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哲吃饭的时候,发现自己父亲突然变了样。 以前白建业吃饭,从来是慢条斯理的,一桌人吃饭,白建业可以吃到最慢。哪怕是基于礼仪关系,不能吃到只剩自己一个人吃饭时,白建业也会以最慢的速度放下碗筷。
这种现象,被白哲和白露一直以为,他父亲连和家人吃饭的时候,都是在神游。
白建业究竟在吃饭的时候想些什么,没人知道。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正由于这样慢吞吞的吃饭,白建业是反而因祸得福。现在健康指数表明,吃饭吃的最慢的人,身体越健康。因为营养吸收好,而且不会因暴饮暴食带来诸多胃肠道等毛病。
基于此,白哲这个当大夫的,也懒得拿借口去说父亲。父亲身体好,最重要。
只是,没想到,今天的白建业,会突然以飓风般的速度扒完了盒饭。这让素有吃饭第一快的高大帅都瞪大了眼珠,直直地看着白建业。
他高大帅的碗里,还剩下三分之一的饭。白建业的饭盒却是被白建业一扫而空。
“伯父,你急着去哪?”高大帅想想不对,赶紧放下自己手里的饭盒。
果然,白建业拿纸巾擦完嘴巴,拎起空饭盒,对他们说:“你们吃,我出去外面散散步。”
白哲用筷子夹了一块白米饭团塞进自己嘴巴里,没有出声,好像没有注意到白建业的动向。
高大帅望望白队,再瞧了眼室内的君爷,见白建业要走了,只能当机立断,随了白建业一块走。
一边是追出了医院,喊:“伯父,等等我。”
君爷由走廊里的高大帅的喊声,才知道岳丈大人突然间出去了。和白队一样,君爷也无法做出适当的反应。
或许他们两个,能猜到白建业想出去做什么,同时怕自己猜不对。
白建业一路往外面走,疾步走出了医院以后,放眼望去,医院里头有小卖部,可是东西少。县城里,超市是不能比大城市的,貌似没有什么好东西,都是日常用品。
想来想去,他心里有些急了,不知道上哪儿买东西好。
乡下地方是空气好,山水好,可是,论起买东西,着实不方便。
高大帅追着到了他身边,喘了口气道:“伯父,你这个是健步如飞,轻如燕子。”
白建业一如既往像是没有听见他说话。
高大帅灵机一动,改变了策略道:“伯父,你知道县城里哪家旅馆好一些吗?那个,陆家的人要来,可能要在县城里睡一晚。”
白建业回了头,望了他一眼,嗯一声:“我知道,我带你去。”
高大帅噢耶,急急忙忙招了辆出租车。
两个人坐上车,不会儿,到了县城里唯一一家三星级的旅馆。下车后,由于前天暴雨,本来挺热闹的旅馆里空出了不少客房。高大帅帮君爷交了住房订金。预计是要三间房最少。
白建业在他交钱的时候,站在旅馆门前左右眺望,直望到斜对面貌似有新开业的一家百货商场。高大帅办完事回头时,只见他人又走远了。
君爷这位岳丈大人简直是个独行侠。高大帅在心里头对白建业异于常人的行为举止除了佩服到五体投地以外毫无其它了。
走到百货商场,一楼是卖首饰和化妆品的。白建业兴致缺缺,到了二楼卖衣服。白建业想不起包子大概体重多大,身高多高。并且,孩子处在生长发育时期,长得快,一天一个样。他看到的包子,或许不是等同于将要出现在他面前的包子。
给孩子买衣服鞋子的念头只好再次打断。
白建业烦恼地搔了搔后脑勺。
高大帅一路观察到这儿,总算是有点明白君爷的岳丈是想做什么了。于是,搬出了冯大少与他泄露过的如何拍君爷家包子拍马屁的那招,凑近白建业的耳朵建言道:“伯父,征征像他姑姑,喜欢画画。”
白建业迅疾地回头望了一眼,眼神里,倒是没有被看穿了的狼狈,白建业微微一笑,对高大帅说:“谢谢。”
