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而来的光线太过刺眼, 川崎绘里忍不住合了合眼睑,才重复道:“侦探?”
柯南肯定道:“没错。”
短时间内的过度刺激反倒让川崎绘里冷静下来。她逐渐适应亮度,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男孩:“是工藤君那样的侦探吗?”
她并不需要对方的回答, 而是注视着柯南眉目中的张扬,忽然道:“你好像很为这个身份而骄傲啊。”
柯南直觉她此刻并不正常,伸手扣住柳原月,让后者站在原地, 接着试探着靠近川崎绘里。
天台不过二十平米,他与川崎绘里之间的直线距离不过五步, 但现在的状况让他不得不小心谨慎, 再短的距离也显得漫长而遥远。
川崎绘里朝后退去, 避开他的接近。
像是已经忘记了刚才的疯狂,她笑起来, 用手指梳理开自己被吹得缠在一起的发梢,将之挽在耳后, 接着望向天边的晚霞。
栗色短发被染上一层金色, 泛出光泽, 连她的脸颊都被霞光映得红润, 声音也飘忽起来。
“我的书已经出现过, 那它就永远存在于这个世界。而我来过, 也总有办法让人将我记住。”
“你想做什么?”柯南已经察觉到她的意图, 语气紧张。
“还有什么是无法用生命的毁灭来证明的呢?直面死亡之时,将再也没有善恶,没有是非,只有灵魂的超越。”川崎绘里并不理会他的问题, 自顾自地往下说道, “你想成为工藤君那样的侦探啊。那你是不是内心永远坚持正义, 想要捍卫所有人的生命,接受不了任何人在你的面前死去?”
“真遗憾啊,柯南小弟弟,姐姐要为你的梦想送上致命一击了。希望姐姐能让你知道,再强大的内心,也是敌不过毁灭的力量的。”
她说完,整个人从栏杆处翻出,毫不迟疑地朝下跃去。
“等等——!”柯南向她奔去,大声喊道。
两人仅仅咫尺之距,但他的臂长太短,力气也太小,再怎样努力去够,女生的袖口衣角仍然自他的掌心蹭过,继而滑下。
“川崎——!”他的心脏狂跳,瞳孔放大,眼睁睁看着对方下坠,似飘零的树叶一般被风吹落。
但预想中的血腥场面并没有出现,川崎绘里摔在了厚而软的缓冲气垫上。
“……什么?”柯南眨眨眼,看向正下方。
本应有学生走过的教学楼出入口已经被围上长长的警戒线,圈出了一片空地。
充满弹性的明黄色气垫高高堆起,不偏不倚地接住了跳下去的少女。
还没等他看得更清楚一些,他的腰忽然被两只手抱住,然后鞋子脱离地面,整个人被悬空抱了起来,离开了栏杆边。
“小朋友不可以靠近危险的地方哦。”柳原月抱着他往里挪了两步,蹲下来,把他放在地上。
“月姐姐……”柯南按住她的肩膀,急急问道,“那个气垫……是你吗?什么时候的事?”
“唔。”柳原月偏着头想了想,“刚见到她的时候,我就给目暮警部发了信息。”
一个人的精神状态是可以轻易从脸上看出来的,至少柳原月在见到川崎绘里的第一眼时,就注意到她眼底的亢奋。
而对于本就推崇毁灭之美,追求死亡的川崎绘里来说,任何时候做出冲动之举都是十分合理的,尤其是在天台这样方便的环境下。
平心而论,川崎绘里是否做出极端的举动都与她没有关系,但既然她的身边跟了位一贯爱将所有责任都背负在肩上的小侦探,柳原月还是提前想了一步,联系目暮警部准备好应对措施——也就是天台下的气垫。
只能说幸好警视厅的办事效率高,否则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布置好这一切。
“谢谢。”柯南明白过来,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认真道。
“没能死成,川崎同学说不定正在心里恨我呢。”柳原月将手覆在男孩的手背上,直视他的眼睛,说道,“我只接受能够中和恨意的感情,柯南君只说‘谢谢’的话,会让我伤心的哦。”
“中和……恨意的感情?”
