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宁失陷、浑河血战、辽东危急、西南大乱,白莲造反,朝廷党争,这种种事件似乎都在映照一件事,明朝,气数将近。
而这种种大事件中,又尤以后金的威胁最大,明朝在罢免了熊廷弼、王化贞后,于天启二年,正式派帝师孙承宗赶赴山海关督师,经略辽东。
数年间,孙承宗、袁可立,一个主持山海关防务,一个主持登莱战区作战,先后收复金州卫、盖州卫等辽南四卫,并成功策反努尔哈赤麾下汉将刘兴祚,也叫刘爱塔。
刘兴祚,辽东开原人,开原失陷后,进入后金,有人认为刘兴祚是努尔哈赤的女婿,这个却是真假难辨,只知道他在后金汉人中的地位大致可以排到前三。
与他同等地位的似乎只有汉奸李永芳,佟养性两人,他是被划分到努尔哈赤次子代善旗下的汉将。
而他之所以拥有这么高的地位还要逃回明朝,很大原因是因为努尔哈赤对汉人的残酷种族压迫。
辽东这块地方,虽然是女真人的聚集地,但女真人的比重却远远不如汉人,就算努尔哈赤统合了各部女真,人数也远不及汉人。
甚至于,在努尔哈赤之前,女真族也从来跟勇猛善战这四个字扯不上关系,就拿明朝对蒙古、女真的悬赏来说,杀一个蒙古士兵的赏银大概是杀一个女真士兵的一倍以上。
这原因也很简单,蒙古毕竟是曾经入主过中原的民族,他们曾经辉煌时远征西方,打遍亚欧无敌手,文治虽然差劲,军事却自有一套体系。
哪怕后来被明朝打回部落形式,也依旧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至于女真,上一次辉煌还是金国时期,已经隔了几百年了,连自己的语言都没有,被蒙古打崩后就回归渔猎生活了。
几百年前就在白山黑水待着,辉煌一段时间后继续回白山黑水,文化这个东西,不能说没有,只能说不多。
也因此,在努尔哈赤兴起,创建八旗军制后,虽然战力强劲,但没文化的认知却是深入骨髓,连语言都是依蒙文创造的。
对于辽东几百万汉人,虽说已经归属于女真统治,但努尔哈赤却完全不能放心,他不允许汉人手持兵器,不许汉人触碰火器。
让汉人归属八旗兵丁为奴,称包衣奴才,或者投入农庄,成为农奴,同时还要剃发易服,以示与明朝划清界限。
至于刘兴祚、李永芳等人,一个是因为努尔哈赤需要人才为他治理地方,一个是出于对辽东汉人的安抚。
李永芳对此自然是非常乐意,因为他虽然是汉人,但却并不会把那些受苦的汉人当做同胞,而仅仅是奴隶,是包衣,所以他不会愤怒,甚至于有点享受。
刘兴祚则不同,他读过几本书,知道有种东西叫礼义廉耻,他反感努尔哈赤对汉人的屠杀,反感剃发易服,他还有基本的良心。
所以,在天启年间,他积极联络明朝大臣,献城反正,同时联络女真内部被欺压的海西女真族人,共同反正。
事情没成,泄露了,皇太极上位后,撤了他的职务,让他闲住,于是他干脆诈死,与弟弟一起逃往东江镇毛文龙麾下,最后为明朝战死沙场。
一个深受努尔哈赤信任的汉将,为什么逃离后金,投入明朝?
背后的原因不是利益,不是名利,而是因为民族压迫,更确切的说是努尔哈赤晚年对于汉人越来越残酷的压迫造成的。
早年的努尔哈赤同样屠城,但他学的是元朝那一套,投降的不屠,投降的才搞屠杀,投降的汉人虽然要剃发易服,但那时候还不至于沦落为奴隶。
到努尔哈赤晚年却坏了,或许是人之将死,努尔哈赤的脾气越来越暴躁,杀性也越来越大,同时因为粮食不足的问题,先杀汉人贫民,后杀汉人富户,只想保住他女真人的生存。
就连女真内部,也有建州、海西之分,可以说,努尔哈赤晚年,后金政权正在走向分裂,若非继任的皇太极手腕强硬,后金也不过是个昙花一现的少数民族政权,而绝不会有近三百年的清朝。
说回正题,因为孙承宗、袁可立在辽东、登莱经营,明朝的边关防务逐渐稳定,于是明朝内部又开始闹幺蛾子了。
魏忠贤的阉党与叶向高、杨涟等人的东林党矛盾激化,开始生死斗争。
天启四年六月,时任督察院左副都御史的杨涟上奏弹劾魏忠贤二十四条大罪,东林党人也陆续上奏加入讨伐。
但天启皇帝朱由校却一概置之不理,想想也是,自己用得顺手的刀子,在没用脏之前,谁舍得换掉?
