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游绕过归来地上的人,走入大殿,就看到一个白胡子老头端坐在正位。
这老头身材干瘦,穿着一身素净的灰色布衣,身高只有一米六五左右,和江游一比,就显得更加矮小,花白的胡须一直垂到胸口,面容缺丝毫没有老态,红润光滑的和婴儿一般,但如果何其对视,就能从那双明亮的眼睛中看出一个岁月的沧桑之感。
很难想象,刚才如此中气十足的声音和霸道凌厉的剑意就是出自这位老人之手。
最有两边还坐着一男一女两位老者,原先都是在闭目养神,似乎是看见门口跪着的众弟子心烦,干脆眼不见为净,此时江游进来后,也都睁开了眼睛,他们的目光就要比老头的凌厉许多,像剑一般的投到江游身上,顿时让他的皮肤本能的紧绷。
这两位应该就是内门大长老了,其中那位老妪应该就是宫剑秋的师傅。
江游进来后,落在在下首位置,两位大长老闭口不言,只有峨眉派的掌门和江游攀谈。
“本座古正风,乃是本代峨眉派掌门,见过阎罗少主了!”
“后学末进江游,见过老前辈!”
此时的各大组织的高层,几乎都是老人把持,可以说是老人政治了,也就是阎罗,进步会这种新兴的组织,才有青年高层的出现。
之所以能出现这种情况其一是老人凭借岁月优势,在灵气复苏之前就有相当深厚的积攒,在灵气复苏之后,厚积薄发,一个个修为的涨的飞快,而这时大世,一步快,步步快,青年人一时半会难以赶上。
其二是名门大派无不是传承有序的,之前凭借资历上去的人,在权力的运作之下,也比其他人能获得更多的修炼资源,修炼速度又要再上一层楼。
不过这种情况正在改变,因为青年当中总是会冒出几个妖孽,修为后来居上,高超前人,在取得一定的话语权后,作为青年人的想法,总会和老一辈人有出入,这时候,就会生出各种各样的矛盾。
峨眉派此时就是这个局面,带头逼迫古正风取消封山的,正是他自己的亲传弟子。
其中峨眉派这边,不就是上京的一个缩影吗?只不过上京那边成分更为复杂就是了。
“哈哈哈,没想到贵客登门的时候,家中却出了逼宫这样的丑事,真是师门不幸啊,还请江少主日后为峨眉对此事遮掩一二。”
“这是自然,就是不知闹出这般阵仗,所为何事?”
江游虽然已经从宫剑秋那里猜出是封山之事,但终归还只是猜测,只有从峨眉掌门口中亲自说出,这才算数。
古正风倒是干脆,直截了当的道:“无非就是老夫制定的峨眉封山之事,他们想要让老夫取消封山,让峨眉弟子下山济世,江少主此事要是发生在阎罗,你会如何处理啊?”
面对古正风的询问,江游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心中快速盘算着这老头说出此话的用意所在。
外人插手别人的家事本就是极为忌讳之事,这一点,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清楚地,但就是如此,古正风还是把话问出来了,就说明他的用意不是江游的具体处理方案。
这种事情也根本不可能在阎罗中发生,逼宫这种东西之所以能出现,就说明领导者对组织的控制开始出现失控的迹象,而阎罗正处于快速发展阶段,三大长老和五爷的利益目前是高度一致的,而江游和鹿小小作为五爷的孙子孙女,就是有了分歧,也都是闭上门商讨,对外的口径都是一致的,可以说,五爷在权利方面的把控是极为严格的,不是自己认可之人,根本不能染指阎罗中的权力,就是江游都经过了五爷的暗中考验,而鹿小小现在还只是总部的一个堂主的原因。
峨眉能出现这件事,就说明其权力结构出现问题,难道是峨眉封山,在外部无法获取资源后,转为内部的斗争。
但带头的人是古正风的亲传弟子,这个身份做出此事,难道是古正风借着弟子来试探这两位大长老的真实态度?用的是一招引蛇出洞?