柯南复述了一遍。
与之含义相反的字词猛然浮现在脑海中,刚才那颗因为川崎绘里的平安而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心也控制不住地再一次疯狂跳动,久久不能平息。
天台下,川崎绘里整个人陷进橡胶气垫内。
受到她的体重影响,气垫原本的水平面变得倾斜,致使她只能不受控制地沿着突然改变的角度向外滚去,直到边缘处才堪堪止住惯性,没有掉在地上。
跳楼所带来的猛烈刺激令肾上腺素急剧飙升,令川崎绘里头晕目眩,感到一阵缺氧。
完全出乎预料的冲撞更是带给她持续的茫然,直到她的感官再次被唤醒,身边的声音与画面才如洪流一般撞进她的眼睛,涌入她的耳道。
许多穿着制服的警官围在身边,在亮色的警戒带之外是密密麻麻的学生,不少是她面熟的,其中甚至有她的同学,但大脑却一个姓名也想不起来。
有大批警官出现在学校里,还围出一大片空地放置缓冲气垫,不论怎么想,也只能联想到有学生想要轻生。闹出的动静这么大,校方再怎么想瞒也瞒不住。
一传十十传百,许多正在参加社团活动的学生都挤了过来,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想知道自己能否帮得上忙。
静止的时间开始流转,呼啸的风声与嘈杂的惊呼声也渐渐被川崎绘里感知,吵闹得令她皱眉。
从四层楼的高度掉下,即便有足够的缓冲,与气垫表面接触的肌肤还是传来一阵阵疼痛,四肢关节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磨得通红。
竟然没死成。
川崎绘里后知后觉地想到。
“绘里!”有争执的声音响起,她捕捉到了自己的名字。
还没有从刚才的失重感与濒死感之中缓过神来,川崎绘里的目光显得凝滞,直勾勾地望向发声处。
那是一位正在和警官争执的女生。说的什么她无法听清,只能勉强将对方挥舞的动作收于眼底。
两人显然没能达成共识,女生不再理会警官的呵斥,动作利索地翻越过警戒带,闯进了这片无人之地。
“绘里,你没摔伤哪里吧?”她跑到川崎绘里的身边,语气焦急,小心翼翼地触碰后者的身体。
是橘井绫乃。
川崎绘里眨了眨眼,认出了来人。
橘井绫乃是从社团活动中赶过来的。
学生之间的消息总是灵通,她知道天台上的人可能是川崎绘里,连演到一半的话剧都顾不上了,匆匆赶来。
她的身上还穿着话剧社排练的和服,妆发却有些乱了,额头在冬日渗出一层薄汗,满脸着急与担忧。
她的手上是一捧百合,看起来大约是演出的道具。花束新鲜,仿佛才从花园中被采摘下一般,被带着跑了一路,上面的水珠竟然还顽强地留着,娇艳欲滴。
经过高空下坠的狂风,又在气垫上滚了几圈,川崎绘里的衬衫与裙摆变得凌乱,看起来有些狼狈。
周围有这么多人,就算被远远拦在外面,橘井绫乃也忍不住皱起眉,把花束塞到川崎绘里的手中,腾出手来脱下和服外面罩着的羽织,披在女生的身上。
许多事是不言而喻的,于是她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问,安安静静地陪着川崎绘里坐在气垫上,轻轻吹着对方关节处泛红破皮的伤痕,耐心地等待着。
两人离得很近,那束花几乎被挤到了川崎绘里的怀里。
花束很大,这样捧着,花蕊快要贴在她的脸上,浓郁的百合香气争先恐后地到达她的鼻尖。
露珠……
川崎绘里目不转睛地盯着洁白花瓣上的圆润水珠。它很饱满,正颤颤巍巍地滚动,然后沿着纹理滑落,消失不见。
好短暂啊……
她想,像生命一样。
迟钝的颓丧将她裹挟,川崎绘里垂下眼睑,却又在不经意间注意到披在肩头的那件羽织。
羽织的布料很寻常,是廉价的社团演出服。
然而,然而。
这是一件鼠灰色的细条纹羽织,是属于夏天的羽织。
有什么在这一瞬间击中了她,令她整个人都忍不住战栗起来。她感到鼻尖酸涩,连咽喉也被卡住,哽咽胀痛。
川崎绘里捏紧了手中的花,牙齿用力咬住下唇,近乎贪婪地嗅闻着。
太过强烈的香味冲破了她的阈值,甚至令她清晰感到胃部的抽搐与躯体上的痛意。
橘井绫乃替川崎绘里拢着衣襟,与她商量道:“绘里,等会我们去医院检查一下好吗?”
担心被拒绝,更担心对方继续保持沉默,她又张了张口,想再说点什么。
但她最终没能将话说出来。
有水珠滴到她的手背上。
滚烫的,一串连着一串,是绘里的眼泪。
“对不起……”
她的声音很轻,橘井绫乃没有听清:“嗯?”
“……对不起!”川崎绘里将花束扔下,伸手紧紧抱住橘井绫乃的脖颈。
橘井绫乃猝不及防被她搂住,只能感到颈侧湿漉漉的,和服领口沾满了对方的泪水。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还是本能地轻拍女生的后背,轻哄道:“会好的,绘里。会好的,我在这里。”
围在四周的学生逐渐被警方驱散,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想起来时所听到的消息,橘井绫乃若有所觉地抬起头,朝天台望去。
橙色的晚霞自高空洒落,将一切界限模糊。
她看到柳原月正从栏杆处俯身,黑发垂落,朝她招手。
与女生依偎在一起的还有个男孩,只探出一个脑袋,对她露出可爱的笑。
风已然停了。
尘埃同时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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