因此,奏章递上去后,魏忠贤没事,东林党却有事了,魏忠贤很愤怒,在自己掌握着东厂、锦衣卫的时候,究竟谁给这些东林党人的胆子,居然敢上奏毁他,二十四条大罪,不愧是读书人啊,就是会整花活。
魏忠贤整不来这些花活,他只会杀人、捞钱,当把趁手的刀子,简而言之,手段非常粗暴。
同年十月,报复来了,吏部侍郎陈于廷、副都御史杨涟、佥都御史左光斗被削去官职下入诏狱。
天启五年八月,杨涟被严刑拷打,惨死诏狱,同时被严刑拷打的还有左光斗、袁化中、魏大中、周朝瑞、顾大章等五人,合称东林六君子。
且不论东林党是个什么存在,单说这六人,骨头那是真的硬,被生生折磨了几个月,硬是不投降,最后惨死狱中。
杨涟等人死后,魏忠贤兀自没有解气,开始追查万历年间京察旧案,也就是翻旧账,翻着翻着就把尚书李三才、顾宪成等人翻掉官职,罢官归乡。
没错,这俩也是东林党,甚至是东林党的最主要人员,尤其是顾宪成,东林党就是他组织起来的。
顾宪成在万历年间被朱翊钧罢官后,回到家乡出资修复了宋朝时杨时讲学的东林书院。
随后开院讲学,讲学的闲暇时间里,这些人谈论、讽刺朝政,肆意评价朝廷官员,论申时行、王锡爵等人如何如何,这种言论被称为清议,颇有魏晋时期文人墨客的清谈之风。
……俗称吹牛不打草稿,反正他们又不在其位,自然是随便吹牛了,认为哪个大臣干了哪件事干得不好,自己上去会如何如何的……说的人永远比做的人能吹!
但没办法,当时的人就吃这一套,甚至于民间妓院的妓女都以清议为荣,而这股风气的兴起却要追溯到正德年间的名人王阳明身上。
王阳明就爱讲学,他认为人人都可以成圣人,只要知行合一,只要致于良知……他做得到,但别人却很难。
因为他一死,他的弟子们就因为心学吵闹起来,并分裂成几个学派,比如著名的泰州学派。
这些人依旧热爱讲学,在民间掀起一股不为封建社会所待见的风气——批判皇帝,把皇帝视做世界上最大的毒瘤。
这股风气你很难说是错误的,但问题是当时的明朝根本承受不住这股风气的冲击,更甚至,这股风气吹着吹着就吹歪了,成为了东林党的清议。
心学讲的是知行合一,理论和实践要结合起来,东林讲的却仅仅是理论,好吹牛,爱议论时事,口若悬河,实无一策!
张口满是仁义道德,闭嘴干着男盗女娼,重礼法,喊道德,却将百姓当牛马,男的为奴女为娼。
让男子世世作农奴,女子裹上小脚称瘦马,六旬老狗公然娶二八少女,嘴上道德不断,天天狎妓喝花酒。
最变态的当属拿那些裹了小脚的女人的绣鞋当酒杯,一边玩游戏,一边喝花酒……十足的重口味。
而这种风气,不仅在朝堂,在士大夫阶级,甚至于传遍民间,江南那些富贵公子哥,男的涂脂抹粉当娘炮,女的穿堂入室谈时政,情色小说大行其道。
乱,非常乱,但却又不是全都如此乱,比如王夫之、顾炎武、黄宗羲、李贽等人,虽然也有当时那些士大夫的臭毛病,却也在认真思考社会的变化,封建帝制的危害,皇帝是毒瘤的说法就是他们提出来的。
同时,他们还在积极学习海外事物,徐光启在研究几何,方以智在研究物理,孙元化在思考火炮的铸造,毕懋康在改造火枪……
或许,当这种风气能一直进行下去,思想大爆炸,无数智慧碰撞后会有一个好的结果。
奈何,当时的明朝外有后金威胁、西南动乱,内有农民起义,士大夫清议治国……简而言之,衰老的明朝压根经不起这种折腾,于是明朝没了。
新兴的大顺担不起世人的希望,只如昙花一般一闪而逝,留下的是残破的山河,八旗入关。
剃发易服,群起反抗,这些少量的思想家们也不思考了,纷纷走出家宅,弃笔从戎,抗击清军。
然后呢?十八年抗争,因为当权者的种种离谱操作,被清军一路从江北推到江南,从江南推到西南,推灭了南明,又推灭了明郑。
史可法、阎应元、黄得功、何腾蛟、瞿式耕、文安之、李定国、郑成功、张煌言、夏完淳、张名振、李来亨……
这些人都是毫无疑问的硬汉子,但种种操作却都看得人想吐血,比如史可法守扬州,何腾蛟守湖南,郑成功迟滞于南京城外。
亡国还在内斗,能说点他们什么?郑芝龙天真蠢材,孙可望权欲熏心,衍圣公铁骨铮铮、钱谦益头皮甚痒……
南明史专治高血压,从来不是一句空话,乱世之中,忠臣不等于能臣,名士不等于骨气。
千年世家如狗屎,海盗单纯得像傻子,皇帝胆小怕事,武将各自为战,普通人就连像狗一样活下去都做不到。
有骨气的都得死,有礼义廉耻的都得死,软骨虫长命百岁,大汉奸荣华富贵,文明被践踏,人人争当包衣奴才。
血性被打压,思想被禁锢,满朝高呼圣天子,殿上猪狗做公卿,丑得昂首挺胸,跪得大义凛然,谁见了不得高血压?
