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今早上坐车进村的。但是,我们的人认为他很有可能之前已经潜进过村里探查。”刘秘书说。
“他即使自己不来,也要派人先来查探。这并不奇怪。他最少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君爷冷冷的音量,不足以体现他此刻盯着席座上杨修那抹冰与冷。
现在,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杨修究竟在杨家里扮演什么角色,是否与雷文斌母亲有联系。但他记得,杨修与死去的杨乐儿,并不算是亲密的关系。杨修其实常年在国外读书,独来独往,与杨家人并不亲的样子。而说起来,要不是他妹妹突然被找到,温明珠那块玉佩露出水面吸引了杨家人,杨乐儿后来都不可能插手。杨乐儿,虽然得了精神病,然而,隐身匿迹多年,可见杨家人生性有多狡诈。
温柔的陆夫人与杨家人真是不像。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刘秘书问。
按兵不动。
爷爷和陆司令都没有发话,邀请杨修到来,倒不如说是他们期待着杨家想干些什么,好更能摸清杨家人及杨家人幕后人的意图。
饵已经下了,戴在他妹妹的脖子上,就看杨修怎么看了。
刀眉下,那双似是纹风不动的眼睛,的确是在看到台上蔓蔓脖子戴的玉佩时,悄悄地眨了下。
仙桃玉佩,他们杨家人,亲眼见过的,只有死去的杨乐儿。因这块玉佩,杨乐儿掉了性命。杨家老太很是生气,对这块玉佩势在必得。
玉佩长什么样,他在得手的资料里早已看见过,但只是照片,不是实物。所以,他不敢百分百肯定,蔓蔓脖子上现在戴的那块,是他们杨家想找的。
应说比起今天被他看到的,似乎显露出了真身的仙桃玉佩,他更感兴趣的是,蒋玥偷拍下来的那张蔓蔓的出生照。
相片正面的女婴,是囡囡没有错。相片背面的钢笔字迹,是否是老头子自己亲手写下来的,难说。
如果他没有记错,囡囡出生的时候,陆老头还在狱所里劳改,而且因为是特殊的政治犯,亲人想探亲都没有这个机会。
是谁把这照片交给陆老头的。
一张寓意深长的照片。
女婴脖子上戴的玉佩,是仙桃。
这或许,是对方托付杨家要抓他们陆家把柄的线索了。
该感激的是那对狗男女,给了他这么一个绝妙的利用机会,更不能放过了。
蒋玥隐身在院子一角,尽可能躲避着会与程思全碰上面。
“爸爸,你在看谁?”坐在程思全身边的小东子,拉拉父亲的袖口。
拿杯子掩盖视线的程思全,收回了搜寻蒋玥的眼神,另一边,他妻子蒋梅,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现与蒋父谈笑。
今日是陆家的大日子,同是蒋家小媳妇的大日子。
蒋家同感到光荣。
台上,蒋衍站在小媳妇的身边,玉立生辉,忒扎人眼球。
看得他程思全都有丝羡慕起来,现在,他终于看出来了,他这个小舅子比自己想的要聪明的多,是娶了个真心自己喜欢的媳妇,而且婚后生活过得很好,不像他一团糟。
因此他更不想要继续这样一段令自己难受的婚姻了。
“小东子眼睛好了,今后要更加努力念书,快快长大,知道吗?”程思全摸着小儿子脑袋说。
儿子如果长大了,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了,肯定能理解他的想法。
小东子看着父亲的脸,默着低下头。
程思全对儿子说的意味深长的话,蒋梅听见了,然为了儿子和父亲,她暂且忍下胸头这股气。
蔓蔓和老公在小叔陆贺栋的带领下,向席上的长辈敬酒,她怀孕不能喝酒,只以清水代替。
然偶尔杯里有别人会给她强制倒酒,老公赶紧帮她代喝,这可好,不需多久,酒量不胜的老公,脚步都摇摇晃晃了。
她看着心里都急,向自己的父亲陆司令使眼色求助。
女儿寄望的眼神,陆司令收到都心软。
敬了长辈那几桌酒席后,她和老公得以释放,陆欢帮她扶着人,躲进了休息间。
有人经过外面,说道:
“这么大的家宴,怎没见陆老爷子出现呢。”
“要举行三天呢。可能第三天才出现吧。”
“不是的,今天这一场是最大的。明天,后天,摆的都是小宴席,不会摆在这大院子里了,也不会放鞭炮了。接待的宾客,都是因某些缘故推迟来到的。”
“老爷子身体不舒服?”
“怪了。不是说昨天,老爷子上山祭祖,向祖宗汇报孙女回来的喜事吗?”
“上山回来后病了?”
