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空大师的死因与延业大师一样, 都是被重物击打头部致死,而那根作为凶器的九环锡杖就在他的尸体边,被弃置得很随意, 半点没有隐藏的打算。
出于保护死亡现场的考虑, 在延业大师的尸体被发现后,禅杖被留在了藏书阁,可它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偷了出来,再一次杀害了一条人命。
人越来越多, 这条本来就不算多么宽敞的路便狭窄起来。一头是贵子阿姨喊着延识大师是杀害延空大师的凶手,另一头是秋山彩乃惊慌失措地要去找东川淳。
推搡叫喊之间, 场面瞬间乱成一团。
每个人都在说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不同的音色与音高交杂在一起, 谁的话也听不清。
“别吵了!”
恒行粗着嗓子吼道。
他站出来, 捡起雪地里的那根禅杖用力晃动, 金属环扣相继猛烈撞击, 发出极不和谐的刺耳声响,成功震慑住了了争执不下的众人。
被激动情绪支配了身躯的几人也终于冷静了一些,一个个呐呐收声。
延空大师的尸体仍然俯趴在地,没有人敢胡乱移动他。
虽然站在师叔的尸体边讨论这件事多少有些失礼,但佛教僧人本也不该计较这些外物,恒行说服了自己,掌控起局面。
他的声音平稳, 总带有几分调和气氛的感觉:“诸位在这里争论不休也不是个办法,还是请都耐心一些, 轮流来说, 就让贵子阿姨先吧。”
就目前的状况而言, 延空大师的死是最为要紧的事,而贵子指控了杀人凶手,无论如何也该先听听她口中的事实。
贵子阿姨还没从见到尸体的恐惧之中走出。她紧紧攥着恒辨的手臂,努力让自己平静,但哽咽的声音和颤抖的身体还是昭示着她的无力:“昨天,不,寺里……”
她吐出的词语颠来倒去,显然丧失了最基本的表达能力,更难以让人理解她的意思。
这是因为她的身体还在应激状态的保护机制之下。
柳原月一眼认出来,也知道该如何处理。
她的脚踝好了一些,出来就没用轮椅,只能慢慢挪到贵子阿姨的身边,递给后者自己带出来的热水袋,将恒辨的手臂解救。
适当的温度与可以被抓在手中的物品能够从某种程度上缓解当事人的紧张情绪与防御心理,她手边没有更合适的东西,只能勉强拿那个热水袋凑数。
“深呼吸。”
柳原月望向贵子阿姨的眼睛,语调轻柔,带着对方与自己的呼吸节奏保持一致。
过了一会,贵子阿姨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从整件事的起因说起:“寺中剩的菜不多了,我担心菜一直运不进来,又怕大家每天早上都吃甘薯粥腻味。昨晚睡前,我发现厨房正好有点梗米,就想着熬个梅花粥,刚好可以今早喝。”
顺利地开了头,后面的话就更加流畅,贵子阿姨想到昨夜的经历还心有余悸,险些又陷入之前的情绪:“观雪亭那里有几棵梅树长得不错,我打算去摘点梅花,没想到我刚走到亭子那边,就听到了两个人的争吵声!”
她的语速加快,像是有什么在后面追赶一般:“我看得很清楚,是延识大师与延空大师,他们在吵架!说的就是寺里香火钱的事。
“而且、而且延空大师还说……他说,延业大师就是被延识大师杀死的!”
这句话引得在场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延识大师的身上,有的怀疑,有的难以置信,还有的幸灾乐祸……
“难道是灭口?”有人问出了声。
这句猜测自然不可能出自寺中僧人之口,只有独立于事件之外的西田晴树还有心思去追问:“延空大师察觉了延识大师犯下的杀人罪行,为了灭口,延识大师痛下杀手,将延空大师杀害,却没想到被贵子阿姨你撞见了。”
“对!”贵子阿姨忙不迭点头,“就是这样!”
有人能将她心中的想法说出来,她看向西田晴树的目光都不由得多了几分信任,期待着他能够再说点什么,说服众人相信她的话。
延识大师再也听不下去,怒斥道:“满口胡言!”
他在菩提寺一直是执事身份,地位只比住持延业大师稍低一些,且现在延业大师已死,他理应是最德高望重的那个,这会被一个厨娘指认为杀人凶手,无论如何他也忍耐不了。
“昨日贫僧的确是与延空师弟有些口角,但贫僧与师弟当场便将矛盾化解,更不可能像这个女人说的这样。”延识大师惯于发号施令,从不向谁解释什么,这些话说起来口气生硬,很是勉强,“师弟与贫僧一同回到屋舍歇息,这桩惨剧定然是发生在师弟回房之后。”
西田晴树问他:“延识大师可有证据?”
“呵!”延识大师伸手指向贵子,“你且问她,她亲眼看见我将延空杀了么?”