此情此景,只让人想大喊一声,真尼玛卧艹!
…………
说回天启朝,天启五年八月,魏忠贤对全国各地的东林书院动手了,各地讲学清谈的东林书院被捣毁,东林党人被抓捕。
这一年,兵败辽东的熊廷弼也因为和东林党有牵连的原因,上了魏忠贤的黑名单,被斩首传于九边。
甚至于,连督师辽东的孙承宗、坐镇登莱的袁可立也因为东林党的身份被牵连,召回朝中,回家养老。
党争,都踏马是党争,一天不争就浑身难受,一天不闹腾就跟死了爹妈一样,大臣们集体嘴炮皇帝,阉党集体刀砍东林,朝廷像个菜市场,大臣个个像大娘……没救了,毁灭吧!
孙承宗去职后,高第接任辽东经略,这货胆子比苍蝇大,主动放弃了孙承宗数年开拓的地盘,再次撤回山海关内,当起了贼王八。
唯一没撤的只有驻扎在宁远城的袁崇焕,这位袁都督当时还不是辽东一把手,只有一腔热血无处挥洒……最后崇祯给他洒了,身体都给片了。
天启六年正月,努尔哈赤率军进攻宁远,明朝总兵官满桂、宁前道参政袁崇焕固守宁远。
袁崇焕临危不惧,号召军民固守城池,同时用明朝从海外进口的红衣大炮击败了努尔哈赤,史称——宁远大捷!
同年二月,袁崇焕以功升任佥都御史,专掌辽东军务,镇守宁远,同年三月,晋升为辽东巡抚。
同年五月,京城王恭厂一带发生大爆炸,一声惊天巨响,狂风大作,天昏地暗,人畜,树木,砖石都被卷入空中,又随风落下,数万间房屋化为齑粉,死伤两万多人,让人见了无不心惊胆颤。
大爆炸后,男女尽皆裸体,衣物首饰器皿全都被炸飞了……人都能炸没了,何况是衣服、首饰?
彼时,正在紫禁城外修缮围墙的三千工匠全被爆炸余波影响,跌落脚手架下,摔成了肉饼。
天启皇帝朱由校挺幸运,没被波及到,不然他应该会创造新纪录——被爆炸创死的皇帝!
但很奇怪的是,爆炸的中心,王恭厂一带的树木、地面却没有任何损伤,所以也有人认为这不是爆炸。
一时间,众说纷纭,本着科学尽头是玄学的理念,皇帝获罪于天,惹得天怒人怨的说法开始流传,逼得朱由校不得不下罪己诏,大赦天下。
天启六年夏,北京附近发大水,江北、山东出现旱灾、蝗灾。
同年秋,江北再一次发大水,河南出现蝗灾,大江南北,天灾接踵而至,人祸随即发生,天下民不聊生,大乱将起。
大乱子快到了,朱由校似乎很清楚,于是他也准备退场,下去找自己老爹老娘团聚了。
这事得从天启五年说起,这一年五月,朱由校心血来潮,在魏忠贤、客氏的陪同下,来到西苑划船游玩。
玩着玩着,猛然间一阵狂风骤起,将朱由校刮落水中……众所周知,明朝属火德,皇帝易溶于水,于是皇帝差点沉了。
好在魏忠贤、客氏眼尖,赶紧带人把皇帝救起,朱由校没当场溶解,但病根却落下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多方医治无效,身体每况愈下,于是献药的戏份又特么来了,兵部尚书霍维华进献了一种名为——灵露饮的【仙药】!
此【仙药】味道清甜可口,药到命除,朱由校非常爱喝……天天喝,喝得浑身水肿,最终卧床不起。
天启七年八月,朱由校在乾清宫召见内阁大臣、御史科道,下诏说魏忠贤、王体乾对皇帝忠心耿耿可以跟他们商议国家大事。并封魏忠贤的侄子魏良栋为东安侯。
朱由校预感到自己时日不多,且自己无子继位,于是召五弟信王朱由检入室,说:来,吾弟当为尧舜!
命朱由检承继皇位,但第二天,朱由校召见内阁大臣黄立极时,却又说召见了信王之后,朕心甚悦,身体稍微好些了。
确实好了,好到什么地步呢?好到朱由校于八月二十二日驾崩……小木匠走完了自己的一生。
八月二十四日,信王朱由检登基继位,改次年为崇祯元年。
天启七年十月,群臣为朱由校上谥号曰悊皇帝,庙号熹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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