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万家灯火渐歇。
青云城中,一座广阔华美的院落群里仍然灯火通明,前院中宾客觥筹交错,丫鬟仆役往来穿梭,酒水菜肴陆续更迭。
一处院落,一方世界。
在这处院落群的西北角,是一座有些破旧的小院,院中两点烛光从窗纸中透出。
这是两支红烛,一支雕龙,一支画凤,烛身已经燃了大半,托盘中烛泪撒了满池。
在这静谧的夜里,摇曳的烛火偶尔发出噼啪一声轻响,扰得喜床上的人儿不满的哼哼两声。
喜床上,大红的盖头下,新娘正以手撑着头靠在床边打盹。
显然是等得久了,身子已经困乏。
也不知是哪家的新郎如此狠心,竟然将佳人丢在这里不闻不问。
虽然……这新娘的体格稍显粗壮了些。
仔细听去,似乎还有些许鼾声传来。
终于,新娘扛不住了,一头栽下倒在龙凤大床上睡了过去。
大红盖头掉落,露出的竟然是张还算俊朗的男子的脸。
......
小院的不远处,是一座精美的绣楼。
绣楼的主人刚刚回来,应付了一整晚前院中的宾客亲朋让她有些疲乏。
“小姐,水备好了。”丫鬟脆生生的声音传来。
女子揉揉眉心,踱步走进浴室:“小翠,更衣吧。”
听到吩咐,守在一旁的绿衣丫鬟才敢上前,熟练的帮女子除下大红喜袍。
袍服落下,女子用手试了试水温,莲足轻抬,落进了浴桶之内。
小翠挂好喜袍,帮着自家小姐清洗如瀑的长发,一时有些欲言又止。
“说。”这丫鬟伺候她多年,一举一动哪里瞒得过她的眼睛。
“小姐,姑爷还在等着,夫人那里……”
女子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随意的摆摆手:“我娘那里不用理会,你一会去告诉那人,让他早点歇了吧。”
“等等,算了,不用去了,我明天就要回揽月宗,这次你随我一起。”
还未等小翠反应,女子想了想,又叫住了她,似乎不愿与那人有太多牵扯。
......
沈弼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看见了「自己」穿着一身喜袍,躺倒在地上。
诡异的是,他的身体连同喜袍,从脚开始,化成了一摊脓水,脓水散发着难闻的气味,直熏的他想吐。
“少爷,你的喜袍换完了吗?要不要奴婢进来伺候?”
门外似乎有人在叫他?
低头看看身上因为打盹被压皱的喜袍,再看看地上那个快要全部化成脓水的「自己」,沈弼有些发蒙。
他不是已经拜过堂了吗?
此时他不是应该正「端坐」在床沿,等着新娘来揭盖头吗?
没错,就是新娘来揭盖头,因为他是入赘的赘婿。
可现在是什么情况?
胡思乱想间,地上那个与他一模一样的「自己」终于全部被脓水吞没,那滩脓水似乎失去了目标,几个呼吸间便干涸掉了,而后一丝痕迹也无。
“这梦有点诡异啊!”沈弼摸着下巴,喃喃道。
门外之人久久没有听到回应,似乎有些急:“少爷,恕奴婢冒犯了。”
话音刚落,一个头扎双髻的小丫鬟推开门就冲了进来。
呼,这什么味道!小丫鬟刚要张嘴,就被一股恶臭呛的差点没上来气。
待看到自家少爷,她的注意力马上被转移了。
“少爷,你的喜袍怎么皱成了这样?”
“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一会还要去接亲,这还怎么出去见人?”小丫鬟真的急了,在屋子里直转圈。
“沈家虽然只剩下少爷一人,但也不能丢了脸面,叫人家笑话沈家没规矩。”
说着,一垫脚,伸手来解沈弼脖颈处的纽扣。
“只能先脱下来,想办法用重物压一下了。”
沈弼看着小丫鬟一边唠叨一边忙活,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先不说这梦有多荒诞,单就主家之事也不应该是个小丫鬟该操心的。
一把抓住小丫鬟的手腕,淡淡说道:“别忙了,就这样。”
小丫鬟似乎被这下偷袭弄懵了,待看到自己的手腕被少爷握着,脸腾得一下就红了。
“少爷,我……奴婢,今日不行……今日是主母进门的日子……”小丫鬟一下子变得支支吾吾起来,连喜袍的事都忘在了脑后。
虽然是在梦中,沈弼倒也没有继续为难一个丫鬟。
松开手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大红喜袍,又要拜堂了吗?
一天拜两次堂,倒也新鲜。
吉时已到!
