉的炮灰,这会儿竟担心起人家两个主角的光环,真是荒唐的可以。
但是…万一呢?
万一段淞对自己的亲姐姐没有丝毫防备,就这样,没了呢?
此时一阵疾风刮过,春寒料峭,激得傅南霜打了个冷颤。
她抱着双臂正欲找个店铺躲避,却在转身之间,瞥见了一辆路过的马车,那马车窗边的布帘被风吹起,闪过的一张熟悉的脸。
傅南霜楞在原地,直直盯着那驾马车离去的背影。
她明明应当在宫中,怎么会在这里?而且看马车的方向,竟然是要出城?
霜姐:大家都知道,杀人容易抛尸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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