但也不对,如果是这样的话,周正风为何要问自己这个问题?他是认为我说出的话,对他现在的处境有所帮助。
峨眉是有与阎罗合作的意愿的,要是和阎罗合作,那第一个基础前提就是峨眉就要先取消封山才行。
由此点推测的话,这周正风其实也是有取消封山的意愿,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取消,怎样取消,取消到一个人怎样的程度能让人接受。
而封山之事,除了峨眉,青城,青羊宫都是采用了同样的政策,就说明是蜀地组织的共识,一定是有一个强大的外因导致他们不得不封山,现在这种情况是周正风态度态度有了转变后,才有的逼宫闹剧,而且时间就卡在自己即将离开峨眉的时候。
江游大脑飞速运转,在电光火石之间,就借着已知的信息推测出。
这场逼宫是周正风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而作为峨眉掌门还需要这般大费周折的搞出这一出,唯一的答案是两大长老这边的阻力了。
两大长老非但不是支持取消封山的,反倒是封山的主要力量!
五爷让江游参与自己和正道联盟那几家高层的博弈,后面再给他复盘,不厌其烦的注意讲解,此时终于是见了成效。
要是原来的江游,就会把两大长老的真实态度误判,从而在接下来说的话中,暴露出来。
只有抽丝剥茧的彻底搞清楚了这里面的盘根错节,才能给到周正风想要听到的答案。
这也是周正风对江游的另一层考验。
考验他是否有资格能代表阎罗和自己进行平起平坐的谈判。
进门前考验的是江游实力,没有实力,这个门恐怕就进不来,进来之后,就要考验他的心智和机谋了。
江游想到这里,还是有一点无法想通,这宫剑秋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自己是大长老的亲传弟子,却是取消封山的主要力量?
能出现如此情况,只有两个答案,一是这里面还有江游不知道的信息。二是宫剑秋就是单纯的头脑简单,被人家当剑使了。
江游不知怎么的,感觉可能第二个答案更为接近真相。
江游顿了半晌,周正风也是极为有耐心的等待着他,毕竟,他的下一句很重要。
重要的话,在说出口前多想想也是正常的。
江游的眼光快速在两位大长老身上闪过之后,笑道:“现在都是什么时代了,阎罗不搞一言堂,下面人的意见还是很重视的,要是不知变通,一意孤行,那不就变成独夫了吗?”
江游的眼光扫视周正风看在眼里,江游也正是刻意做给周正风看的,周正风哈哈大笑,用手捋着自己的胡须道:“哈哈哈,说得好,现在这个时代不知变通可不行啊,阎罗能有如此英才担任少主,日后定然是要大兴啊。
既然如此,那就按照江少主说的办,孽障,还不滚进来!”
江游的回答让周正风极为满意,朝着门外呵斥了一句。
外面带头的弟子前身进入。
“师尊,李长老,宫长老,江少主!徐浩卿见礼了。”
此人对四人行礼,除了江游回礼之外,其他三人纹丝不动。
“江少主的话听到了吗?”
“听到了。”
“那好,我今日就给你一次机会,让你把为何要取消封山的原因说清楚,不然可就真落了个独夫的名头,为世人耻笑了!”
周正风说这话的时候,笑着看了两位大长老一眼。
随即徐浩卿就开始从就救苍生于水火,解民生之倒悬和发展壮大峨眉派的角度进行长篇大论,声音铿锵有力,内容引经据典,神情大义凛然。
江游听了也在心中赞叹了一句,“好一番雄论!”
说完之后,周正风点头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但你们如此目无尊长,竟然敢用如此手段,以下犯上,日后的弟子要都是如此效仿,那我这掌门还怎么做,不可不罚,所有参加此事的弟子,全部罚月俸一年,同时禁足在山,静思己过!”