高头大马上,沈弼穿着皱皱巴巴的大红喜袍走在迎亲队伍的最前方,胸前一朵大红花倒是帮他遮掩了不少褶皱。
小丫鬟低着头跟在身后,似乎有点没脸见人,这种接亲的事她一个丫鬟本来没有资格出面的,奈何沈家没人了。
身后是花钱雇来的一支十人的迎亲队伍,吹吹打打倒也热闹。
只是队伍刚走了一半,就看见前方一队人马横冲直撞地匆匆赶来,扰得周围百姓一阵喧哗。
为首之人头戴儒生巾,手拿一柄玉骨折扇,面目生的颇为俊秀,可能是因为赶路赶的急,还微微有些气喘,此刻正一脸不可思议的盯着沈弼看个不停。
他身侧的一个矮小老者也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喃喃道:“不可能啊,我亲手……”
还没等他说完就被为首那儒生一眼瞪得把话憋了回去。
沈弼勒住座下马匹,默默看着对面一老一少在那里「眉目传情」,心中纳闷。
这一副看见死人的表情是几个意思?挡住了路也不说话,人家劫道的还知道喊句「此山是我开」呢。
这时,街边不少百姓都围了过来。
“原来是赵家,听说赵家大公子赵泽一直对黄家小姐有意。”
“有意有什么用?人家自小跟沈府定的娃娃亲,可惜了沈府现在……”
“嘘!慎言!沈府的事也是你我能说的?”
……
沈弼虽然只有炼气三层,但好歹也是修士,神识何等敏锐,周围的窃窃私语哪里能瞒得过他的耳目。
原来如此,沈弼念头稍稍一转,所有的事情都联系起来了。
他之前在沈宅中见到的那个被化成脓水的「自己」应该就是眼前这个矮小老头所害,而原因就是眼前这个俊秀儒生看上了「自己」的未婚妻黄家小姐。
梦里细节这么丰富吗,还需要点推理能力?做个梦都要这么卷吗?
场中两方谁都不先开口,场面一时间有些尬住了。
还是那儒生身后一个恶奴头目比较懂事,学着官差的口吻高声喝道:“尔等何人?为何在街市喧哗?”
沈弼差点被气笑了,没见过接亲的吗?
儒生似乎也觉得有些丢人,回头又瞪了那家丁一眼。
“我说这位瞪公……赵公子是吧?谁给你的胆子敢拦我沈某人的路?”
呵呵,在我沈弼的梦里,还能让你把我给欺负了?
似是没想到沈弼会这么说,不但赵泽愣住了,周围的百姓也都是一静。
沈府都快被灭门了,还这么横呢?
赵泽先是眉头一皱,而后给矮小老者使了个眼色,沈弼突然这么硬气,他有些忌惮对方是不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底牌,想让矮小老者去试试深浅。
矮小老者之前的事情就办砸了,此时有了将功补过的机会,哪敢犹豫,脚尖点地,人影一个晃动就来到沈弼面前。
只见他左脚带着一道凌厉劲气扫向沈弼面门,此招看似凶猛,其实还留着三分力,若是对方挡不住,留着的力道就会瞬间叠加上去,若是对方格挡,那这招就会变成虚招,老者藏在腿侧的铁掌才是真正的撒手锏。
老者行走江湖几十载,靠着这招不知阴了多少武林强者,见过这招的没有一个能活下来!此时众目睽睽之下使出来,也算给足了沈弼面子。
只是任他算计的再好,也想不到他此时面对的是个修仙者。
仙凡有别,沈弼只是轻轻一个弹指,一道淡青色灵力自指尖激射而出,砰的一声,老者如炮弹般倒射而回!
突兀地,又是砰的一声,老者一下子爆开了,各种东西溅了赵泽一身。
赵泽似傻了一般愣在原地一动不动,身后一众恶奴抛下自家主子转身就逃,围观的百姓则是跪了一地口中高呼神仙。
不管赵泽是傻了还是疯了又或者是装的,沈弼并没有收手,既然敢打「自己」新娘的主意,就要付出代价!
何况这还是在他的梦里。只见他手指连弹,砰!砰!砰!前方似一颗颗爆竹,响成一串。
沈弼淡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这也算是在庆贺自己成亲了吧。
不理身后已经吓傻的小丫鬟和迎亲队伍,他一夹马腹,当先而行。
黄府似乎提前听到了风声,不待沈弼进府就已经将自家小姐送到门口,府门两侧跪了一地,之前还打算刁难下沈弼的众人抖成筛糠。
沈弼骑在马上咂咂嘴,有些没趣啊。
接下来还有更没趣的,他经历了一场史上最安静的婚宴,从县令到县尉,从里长到亲家,没有一个人敢说话,甚至连碗筷都没人敢动,他扫兴地摆摆手挥退众人,而后自斟自酌起来。
这里的酒水倒还不错,虽是凡物,但是口感醇香甘冽,口中品着酒,脑中想着入赘,想着娶亲,想着曾经的那个世界,想着今天发生的各种事情,沈弼一个没收住就喝多了。
摇摇晃晃回到新房,拿起喜秤揭开盖头,看着眼前眉目如画,肌肤赛雪的新娘子,沈弼打了个酒嗝暗叹一声,果然,梦里什么都有!
既然是梦,他倒也没客气,根本没在意此时新娘子的状态,在对方的惊呼声中,满身酒气的沈弼一把将她揽腰抱起。
......
少时。
沈弼沉沉睡去,脑海中不时地闪过一条条信息。
......
夜更深了,万家灯火已歇。
两点微弱的烛光从窗纸中透出,而后窗纸上印出一个曼妙的身影。
一道银光直直刺入沈弼眉心,黄芸泪流满面,双手死死地按住剪刀,喃喃道:“赵郎,妾身给你报仇了!”
沈弼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终于看到了脑海中的信息,此时信息已经变成了血红之色。
【危险!妻子黄芸好感度-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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