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难得的晴天。奇纪正在“一杯沧海”的围墙外贴寻人启事,看见林美娜推着轮椅从大门口走过。
奇纪跑过去打招呼。“林小姐!”
“您好,奇老板,这是我母亲!”
“阿姨好!”
“这是我父亲。”
“叔叔好!”
“这饭馆是你开的?”
“爸,这不是饭馆,这是旅馆。”
林美娜赶忙纠正父亲。老人毫不在意,接着说,“怎么样,不太好做吧?饭馆重要的是回头客。你得慢慢养!”
“叔叔说得对,虽然目前还没什么起色,我想能坚持开下去,一定会好起来的。”
“得挺住,干什么都不容易,没有一蹴而就的事。”
“是的是的。不知你们吃过饭没有,进来尝尝我们厨师的手艺。”
“今天吃的早,好容易天晴了,想带妈出来做个头。”
“阿姨,这头发烫得很漂亮。”
“挺好地,挺好地……”林美娜的母亲重复地说着那三个字。
“我妈几年前脑溢血,动了大手术,这是脑溢血后遗症,半边身子都瘫痪了,也失去了语言能力。”
林美娜俯下身子。
“妈,她家做的点心还挺不错的,改天带你来尝尝好不好?”
“挺好地,挺好地……”她又重复着那三个字。
林美娜神情有一瞬间的忧伤,转而故作轻松地说道,“我妈以前在单位的食堂工作,最拿手的就是做面点了。”
“哇,阿姨是老前辈了,那一定要来给我品鉴品鉴。”
林美娜的母亲努力地挤出笑容,可能是半边瘫痪的原因,右侧的脸显得有些僵硬。看样子她被照顾的很好,从头到脚都干干净净的。
“奇老板,您去忙吧,我们走了。”林美娜说着,把母亲腿上盖着的毛毯往上拽了拽。
“赶紧去忙吧!改天来尝尝。”林美娜的父亲符合着说。
林叔叔看起来很阳光,一看就是热爱生活的人,说起话来敦厚,和善,总是笑呵呵地。女儿在外地打工,他一个人照顾老伴,也真是不容易,奇纪心里想着。
林美娜推着轮椅走了,父亲跟在身后。看着这一家三口亲密的样子,奇纪不免有些羡慕起来。
马力从厨房出来,走到吧台边,看见鹿鸣一个人,正用抹布擦拭着吧台。
“奇姐呢?”
“说是有点冷,上楼去拿披肩了,一会就下来。厨房忙完了?”
“忙完了。今晚正好没下雨,我想回趟家。”
“回吧,有日子没回去吧?你妈肯定想你了。”
“还说呢,早上问我今天回不回家。下午又说快过年了,旅馆忙,工作要紧。刚才又给我打电话,说听了天气预报,随后几天都有雨,要是晚上能回就回来。她呀,嘴上不说想我,我也知道。”
“你真幸福!”
“羡慕吧!其实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幸福,谁也没必要羡慕谁。”
“你跟柳哥在一起时间长了,怎么说话都跟他越来越像了。”
“佛系是吧!现在年轻人都好这口。”
“马力,你怎么还在跟阿鸣聊天,不是要回家,赶紧地,总磨磨蹭蹭。一会别又下起雨了。”
“那就拜托各位善解人意的大神了。”
“你要不开车回去,反正晚上和明天上午都用不到车。”奇纪说。
“不必了,也没多远的路。开车回去,也没地方停,停在路边还担心出事。”马力小跑着奔向大门。
“你俩想喝点什么?”鹿鸣问。
“我随便,看小纪,跟她一样就行。”柳城说着坐到奇纪身边。
“前几天秦风开的威士忌还有剩吧,不如我们三个分了怎么样?”
“还有多半瓶呢,我就不喝了,万一有喝酒的客人上门。”
鹿鸣转身到酒柜那里,把威士忌翻出来。
“秦风这小子把酒留下了,人却走了。”
“应该到上海了吧!”奇纪看了看手机,上面显示21:52分。
“我去炸个蔬菜,下酒?!”柳城问。
“顺便烤两片鱿鱼。”奇纪答道。
“这杯你先喝。”柳城把酒杯推到鹿鸣面前,起身去了厨房。
“接到年夜饭的订单了吗?”
“倒是有打听的,但是还没定出去一桌。”
“可能时间还早。”
奇纪摆了摆手,“哪里是时间早,正常情况一个月前都应该预定出去了。总之我以前在北京的时候都是这样。不过,随其自然吧!”说着,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含在嘴里一小会,吞了下去。
“你怎么不喝?”
“给柳哥留着吧,别一会你俩不够喝。”
“你真逗……”奇纪话还没说完,就被突然进门的客人打断了。
“请问,你们这里还营业吗?”
奇纪回头,看见林美娜站在门口,热情地向她招了招手,林美娜走了过来。
“刚才跟爸散步的时候,看着你们这里还有客人,就想过来。回去接了通公司的电话,磨蹭到现在,心说过来看看,碰碰运气。我在外面看里面的灯还亮着,就进来了。”
“坐啊,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
“红酒有吗?”
鹿鸣拿过酒单递给林美娜,“有这两种,你看想喝哪一种,我们这里也可以存酒的。”
林美娜看了看价位和产区,“就要便宜的这种吧!”