周正风说完,笑着对两位大长老道:“二位,如此惩戒你们觉得足够吗?不够的话,我再惩罚重一些!”
江游看了心中大呼无耻,这位和五爷不会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吧,心都是黑的,自己一句有道理,就开始对弟子惩戒,不就是默认了取消封山之事就敲定了吗?
而且自己薄施惩戒,转过身问两位大长老意见,那不是让这两位大长老当恶人吗?
而且,能被徐浩卿带着搞事情的都是峨眉内门弟子中的精锐,没看之前那个身体发虚的小青年,此时好在灵谷培植灵树吗,这样虽然取消了封山,其实也只是外门和内门普通弟子可以下山,核心精锐还是没动,算是对两大长老的妥协和安抚。
此人做事当真是滴水不漏,老谋深算,不愧是峨眉掌门,真是有水平!
宫大长老冷哼一声,冰寒的脸庞和宫剑秋如出一辙,她站起身直接就朝外走,路上道:“掌门师兄已经有了定论,还问我们的意见做什么,就是小心把峨眉的基业断送了!”
旁边的李大长老也是起身,对着古正风道:“师兄,师弟告退!”
对着江游点了点头,也一并离开。
古正风看着自己师弟的背影,眼睛眯成一条线,不知心中在想着什么。
很快,古正风恢复如常,对着徐浩卿一挥手,“事情都解决了,孽障,还不快带着这些弟子退下,休得怠慢了贵客!”
“是,弟子告退!”
徐浩卿对周正风一拱手,然后对江游笑了笑,随即就带着众人离开。
“哈哈哈,处理了一下家事,倒是让江少主见笑了。”
“古掌门,心怀苍生,当真让人敬仰!”
“哈哈,不说此事了,现在碍眼的人都走了,我们也能好好的谈谈正事了!”
也不知道周正风口中说的碍眼的人究竟是说的谁。
“峨眉封山取消,即将入世,但自家弟子人数不够,很多事情没有余力,而阎罗家大业大,雄霸秦省,峨眉有意和阎罗合作,不知江少主意下如何?”
“古掌门谬赞了,阎罗小家小业,成立了没几年,与峨眉这种传承悠久的大派相比,简直是不值一提,而且阎罗讲究合作共赢,做事谦虚和善,在秦省各家组织中有口皆碑,何来雄霸一说,古掌门此言差异,传出去,会让一些对阎罗不了解的朋友产生误解的。”
江游面不改色的满口胡诌。
“哦,这样啊,唉,我在蜀地常不走动,听了消息都是人云亦云,最近听人说,江少主背后的这把剑鞘,原来是子午观之物,在少主大典的时候,被阎罗强夺过去,最为贺礼。今日见了江少主如此谦谦君子,才知道这谣言是何等荒谬了!”
江游嘴角一抽,心想着。“好嘛,现在知道你闭关是干什么了,合着这段时间都是搜集阎罗和我的情报了!”
“传出这谣言的当真是腌臜小人,这剑鞘是子午观不假,但也是五爷为我借来的,后面是要换的,这种捕风捉影的话,古掌门可不能听信啊!”
“哈哈哈,这是自然!”