“没……没有。”贵子阿姨瑟缩了一下,“昨晚他们发现了动静,我怕被抓住!我又听到了这么多不该听的,我直接就跑了!可……可昨晚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延空大师一定是被他杀死的!”
她生怕没人信她,央求的目光望向离得最近的恒辨,小心翼翼地问道:“恒辨小师傅,你……你是相信我的,对吗?”
恒辨抿了抿唇。他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师叔杀害了另一位师叔,甚至还很可能是杀害自己师父的凶手,但贵子阿姨说得信誓旦旦,他又很难怀疑。
就在他左右为难之际,满是好奇的童声插话道:“可是这里根本不是从观雪亭回屋舍的路啊,所以延空大师是到了房间之后又自己走出来了吗?”
柯南的眼睛明亮,认真地看着延识大师,等待他的回答。
在场这么多人,只有这个孩子发现了死亡地点上面的怪异之处。
延识看着柯南稚嫩的脸蛋,不确定这是否只是巧合,说道:“师弟是否又离开房间,这贫僧就无从知晓了。”
“你当然说不出来!根本就是你把延空大师杀了!”贵子阿姨尖声道。
她将昨天听到的一切都复述出来:“延空大师威胁你,让你今天推选他当上住持,还说什么……什么钥匙!你当时就很生气的样子,一定是你把延空大师杀了!”
“钥匙?!”恒学惊呼出声。
他一直想当住持,现在延空死了,延识是凶手,他只剩下恒行一个竞争者,高兴还来不及,一直站在旁边看戏。
可这个消息却如平地惊雷一般将他的注意力悉数攫取,恒学整个人冲到贵子阿姨的面前,反复确认道:“你是说他们知道钥匙在哪里?在哪里?贵子阿姨,你还听到了什么?快告诉我!”
贵子被他的举动吓到,连连后退:“我不知道!我根本没听清楚!你问延识!”
柳原月没有错过延识大师的表情变化。
刚才被贵子阿姨指认为杀害延空大师的凶手时,延识大师的脸上更多的是愤怒,还有对于那些话语的烦躁,但在贵子阿姨说出“钥匙”这个词之后,他立刻变得不安起来,仿佛有什么苦心藏住的秘密被人泄露,慌乱极了。
这种愤怒可以被解读为他的杀人行径被人目睹,又被人戳穿,但也可以解释为是他受到了冤枉。
他说延空与他一起回到屋舍,这句话是真的,可后面那句不知道延空离开去了哪里,这句话又是谎言。
在这两个前提下,延识大师如果是凶手,那么只可能是他与延空大师一起回了屋舍,之后又知道延空大师出行的目的地,接着将之杀害。
可延识大师为什么不趁着两人在观雪亭的时候动手?
回一趟屋舍再杀人是否有些多此一举?
另一种可能就是,昨夜延空大师在与延识大师回到屋舍后的确又出去了一趟,而且延识大师知道他的目的地,但并没有杀害延空大师。
还有所谓的“钥匙”……
对这个词有反应的并非恒学一人,恒行显然也意识到这是什么东西。但他的神色与恒学脸上的狂热渴望不同,反倒面露震惊,质问恒学道:“师弟,你竟然真的相信那把钥匙的存在?”
“为什么不信?”恒学反问恒行,“我们寺存在这么多年,本就有底蕴,存有宝物也是理所应当!”
他看向神色莫辨的延识大师,讽刺道:“延识师叔不是也这么想的吗?不然也不会这副样子,是生怕钥匙被旁人先得到吗?”
“愚蠢!”恒行头一回对自己的师弟说出这种话,“永善师祖尚在时便说过,寺中根本没有宝物,那些都只是传说而已!”
恒学只觉得这位师兄才是笨得可以:“是吗?那延识师叔又是为了什么杀了延空师叔?他们在观雪亭聊的‘钥匙’又是什么?”
他忍不住嗤笑一声:“大师兄,你到底是在装傻,还是真傻啊?”
“你乱说什么!”恒辨冲到恒学面前,狠狠推了他一把,直接将后者推到雪地里,“不许你再说大师兄不好!”
恒学整个人摔进雪堆,冰凉的雪沿着领口进了脖子,接着被体温融化成水,激得他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冷得打颤。
他恰好倒在延空的尸体边,刚爬起身就对上那张可怖的青紫面孔,吓得又重新跌了回去。
局面愈发混乱,恍如一出闹剧。
恒行恒学这几个年轻僧人知道的东西有限,柳原月转身朝延识大师缓步而去,想要从他的口中问出更多。
但还没等她开口,另一边站着的秋山彩乃却再也按捺不住,崩溃喊道:“能不能别说了!”
她急得快要哭出来:“阿淳一夜没回来,他、他会不会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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