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皇朝深宫黯惊魂
偶尔听宫人提起九王爷的家事,譬如辕天宗唯留下‘为父有罪’四个字便自尽,譬如昭昀郡主听闻皇上在她成亲不到一个月便赐给九王爷一个小妾而亲自面圣,譬如九王爷对于父亲的死一滴眼泪都未留,只是糙糙将他葬下,譬如皇上唯一的大皇子突然大哭不止,高烧不退,譬如在一个枯井中又发现了一具女尸,正是失踪多日的芙嫔……
宫廷的是是非非每日都在不停变幻,令人匪夷所思的宫闱秘事一桩接着一桩,谁又能真正道破其中真相?谁又有胆子敢捅破其中,那可会遭杀身之祸。
是夜,初春的夜凤很大,吹乱了我那未绾上的发丝,绯色的裙角飞扬飘散。
我与瑞姑姑一道行走于青石花阶上,悠然前行欲往无痕宫。她手中为我捧着一条石青锻缀四团燮龙银狐貂裘袄,跟在我身后静静的述说着有关于涵贵妃与成昭仪之间的恩怨。
“当年皇上初登大宝为了安定朝廷,便下旨立了四位嫔,她们分别是成太师长女,成昔。高大学士侄女高紫清。兵部尚书卢云之女,卢婉。户部尚书穆翔之女,穆雪珍。当时以成昔封的位最高,便是九嫔之首昭仪。
一年后朝廷渐渐稳固起来,皇上又立了一位嫔,便是莫攸涵,封为涵贵人。涵贵人的到来获得了皇上的全部宠爱,夜夜专宠专房。记得有一回涵贵人使性子说她要天上的月亮,皇上竟带着她去碧水湖捞月,后宫妃嫔们无一不眼红心妒,而此事在宫中瞬间引起轩然大波。
涵贵人虽受宠无比,但是这个初入宫闱的小女子连个靠山都没有是很难生存在这弱肉强食的后宫的。当时以成昭仪为首联合后宫八位妃嫔联合打压涵贵人,要知道成昭仪家中势力可谓遍布半个朝廷,她想要对付一个人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后来朝廷中每日都有人参奏涵贵人是红颜祸水,要皇上将她赐死,皇上他却是置若罔闻。直到涵贵人她身怀两个月的身孕,皇上便册封涵贵人为涵妃,位居成昭仪之上。可是不幸的是,半个月后涵妃便小产了,御医说是身子太虚,导致小产。
其实在涵妃之前也有几个妃嫔怀过龙种,可她们不是小产便是滑胎,所以连续三年皇上都无一个子嗣,而今的涵妃也一样避免不了这样的厄运。
涵妃丧失孩子,每日郁郁寡欢,皇上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想了很多办法哄她开心都没有成效。直至皇上册封其为贵妃,将属于皇后的凤印交由她代为掌管,涵贵妃才露出了半年来第一个微笑。其后朝廷中的官员皆巴结这位掌握着凤印的涵贵妃,而那些原本被成昭仪一直打压的妃嫔们皆向涵贵妃靠拢。
瞬间,宫闱有了两股大势力,一是成昭仪一党,其朝廷最大靠山便是她的父亲成昭仪,二是涵贵妃一党,她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让一向只忠于皇上的玄甲卫统领郝哥也向她靠拢。
就在皇上登基的第四年,成昭仪为皇上产下唯一的皇子,便是如今的大皇子壁少桓。”
听完这些我便轻笑一声:“为何皇上所有妃子的孩子都会小产,唯独她成昭仪能顺利产下皇子呢?”
瑞姑姑依旧步伐稳健的随在我身侧,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主子您说呢?”
“还用说吗?”我嗤鼻一笑,这后宫龌龊之事多的已经数不清了,再说这些已是枉然,其实心知肚明便好。“曾与涵贵妃私下里交谈过几次,即使如今的成昭仪被关在冷宫,涵贵妃提起她便还是恨的牙痒痒呢。莫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怎会记恨到现在。”
又是一阵风过,我冷的打了个寒战,瑞姑姑忙将手中的袄子为我披上。口中还低声道:“成昭仪又何尝不是呢。她因恨涵贵妃,曾在床底下制了个小人偶,无数的针孔遍布其全身上下,狠毒至极。”
“哦?”我颇有兴趣的顿住步伐看着瑞姑姑,她嘴角勾起嘲讽的笑容,解释道:“当时成家窝藏北国大王子夜翎,成昭仪受累便被打入冷宫,后玄甲卫自其床上搜出了涵贵妃的人偶。”
“你信吗?”我不信,因为是玄甲卫搜出来的人偶,我可记得瑞姑姑说过,玄甲卫统领郝哥是莫攸涵在朝廷上的靠山。
“人赃俱获,由不得不信。”她眼底熘出一抹冷意,随即消逝。“当时所有人都以为皇上会因为这个人偶而将成昭仪赐死,可是很奇怪,皇上竟只是将人偶丢入火炉里焚去,未追究。皇上他的行为真是匪夷所思啊。”
听她最后一句话意味深长,话中有话。我沉思片刻便已明了,慵自一笑:“壁天裔是个聪明的皇上。”
“万万不可直呼皇上名讳。”她一边小声提醒,一边环顾四下无人的小径,怕有人听了去。
我暗自摇摇头,瑞姑姑行事也太过于小心了,我们此去无痕宫,也就是关押成昭仪的冷宫,路上怎会有人听见。不过我倒很是欣赏瑞姑姑,正因为她此番小心翼翼与稳重才会在面对自己亲弟弟死于涵贵妃手下而无动于衷。
我曾问过瑞姑姑,为何涵贵妃要将她弟弟杖责至死,她随即一声冷笑,告诉我说:“当年涵贵妃曾亲自要奴才跟着她一起对付成昭仪,因为奴才是皇上的奶娘,说话有一定的分量。可是奴才不愿夹杂进她们二人之间的恩怨,便断然拒绝,涵贵妃当下便拂袖而去。三日后便听闻一个消息,奴才的弟弟小路偷她的蓝宝石,且人赃并获,要将小路打死。奴才知道,涵贵妃只是为了给奴才警告,忤逆她的后果便是如此……奴才没有求皇上开恩,因为涵贵妃的势力早已根深蒂固,而皇上对其盛宠不衰,奴才去求情只能落得个维护亲戚,妄想以皇上奶娘的身份包庇小偷的口舌。”
当时听完瑞姑姑此番言论,我对她的钦佩又多了几分,故而我很放心与瑞姑姑谈论自己的计划。因为瑞姑姑其心机城府要比我高出许多,我自嘆不如。更庆幸瑞姑姑能站在我这边,若是当年她从了涵贵妃,现在的我怕是四面楚歌,连个商议对策的人都没有。
我才收回思绪,便发觉已经到达了无痕宫,未踏入便已闻得里边一声声轻笑。笑声在这残破不堪的冷宫以及寂静无人的黑夜显得异常尖锐刺耳,这便是冷宫吗?