众说纷纭,没有个确定的说法。
不管怎么说,最重要的陆家灵魂人物陆老头没有在家宴里现身,对这场家宴和在家宴中隆重登场的她来说,无疑是打了折扣,陆老头没有现身的缘故成了一个扑朔迷离的谜。
然,在蔓蔓心里面,陆老头没有出现,让她对这个老头子,另有相看。
老头子该不会是早设好了局,认为摆这个家宴,是为了让她体味一下飞上枝头的感觉,想看看她得意忘形的模样儿?
那她的表现,真是要让陆老头大失所望了。
事实上,在登上台接受鲜花掌声的时候,她出神了——脑子里在忆苦思甜。
她没法得意忘形,鲜花掌声同时给予她的是作为陆家人沉甸甸的责任。
她真想做好一个陆家人,首先要记住的是这份责任。
走廊里过路人说的话,陆欢没有听见,是进卫生间里去弄热毛巾,出来把毛巾递给她。
热毛巾贴在老公的额头,擦去些醉醺醺冒出来的热汗。
“我让人去弄解酒茶了。”陆欢见她小眉头揪着,安慰她说。
“你回去吃东西吧。我在这里陪他可以了。”打发弟弟回酒席上去,毕竟,今天她有幸往酒桌上扫上几眼,见都是名菜,引得她都口水流涎。
可陆欢存心想当个好弟弟,搬张椅子在她旁边坐下:“姐,你现在都姓陆了,和我客气什么。”
蔓蔓一愣:“姓陆了?”
她记得,那时候一封律师通告函告诉她不能再姓温,但是,后来这事自然成了肇事者自己闹的笑话,结果不得了之。
户口她挂在老公房子名下,一直姓温。
“哥,早帮你把改姓的事递交有关部门处理了。昨天,爷爷带大家上山,就是为了向我们祖宗做报告,说你回来。你回家,当然是要戴回陆姓了。”陆欢有条不紊地一耸一耸眉毛儿,口气铁铮铮的。
纵使是这样,陆家并不打算事先和温世轩打声招呼吗?
月儿眉小小地揪,自己在这里风光地当宴席主人,而温世轩和林佳静不知道今晚在家里吃什么。
她蔓蔓是个没胆子能心安理得享受的,想到自己和温世轩的对比,心里很是不舒服。
尤其是温世轩连最起码的,被尊重告知的权利都没能得到。
砰砰。
陆欢走去开门,见到立在门口的白露。
“阿姨知道蒋中校可能喝了纯度高的白酒倒下了,让我送来最好的解酒茶。”白露端着煮好的热茶走进来。
蔓蔓接过,忙是喂老公喝下。
不是蒋大少酒量不好,是被人“阴”了,不知道什么人,可能是年轻人爱玩,在他酒杯里掺了纯度高的。
喂了点热茶后,他那张本来喝得有些青白的脸,方是红润起来,呼吸逐渐向睡眠过渡。
蔓蔓安心下来,见白露看着自己,问:“怎么了?”
白露看的,其实是蔓蔓脖子上那块玉佩,这块玉佩,在酒席上已经被很多人注意上并议论上了,当然,更多人,只以为是一块装饰的项链坠子罢了。今仔细瞧,这玉佩,竟是有点像她以前在温明珠脖子上看到的那块,最少造型上挺像的。
“没有,我只是看你今晚这礼服,很好看,应该是你自己挑的。而这花簪,这鞋子,这镯子,则是阿姨们给配的。我有没有说错。”
白露走在时尚界的前头,对衣服饰物敏锐的嗅觉,令蔓蔓大开眼界。
“礼服是妈带我去做的,有两套,这一套的确是我自己挑的。花簪鞋子银镯子,都是妈今天让人送来给我配的。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白露一笑,极是自信:“我给你说说。你这人的性子,照我看,不是传统的人,思想其实挺前卫的,所以绝不会挑那些看起来颜色很深或是大红大紫富贵相但显得很传统的礼服,白,是新潮的,被知识女性所喜爱。而花簪,鞋子,镯子,一看这做工样式都是属于传统手艺,必是让人找工匠亲手打造出来的。据我所知,二婶子,是会自己绣鞋子,而且据说是一把手。我早些时间,曾经和一个朋友想找二婶子就绣鞋这一块做生意呢。既然鞋子是二婶子送的,花簪和镯子是谁送的这个问题,大婶子和小婶子,能甘于落后吗?”
想来极是,猜的真准。
蔓蔓对这未来大嫂,钦佩之极。
这会儿,又有人进来。
蔓蔓她们抬头一看。
对上俊颜上那双冰眸的瞬间,白露一刹那想逃开,紧接定了下来。
“你怎么来了?”
未婚妻,此时嘴角呈现出的那抹淡极了的微笑,比起以前,更是从容。想来,已是从杨修引发的迷惑中走了出来。
“只准你来,不能我来吗?”
