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山已经遭受三次大规模进攻,以及无数次的杀手偷袭,仍然屹立不倒,成为金鹏堡最难啃的骨头,这大大出乎独步王与张楫的预料。
在两人制定的大战略中,最重要的部分是借兵入侵疏勒国,其次是占领东境附近的中原据点,剿灭雪匪只是顺带解决的小麻烦,按计划,这次围剿最多半个月就应该结束。
如今,前两项计划进展顺利,三少主上官云亲率五千人马,千里奔袭中原据点,一战而克,躲在据点里的上官怒闻风而逃,留下中原积赞数年的物资,尽归金鹏堡所有,上官云正招募劳力,在东境兴建牢固的城池,准备迎接中原的反扑。
北庭万名骑兵更是势如破竹,连战连胜,已经逼近疏勒国都城,并且还在不断地增加兵力。
大雪山营地位于疏勒国东部入口,位置很重要,独孤羡率领上万人围攻,本应尽快拿下,然后带兵进入疏勒国,跟在北庭大军后面抢占城池,可二十来天过去了,大雪山营地仍在顽抗,独孤羡只能分出少数兵力进入疏勒国,这大大破坏了张楫的战略。
北庭是虎,金鹏堡与之相比勉强算是狼,如果狼在第一次合作中就显露出软弱,虎很可能会独吞猎物,将狼踢到一边,这是张楫最担心的事情。
独孤羡身上压力倍增,正准备进行第四次强攻,这将是最后一次,起码对独孤羡来说,会是最后一次。
大雪山营地屹立不倒,却已满身伤痕,内部发生严重分裂。
过去几个月,大雪山剑客的数量一直在缓慢增加,达到两千余名,加上老刀客陀能牙带来的人,总数三千五六百,经历过三次大战之后,损失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的兵力。
不仅如此,头两道防线皆已失守,只剩下最后一道,能否挡住下一次进攻,很多人都表示怀疑。
剑客们的士气倒是没有稍减,龟缩数月,人人心里都憋着一股劲,宁愿冲出去战死,也不想守营等死。
诸多将领中,陀能牙是唯一坚持据守的人,他曾经在最危急的时刻挽救过大雪山,因此备受尊崇,可最近一段时间,他的地位有所下降,这并非他本人的错,只是战事一开,就有不少刀客逃亡乃至背叛,大大影响了剑客对老刀客的印象。
这天夜里,陀能牙踩着今年冬天最后一片残雪,走向主帐,准备与五峰族长再一次商讨军务,决定是战是守,五十岁的老刀客从来不服老,此时此刻却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预计自己很可能会是商谈的失败者。
可他仍然坚信龙王将再次创造奇迹扭转局势。
顾慎为远在石国的时候,怀疑金鹏堡可能会找借口重新开战,所以派出三名剑客,昼夜兼程返回大雪山营地告警,三人在战前两天到达,大雪山因此获得宝贵的应对时间,这是他们能挡住三次强攻的最重要原因之一。
也正因为如此,陀能牙相信龙王会回来拯救这支军队,他们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坚守营地保存实力。
他进入主帐,扫了一眼里面的人,知道自己败局已定。
几位族长提前到了,看样子,他们已经统一了意见。
大雪山共有五位族长,最具威望的落神峰族长龙擒鹰留守山中,指派本族一名年轻人代行族长之责,他很少发表意见,总是听从其他四位族长的决定。
弹多峰族长龙啸士,一只眼睛曾经被红顶大鹏啄去,却是五人当中最具权势的人物,大剑峰、小剑峰的族长都愿意听从他的命令。
华盖峰族长龙翻云是一名年轻人,与陀能牙分别从龙王手里获赠护法长刀,向来是老刀客的支持者,今天晚上,他却垂下头,躲避陀能牙的目光。
龙啸士站起身,代表五峰所有剑客说话,“我们已经忍得太久了,大雪山男儿不做缩头乌龟,就算全西域的兵力都守在外面,我们也要冲出去。”
龙啸士的话语清楚地表明,这件事没有协商回旋的余地,陀能牙没接口,龙啸士顿了顿,继续说下去,“我们知道,刀客的心思和我们不一样,我们也不勉强,决战的时候,剑客会冲在最前面,其他人是战是走,尽可以自己选择。”
说罢,坐回原位。
陀能牙从后背解下龙王赠予的护法长刀,恭敬地抱在怀里,说:“有人逃跑,有人背叛,但是请不要将罪过加在留守者身上,难道他们不曾与你们并肩作战、浴血杀敌吗?难道他们在抗击金鹏堡大军的时候表现出一丝胆怯吗?难道他们不是跟你们一样,对龙王忠心耿耿吗?”