瑞姑姑上前一步轻轻推开微掩的宫门,难听至极的响声尖锐的回荡在这像是凝聚了无数怨气的无痕宫。瑞姑姑掌着灯走在前头,我们的脚踩在溃烂的落叶上发出孜孜的声响,而那一声声虚无刺耳的笑声也越来越清晰。
接着又传来几个夹杂在一起的声音一同吟唱着:
皑如山间雪,皎若云中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
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重凄凄,嫁取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
是卓文君的《白头吟》,没有想到,在这冷宫之内竟然还会有女子相信所谓的‘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她认为帝王之爱中可能存在吗?
“你们不要唱了!唱唱唱,每天除了唱这些还会做什么!皇上不会来了!”厉声厉语,带着失控的激动一波一波的传来。
我与瑞姑姑闻声而望,一名身着名贵黄色针织衣裙却因多月未换洗而残破骯脏的女子手中拿着一面镜子沖那几个蜷缩在角落的女子大声吼着。瑞姑姑立刻附在我耳边轻道:“主子,她就是那成昭仪。”
我上前几步,目光紧紧锁定在她早已沾满灰尘的脸上,虽然经过了近半年时光的蹉跎,她浑身上下那出自名门的高贵气质却一点儿也没有被淹没,只是眼中那份波动却再也控制不住。
成昭仪感觉到我的接近,侧首迷茫的凝望着我片刻,再落向我身边的瑞姑姑,眼神一亮,立刻冲上前大喊:“瑞姑姑,是皇上要你来的吗,他原谅成家了——”
感受到她身上那噁心的臭味,我立刻闪开,而瑞姑姑的双臂却被成昭仪一把抓住。瑞姑姑厌恶的皱起眉头,冷声道:“是未央主子要来见见你。”
那原本充满期待的脸顷刻间沉了下来,戒备的将视线投向我,喃喃重复了一遍:“未央主子——”恍然想起了什么,仰头大笑:“未来的皇后娘娘,终于进宫了。”
她一步一步的朝我走来,呆滞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我,嘴角不时勾起嘲讽的笑意:“就算是未来的皇后那又如何,迟早是要栽早莫攸涵那个贱人手中。”
“你就那么肯定我会输给她?”我扬眉轻笑。
“我成家曾掌控半个朝廷,统治后宫都没有将莫攸涵那个丫头整死,反倒自己沦落冷宫。而你这个还未及笄的丫头,身份背景都没有,你凭什么和她斗?就算登上了后位,也是个傀儡皇后。”
“是,成家曾经确实控制了半个朝廷,可是你的父亲却勾结北国大王子,凭这一点皇上他就不可能信任你的父亲。而你统治了后宫换来的却是众妃怨声载道,还有皇上的厌恶。你以为自己得到了一切,其实什么都没有得到,到如今你被打入冷宫是理所应当的。”
“你说什么!”成昭仪尖叫着,脸色狰狞可怖。
“所以,即便是你害得所有妃嫔都滑胎唯独自己产下大皇子又如何?皇上依旧没有念及孩子尚幼,将你成家全数斩杀,而你则打入冷宫。而莫攸涵就不一样了,她是北国涟漪大妃的暗人,即使小产都能继续受宠于后宫,这就是得到帝王之爱的好处了。”相较于她的激动,我却显得极为平静。
“那群庸俗女人妄想与本宫争宠,还妄想怀皇上的龙种,不可能,本宫绝对不会让她们得逞的。还有莫攸涵那个贱人,她没来之前皇上最宠爱的人是本宫,是本宫!”突然她仿佛意识到我此句话中最为重要的并不是第一句话,而是最后一句:莫攸涵是北国涟漪大妃的暗人。她的唇微微颤抖着,激动的目光流露出悲哀,凝着闪闪的泪光,眼底还有不可置信。
“成昭仪,事到如今如今说这些还有何意义?”瑞姑姑乘势上,用淡淡的语气继续道:“娘娘可知您的大皇子现在持续高烧不退,梦中一直呼喊着‘母妃,母妃’……可怜大皇子才三岁。”
“少桓?”成昭仪一听见有关于自己孩子的事,脸色惨白一片,手微微颤抖握拳。
“做母妃的,忍心见孩子如此而不闻不问吗?”我轻轻靠在她耳边低语。
终于,成昭仪溢满眼眶的泪水止不住的划落下来,我与瑞姑姑对望一眼,很默契的离开了无痕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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