老狐狸和小狐狸对视哈哈大笑,一切都在不言中。
随后古正风就开始和江游谈论合作方式,秦省和蜀省相邻,峨眉想要打通两省商路,同时还要入驻蜀地各大城市,建立商业和自身的影响力。
需要阎罗派出人手协助峨眉,作为交换,阎罗也能把自身势力拓展到蜀地这边,同时其中的利益份额阎罗可以得到一成。
江游想着,这老狐狸口气还真大,上来就只给一成,而且蜀地如此混乱,阎罗之前就是想要发展这边,也不需要取得你们的同意吧,现在封山取消了,就要外力实力交保护费了?这嘴脸变得可真快。
江游自然不会同意,和古正风在一成的利益上纠缠,最终谈到了前三年两成,后面降为一成半。
古正风心中想着,这些事务的建立,最开始的两年都是发展的阶段,利益是上升期,两成也不多,第三年基本能达到顶峰,阎罗最多也就那一年,也不是不能接受,但口中还是说这次江游帮了峨眉的一个忙,看在江游的面子上,就当是还人情了。
然后古正风就开始询问湛渊学院的事情,江游看他颇感兴趣,就邀请让他们峨眉也派出一支师资力量入驻。
古正风只是笑着摇头,说他要在蜀省也开办一个学院,到时候,两个学院可以交流交流。
“当真是一毛不拔!”江游心中骂了一声,然后说出秦省那边的组建了正道联盟,加入的都是名门正派,峨眉既然和阎罗合作,加入联盟之后,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做生意,那很多事情就方便多了。
古正风对正道联盟确实很感兴趣,表示可以加入,不过正道联盟在蜀省的事务需要峨眉挑头,日后,蜀省的组织,只能峨眉来拉入,正道联盟不可再蜀省再自行的拉组织进入。
古正风虽然是峨眉掌门,峨眉也是名门大派,声誉很好。但也正是如此,才让他深刻了解到占据一个正道的名头获得的利益究竟是何等丰厚,一旦正道联盟做大,此后江湖上是谁正道,谁是邪道的定义权就能掌握在手中,天然就占据了大义,好处无穷!
峨眉最为气宗泰斗,在蜀地的影响力非凡,能加入正道联盟,也是对其一个强大的补充和背书,让人一看正道联盟的成员都是有头有脸的大组织,这公信力也就自然高了,符合五爷他们对正道联盟的发展规划。
“正道联盟中成员众多,峨眉是否能加入,我作为阎罗少主,也不能决定,需要回去开会讨论,不过我相信,其他成员会很欢迎峨眉的加入的,毕竟里面都是一些和古掌门一样的心系苍生,忧国忧民,一心为了民众的正道人士!”
两人很快就敲定出大致的方案,随后还需要阎罗和峨眉派出谈判小队,在两个组织中间的地点进行最后的协商,签署文件。
虽然文件的签署已经没有什么法律效力,但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违背了合约,别人家公示出去打脸,后面还怎么在江湖上混?还有什么脸面以正道自居?
大家都是走可持续发展路线的,涸泽而渔焚林而猎的事情还是不会做的,在这个层面上,签署的文件也有了一层保证。
而且随着正道联盟的壮大,日后对这种联盟内部组织之间的合作也能起到监督监管的作用,这也是五爷想要做的事情。
后面其他组织合作,也不用找两地中间的距离,直接在正道联盟的会点签署合同,受到所有成员组织的共同监管,只需要交上一份“微不足道”的费用就行。
一旦有一方毁约,那就是邪道,江湖上的所有正义之士人人可诛。
两人谈妥之后,江游心中还是感觉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尤其是宫大长老临走之前说的,不要把峨眉的基业断送。
这取消封山的影响就这般大的嘛?
江游也是直接问道为何蜀地的名门都采取了封山政策,其中究竟是有什么顾虑存在。
但古正风却顾左右而言他,口风很紧,丝毫不透露半点消息,只是夸赞江游悟性了得,竟然能把秋水剑顺应天时,改成了春水剑,比自己这峨眉掌门的天赋还高,真是让人佩服。
江游心想,“看来此处是关键,后面要给五爷说一下,别让峨眉给坑了才行!”
想完之后,江游在古正风的连连挽留之下,还是动身离开。
“这老狐狸当真是油滑,和这峨眉之人格格不入,前代掌门选的继承人当真是选对了!不过也不怕,自己只负责牵线,后面让五爷和他去斗,看看两人谁更奸诈!”
江游牵了毛驴,在古正风的亲自相送之下,离开了峨眉。
江游原本的计划是直接回阎罗的,但因为封山之事有众多疑点,想着还是在蜀地再多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出蹊跷的地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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