冷冷的音量,不失分寸的话语,始终体现他对是她未婚夫这一身份精准的描述。
蔓蔓和陆欢听着他们俩人对话,都不知如何插口。
“他怎么样了?”君爷问向床上醉着轻声打呼噜的妹婿。
“喝了妈让白露姐送来的解酒茶,我想应该没事了。”蔓蔓答,顺道帮老公身上滑下来的被子重新拉上去。
既然妹婿没事,君爷对向了弟弟陆欢交代:“你在这里代你姐看着你姐夫。”
“哥,有事吗?”陆欢站起来,急道。
转向了妹子:“爷爷想见你。”
陆老头这会儿想见她。
真是用心良苦。
办宴前见一次她,宴席之后再见一次她。
蔓蔓眨了两下眼皮:愈来愈觉得这老头子玩心计很厉害。
“正好,我正想和陆爷爷打个招呼,说我哥迟到的事。”白露跟着她起了身,说。
冰眸掠过她的秀颜,不知是出于什么考虑,答应道:“那就一起来吧。”
如此这样,三人出了房间。
大哥和未来大嫂难得走在一起。蔓蔓,自然不能当电灯泡,有意走在他们两人后头,给他们两人制造空间。
对此,前面两人反而都不自然起来。
白露有意与未来小姑打好关系,落下来和蔓蔓攀亲近。
蔓蔓见着,往后退,给她和大哥机会。
为了配合她们两人,君爷只得放慢脚步。
走到最后,每个人都像是宫廷里的头顶书本的小女人,一步一步蹑着脚尖子如履薄冰。
冷眉一挺,顿步,不悦地朝向她们:“几步路而已,要走到明天天亮吗?”
火了?
月牙儿眼点点:不让慢走,她走到他们前面去,一样成。
加快脚步,擦过他身旁,疾走。
“哎,蔓蔓,等会儿。”白露急追。
后面,他都要跑着去追她们两个。
幸好这楼是紧挨着,路不长,不然君爷必得发大火。
蔓蔓走上二楼,看见陆老头背着手站在窗前,怕是他们三人你追我赶的场面都看进去了,不由想咬自己舌头。
“白露也来了啊。”转身对向他们三人,陆老头先是微微含着头向白露说话。
足见老头子对这白家和陆家之间的关系很重视。
“很久没见了陆爷爷,今日才来和爷爷打招呼是我不对。”白露说,眼神里流露的笑意,盈盈如光,给她一张丽颜添了几分靓丽。
赏心悦目的美女,谁看了心里都舒坦,老人家点着脑袋说:“坐吧。我是很想找个时候,和你爸妈,和你爷爷奶奶,都见见面聊聊天的。”
“我爸妈那忙。近期,都被派遣出国了。我爷爷奶奶,云游四海,我们家想找他们两个老人,都不知道往哪里找。因为两个老人,比我们年轻人还年轻新潮,去哪里都不说一声。”
瞧未来大嫂与老人家说话的这口气,多亲切,没有一点隔阂。
蔓蔓看着都挺羡慕的。
白露,毕竟自从中学时候起经常来返陆家做客的人了,被老爷子当自家女儿看大的。
勤务兵没有来上茶。君爷亲手往茶壶里搁了茶叶,冲上热水。
白露没有去帮未婚夫这个忙,可见老人家不会允许她这么做。她如今尚未过门,即是客,老人分得很清的。
白露不动手,她这个妹妹就得帮忙待客了。
掂量掂量,走过去,是要帮着洗杯子,还是端茶。
“你坐着吧。”
他让她回去。
可这时候她坐不是不合适吗?
“我去倒掉茶水。”见下面放茶叶渣滓的脏水桶好像满了,终于找到点事做,她弯下腰。
有力的手,在她小臂上握紧:“回去!”
提高的音量,让那头说家常话的陆老头和白露,都将眼光放过来了。
小小地蹙个眉,甩开他的手。
“囡囡,你过来。”
陆老头开声。
蔓蔓直线走过去,不觉得自己有做错的。
陆老头在这一刻,发现这孙女有一样是陆家人的血统了:犟。
尤其是认为自己对的,忒别的犟!
这令他摘了老花眼镜,有些哭笑不得的:其它的怎么不继承,偏偏承继了这个性格上的缺点。
“爷爷?”
见老头子揉着额眉,白露等人以为老爷子不舒服,担心地问。
“陆君,你和白露都在边上坐着。”对自家人,陆老头干脆将眼镜扔一边了。
受老头子吩咐,君爷停下了手中的活,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白露更是一声不敢吱。
蔓蔓想:是受审时间到了。
可陆老头说的是:“我知道你画廊被人烧了,让人重新找了块商铺,回去后,你自己去瞧瞧,满意的话,就搬进去重新开工吧。”
老头子要送她画廊的风声她有听说过,但没想到是真的。
“爷爷,不用了。”
“怎么不用?你烧了画廊,难道不用重新再找个地方画画?”