“谢什么?”高大帅得意的,拍着领导岳丈的肩膀一齐是和白建业称兄道弟了,说,“君爷是我兄弟,白队是我大哥,伯父,你就像我父亲一样。”
嘴皮子能扯到这个地步,白建业都得服气了。
白建业转身走去卖小孩子文具的地方,给小包子买画笔。
与此同时,包子等一行人坐着的面包车,在县城里绕了几个圈之后,终于找到了君爷电话里所说的那家医院。
面包车熄了火。一群人却没有急着下车。一个个人,依次,安静地有序下车。这是由于包子还在睡。
陆欢手痒痒的,刚想伸手捏把侄子睡觉时可爱到像包子的脸,被陆夫人一把打开。陆夫人唬道:“别吵醒他。他两晚上没有睡呢。”
“可是,妈,到地方了。”陆欢说。
“到地方也不成。他爸妈又没有跑掉。”找到儿子儿媳妇了,陆夫人这心里头踏实了,更不愿意惊醒小孙子宝贵的睡眠时间。
东子往车里探了个脑袋,看到包子仍旧在睡,扬扬小眉头说:“好像小王子。”
“我家的长孙当然是小皇子了。”陆欢感觉被自己妈抛弃了,人家是有了孙子没了儿子,以前都不知道老人家说的这话是对的,现在亲身体会还真是有点儿难受。
陆夫人自然知道小儿子是在装模作样,睨了陆欢一眼:“长这么大,又不是女孩子,撒什么娇?”
诡计被母亲洞穿,陆欢回身,打算帮母亲把陆家的小王子抱下车。父母年纪大了,体力活应该由他来干。
包子就这样,被小叔扛下了车。陆夫人拿着孩子衣服追着下车时,包子醒了。
两只睡到不省人事的小眼珠子,骨碌碌往四周望了一圈,见全是陌生的环境。包子被吓了,一骨碌,从小叔怀里挣扎了下来。
“哎,征征你干嘛?”陆欢抱不住折腾的包子,只得任包子落在了地上。
小包子两只小手用力地抹眼睛,意图想看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孩子,是睡糊涂了。”陆夫人抽出了条湿纸巾给孙子擦脸。
包子睡得满下巴口水的脸被奶奶擦到干干净净,小嘴巴张了张,问:“这是哪?”
其余人却是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包子这个问题。
还是陆爸精明,不敢一下子刺激到孙子,婉转地说:“征征,这是你妈妈的老家。你妈妈的老家,在山里。”
小包子听完爷爷这话,抬头一看,真能看到大山。这个山,不比燕京的山,是离得很近很近,感觉像腾云驾雾似的。
众人见包子看傻了眼,心里头想:孩子毕竟是孩子,才几岁大。
“走吧。”陆爸牵住孙子的小手,往医院里走。
包子突然乖了起来,一句话都没有说,任着爷爷拉住自己的小手往哪里走。
一群大人跟在他后面,只觉心惊胆战的。
这孩子,反应太怪了。越怪的反应,越让大人们二丈摸不着头脑。
在走廊里的白哲,率先看见了他们一行人的身影,站了起来。
彼此亲家,双方先打了招呼。
“叫舅舅,征征。”陆爸提醒包子。
包子怯怯地喊了声:“舅舅。”
“刚睡醒?”白队发现了包子眼角的眼屎,问。
“两晚上都没有睡好了。”陆夫人细声告诉亲家,接着,左右眺望,寻找着人影,问,“陆君和白露呢?”
“白露在里面打吊针,陆君陪着她。”白队说。
说是白露姐姐感冒发烧了,车里的人都之前有所了解,所以对白露姐姐在打吊针没有什么特别吃惊的表情。
见他们一群人想要进去看白露,白队道:“没什么大碍。里面不止她一个人,还有好几个病人,都在中午休息。这样,等她醒了,你们再进去看。”
也行,只要确定了人没有事。
陆爸接着贴在白队耳边说了几句话尔尔,无非都是绕着小孙子转的。白队听完之后点了头,回过身来,蹲下身对包子说:“想去看妈妈吗?”