大雪山五人显得很尴尬,华盖峰的年轻族长龙翻云脸有些红。
龙啸士腾地再次站起身,抱拳向老刀客道歉,“我是个粗鲁人,不会说话,请陀老大原谅,在我眼里,每一位并肩作战的刀客,都跟大雪山男儿一样优秀。可是,我们这些人跟你们还是有点不一样,只知道冲锋,不懂得防守,天生是要死在战场上的。”
陀能牙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龙王找到一群最英勇的战士,却没有合适的统帅,几位族长不行,他也不行。
“我不反对决战。”陀能牙此话一出,帐里的几个人都面露喜色,“我只有一个请求。”
“陀老大请说。”龙啸士越发客气了。
“种种迹象显示,金鹏堡正准备第四次强攻,很可能就在明天,让我们再守一次,挫掉敌人的锐气,在这之后,我会第一个冲出营地。”
这与几位族长商议好的计划不太一样,于是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龙啸士身上,龙王不在,他就是大雪山的领袖,龙啸士低头沉吟,一直不开口。
“早晚都是一战,干嘛非要再等呢?金鹏堡来攻,最好不过,不如明天就冲出去杀个痛快。”大剑峰族长性子急,抢着说出心里话。
华盖峰族长龙翻云红着脸开口了,“我觉得陀老大的话很有道理,再守一次,能让金鹏堡变得更胆小。”
大剑峰族长在膝上一拍,怒斥道:“金鹏堡本来就胆小如鼠,只会暗箭伤人,难道大雪山剑客还怕他们不成?”
龙翻云脸越来越红,却丝毫不肯退让,“我没说害怕金鹏堡,可也不想让自己人白白送死。”
两人怒目互视,这是大雪山内部司空见惯的情景,龙啸士知道自己再不开口,马上就会上演一场血斗,于是伸手双臂,说:“好了,留着劲儿去战场。不如这样吧,明天先守后攻,给金鹏堡一个出其不意。”
事情就这样定下了,陀能牙没办法说服几位族长,只能表示同意。
回到自己的住处,陀能牙心里越来越不安,他说不清是怎么回事,总觉得有点反常,然后他想起来,金鹏堡每次发起强攻之前的几天,夜夜都会派出数量不等的杀手潜入营地制造混乱,可这两天却平静得很,一次偷袭也没发生。
明天的强攻恐怕来势不小,陀能牙担心己方连防守都很困难,更不用说反守为攻了。
次日天还没亮,营地里各支人马就开始备战,大雪山五峰和陀能牙手下的刀客,各分出一半人作为据守主力,留下一半人养精蓄锐,准备进行后半程的冲锋。
早饭之后,营外响起低沉的鼓声,金鹏堡大军发起第四次强攻。
出乎陀能牙的预料,这一次强攻并不比前三次更难以应对,守军只靠弓矢就打退了数次进攻。
独孤羡似乎已经技穷,只能利用人数优势,一拨接一拨地冲击大雪山营最后一道防线。
但这一次强攻持续的时间特别长,远远超出前几次,从早至午,几乎就没有停过,成片的尸体躺在营前,泥土都被染成红色。
守军疲惫不堪,箭矢也快耗光了,在他们身后,另一半准备冲锋决战的人急不可耐,大剑峰族长握着出鞘的重剑,不停地向龙啸士请战。
陀能牙觉得时机还不成熟,金鹏堡好像还没有使出全力,可决战的呼声越来越高,他已经没有能力阻止。
下午未时三刻,龙啸士传令,打开营门,全军冲锋。
低沉的鼓声与厚重的号角声在山谷间交织在一起,大雪山最勇猛的一批剑客率先杀出营地,踩着敌人的尸体与血迹,冲向数量仍占优势的敌军。
就连已经透支体力的守军,也经受不住战场的诱惑与呼唤,放下弓矢,拿起刀剑,不等命令,就跟着冲了出去。
远处,金鹏堡统帅独孤羡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
三千名全副武装的重装骑兵,转过山脚,密密麻麻的长枪指向前方,在战鼓的催动下,逐渐加快速度,压向挥舞刀剑的敌人。
陀能牙骨子里还是一名刀客,一旦冲出营地,双手举起锋利的护法长刀,他就不再思考胜负的问题,即使看到那支意想不到的重装骑兵,他也不在乎,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输给大雪山剑客,即使死,也要杀够本。
与此同时,数十名黑衣蒙面的杀手,从潜伏之地现身,蹿入几乎空无一人的大雪山营地。
顾慎为历经千辛万苦回到营地,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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