“这是澳大利亚产区的酒庄出的,口感也很好。”鹿鸣收起酒单,补了一句,转身去酒柜取酒。
“你要不先尝尝威士忌,朋友的朋友从国外寄来。”
奇纪放下酒杯,起身走到吧台里面拿了一个小杯子,给林美娜倒了一份。
楼反宇用吸水纸吸去蔬菜上面的水分,裹上面衣,轻轻投入油锅中,油锅起了泡泡,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
“不好意思职业习惯,一直在问问题。”林美娜拿起面前的红酒喝了一口。
“有什么关系,跟你也是投缘,愿意多说说。这么说,你也是在北京工作。”
“嗯,跟你也算是半个同行。我在文化公司做责编,做电视节目。”
“厉害!”
“哪里!我其实挺佩服你的,可以放下以前的一切。自从母亲病了以后,我有过放弃北京的工作,回老家的想法,但没有付诸行动。”
“这很正常,事实上,大部分的人也都是止于想象中。”
林美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杯又再次斟上酒。
柳城走过来把炸蔬菜和烤鱿鱼放到林美娜和奇纪中间的台面上。
“你尝尝炸蔬菜。”奇纪把炸蔬菜推到林美娜面前。
鹿鸣从吧台里拿出两个小蝶和两双筷子,摆上。
柳城看着刚才的酒鹿鸣没喝,他端了起来一饮而尽。“老板,我就不奉陪了,我还有点事……”
“你有事就去忙吧!”
“林小姐,您慢用!”
“不客气!”
奇纪夹了块炸蘑菇,放到林美娜的碟子里。
“好怀念啊!妈妈没病的时候,也会炸蔬菜给我们吃。小时候是用猪油炸。”
林美娜夹起蘑菇看了看,整块放到嘴里,很慢很慢地咀嚼起来。她吸了吸鼻子,眼眶微红,咽了下去。
奇纪夹了块藕片,细细咀嚼着,频频点头,“真好吃,是吧!”
“嗯。”
林美娜放下了筷子,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旅馆的门被推开,李刚和朋友还有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奇老板,今天拿到钱了。”
“恭喜了。”奇纪站起身。
李刚和朋友、中年男人走到吧台边坐下。
“来半打啤酒。这是帮我要钱的何律师。这是奇老板。”
“您好,何律师。”
“您好,奇老板。”
鹿鸣把起好的啤酒摆到客人面前。
“今天我请客。”李刚的朋友大方地说。
“不行,来的时候说好我请客的。”
“想吃点什么?”奇纪把菜单递给主客——何律师。
何律师接过菜单没有立即看,“炸蔬菜和烤鱿鱼啊!看起来不错的样子。”他看着柜台上的两碟菜说。
“一样来一份,三人量的如何?”
“你俩要吗?”何律师看了看右手边坐着的李刚和朋友。
“我都行,老赵你呢?”
“好啊,我没什么挑剔的。”被叫做老赵的中年男人笑吟吟地说着。
李刚拿起啤酒瓶有些兴奋地说,“何律师,大恩不言谢,我先干为敬。”说着咕咚咕咚,小瓶的啤酒瞬间就喝完了。
鹿鸣又起开一瓶,摆到李刚面前,把空瓶子收走。何律师和老赵碰了下酒瓶,喝了几口。
“鱿鱼是本地的吧?”何律师问林美娜。
林美娜摇了摇头,“我不清楚。”她看了眼鹿鸣。
“对,是本地鱿鱼。本店的食材都是取自本地。”
“好怀念啊!我去厦门后,就很少吃到本地的鱿鱼了。”
“你父母也跟着过去了?”老赵问。
“开始时候不愿意去,这不有了孩子,老两口过去带孙子。”
“你有几年没回来了吧?”老赵又问,显然老赵和何律师原来就认识,看起来有些交情,二人的对话像是老朋友在叙旧。
“5年了吧!”
“要尝下炸蔬菜吗?”林美娜问。
“可以吗?”
林美娜把炸蔬菜推到何律师的面前。何律师夹了块炸秋葵,露出十分享受的表情。
“好吃,人间至味是清欢!”
“来,我们一起碰一个。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你也是本地人?”何律师又夹了一个藕片放嘴里。
“嗯”,林美娜点了点头。
“听口音不像。”
“在外面工作太多年了,口音都变了。”
“回来过年?”
“父母都在老家,回来看看他们。”
“都挺好地?”
“还行。母亲脑溢血后遗症,父亲照看着。”
“老人家不容易啊!李刚,你也应该回家看看父母。”
“我哪有脸回去!”
奇纪把炸蔬菜和烤鱿鱼端了上来。
“来,趁热吃”。李刚把炸蔬菜和烤鱿鱼往何律师和他的朋友那边推了推。
“您贵姓?”
“免贵姓林,林美娜。”
“名字好听。小伙计,给我拿双公筷。”
鹿鸣递了双筷子给何律师。何律师夹了一块炸秋葵放到林美娜的碟子里。
“你也尝尝热乎的。”
“您太客气了。”
“礼尚往来。”何律师给自己夹了一块,细细咀嚼起来。
“鱿鱼要分一下吗?”鹿鸣问。
何律师点了点头。
“奇老板,我见您刚才也喝着,来吧一起。”李刚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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