众人想着包子肯定马上点头。结果,等了半天,包子没有点头。
包子的脸好像还是没有睡醒的样子,一阵迷迷糊糊的,仿佛在做梦。
这孩子,不知道像了谁?白队都很吃惊。按理,君爷和白露姐姐都不像包子这个样。
君爷和白露姐姐都是脑袋十分清楚的人,从不会在他人面前流露出茫然的表情给人破绽。硬要说的话,两人生下来的这个包子,貌似是要弥补他们两个的某些“缺陷”。
哎。白队深吸口气,伸出手,推着小包子往病房里面走。
一群人都在病房外守候,只有包子一个人进了病房。
包子踏进病房后,只要往左边一瞧,很快看见了躺在病床上的妈妈。
这不是包子第一次看见妈妈生病,像是上回,妈妈过敏不也一样躺医院里了。可包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直觉里感觉妈妈这次不一样。
君爷进了病房里的卫生间给老婆洗完杯子,走出来,站住了脚。
只见他儿子,垫着小脚尖,好像一条可怜巴巴的小狗,把小脑袋靠在白露姐姐的病床上。
那一刻,他亲眼看着两条小泪河涌出儿子那双小眼珠,无声地流下来,淌在洁白的床单上。
包子不敢哭出声,只是流着泪。
白队在旁边见着都被一吓,动都不敢动。
在他们记忆里,这个孩子不哭的,从来都不哭的。
因为小包子最崇拜爸爸,爸爸说是男子汉就绝对不能哭。
或许包子都不知道流了泪,没有拿小手抹眼睛,只是一边流泪,一边小嘴巴里吞眼泪。
“征征。”白队慌乱地蹲下身,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了。刚才大人们不是都说的很明白吗,白露姐姐没事。包子不用担心。
包子好像谁的话都没有听进去,只是一个人哭着,连去看妈妈一眼都没有,抓妈妈的手都没有。
君爷幽黑的眸子顿沉了下去,将手里洗好的杯子交给了白队,伸出双手,一把将儿子从地上抱起来。
包子没有反抗,好像知道是谁抱着自己。
君爷将儿子的小脑瓜塞进自己怀里后,径直抱着儿子出了房间。
白队见状只好代替君爷留了下来,低头看着包子在床单上流下来的那滩子泪水,想着如果妹妹醒来看见了会怎么样。
心有余悸望到床头的地方,却见病人像是睡死了一样,根本没有察觉到儿子过来。白队方才想起,给她挂的吊瓶里面有些安定神经的药物,因为大夫还是担心她精神过于紧张有些精神性发烧。
陆家等一群人,本在病房外的走廊里等待消息。忽然见君爷抱着包子出来,一个个慌乱地站了起来。
君爷沉着冷静的嗓音对着所有人说:“我抱他出去走走。你们在这儿坐着。”
说完,君爷大步穿过了人群,向外走了,一路不忘记拿手盖住儿子的脸维护儿子和他一样强硬的自尊心。
陆夫人担心着刚想追出去,被陆爸拉住。陆爸道:“听陆君的。让他们父子俩自己呆会儿。对孩子来说,没有什么比爸爸妈妈更亲的人了。”
听老伴这话有理,陆夫人坐了下来。
姚爷和赵文生互相看看,偷偷地退了出去,去追君爷父子俩。
出到外面,见没有人的时候,包子终于在君爷的怀里哭了出来。一边小鼻子喘息地吸眼泪,一边小嘴巴砸吧砸吧地喉咙呜咽。
其余人听见哭声,一路冲过去,看到君爷抱着包子在一块空地里徘徊,像是在哄儿子,又不太像哄。君爷只是任儿子哭。
东子亲眼看见了包子哭,感觉太不可思议了:“怎么了?不是见到妈妈没事了吗?他怎么哭了?!”
之前,不知道爸爸妈妈情况的包子,一颗眼泪都没有掉。他东子都佩服包子是个坚强的男子汉,怎么突然间哭了就哭了。
瞧这孩子说的话,包子听到还会误以为是在批评自己,赵文明连忙捂住儿子的口,小声对儿子唬道:“不要乱说话。征征不是哭妈妈怎么了。是心情放松了。”
东子醒悟,原来这小包子是假坚强。
一路假装不哭的眼泪到这儿全爆发了。
东子感觉都不知道怎么说这个小包子好。要哭就哭呗。难道是因为平常爸爸不让哭?
怀疑的眼神,飞到君爷刀削般的脸上,不得心头里一颤:这对父子,还真是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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