“不是,我已经和朋友商量好了,我们要开饭馆。”
君爷冷眉中微微凝住一丝懊恼:这事应该先和老人家打声招呼的。
陆老头果真是一惊,很不明所以地望着她:“你想开饭馆?为什么想开饭馆?你画画不是画的好好的吗?”
“当艺术家赚钱不容易。”蔓蔓一语三关。
“你现在是一幅画能卖上个几千了,不足以过生活吗?而且你老公没有工资吗?你老公的军衔和职位都不低,理应能养得起家。”陆老头不知是不是故意没有听出她话外的含义,惊是压下来了,慢慢地道。
“但是爷爷不知道这其中的回扣和利润。我并不能算是个出色的艺术家。我赚的钱,论商业价值来说,不够。如果开饭馆,应该能比开画廊赚的钱多上几倍。而且艺术这条路,我是想通了,一辈子只是这样画是不行的。”蔓蔓有意顺着老爷子的话来说服老人家。
“停。”似乎是看穿了她找的各种借口,老头是单刀直入,“我问你,你开这个饭馆是为了某个人吗?”
“不,是为我自己。”蔓蔓道。
或许温世轩能从中得到好处,但是,这本身是她自己的事业。
“我觉得不是,你就是为了某个人。”陆老头的军人风格,比起孙女,那不易显露的脾气,定是更犟。
眼见老人家咬死了说,蔓蔓只得跟着老人家说:“好吧,就算我是为了某个人,那很正常。我过得好,他过得不好,我想他过得和我一样好。”
“他与你什么关系你非得这样想他?”
“就凭他养了我这么多年。是养猫养狗都有感情,何况是人。”
“如果我们现在有证据告诉你,这个人,不是你想的,他当年不是捡了你,是从你亲生父母手里偷了你,你仍是这么想他?”
“不可能。”
蔓蔓铁的三个字,一如既往。
冷眉很是一皱。
白露吃惊:从没见过有人敢这样反驳陆老头的话。
陆老头的指头在桌板上敲打着:“如果我告诉你,我拿到的证据是铁的,是真实的,你还会说不可能?”
“不可能就是不可能。他不是这样的人,我一清二楚,绝对是你们哪里弄错了。”
两张互相咬死的唇瓣,较起劲。
“他告诉你爸,他当时有抱着你,回去你丢的那个村里找人询问你的亲人,但是,据我们现在再派下去的人去调查,并没有,那些村人都说不曾见过他这么做。他在撒谎,你让我们怎么相信他这个人的话?”
这些事蔓蔓未曾听说,但是:“这里面肯定有人在诬陷他。”
几双眼睛看向她,有丝不可思议的。
蔓蔓却觉得这很正常。如果有人当着她的面,说她爸妈陆司令和陆夫人是凶手,她照样一百个不信,坚决维护。她不过是把养父温世轩当成了一样信得过的家人。
然对陆家人来说,她这个反应是无法接受的。
她始终应该是陆家人为先。想到那个满口谎言偷了他孙女的男人,到了如今依然偷了他孙女的心。
陆老头“嘭”拍下桌板。
白露和君爷皆都一惊。
蔓蔓纹丝不动的:这个场面,是她在见到老人后,一直想着很有可能出现的。现在出现处于情理之中。
“你刚才说你开饭馆会比开画廊赚的钱多,那好,我给你两年时间,你证明给我看,你开饭馆的盈余,是你被烧的那家画廊盈余的五倍。这期间,陆家不会给你任何支持,你怎么想?继续去开你的饭馆,还是接过我手里给你安排好的画廊?”
这不是开饭馆还是开画廊的问题。
这是陆家给不给她支持的问题。
你蔓蔓既然一心就惦记着那个男人,陆老头也够绝情的,陆家给你的恩和宠我收回了。不信,那个杂货铺男人就比陆家给她的恩宠好!
这时候再不出声结果会怎么可想,白露和君爷不约而同的:“爷爷!”
“我不是让你们不要做声吗?让她自己想。”陆老头坚决。
论坚决,蔓蔓不逊于这个爷爷:“我不用想,开饭馆是深思熟虑的事,我不可能会因着这样而改变主意。”
依赖家族而生的生意,或许会很快走上正轨,但是,潜在的危险,一样在。她的事业要自强自立自生不息,不借助不该有的。
在他人的诠释里面,她这话变成了:她看不起陆家给的恩宠。
君爷扶住额头,低下:清楚完了。
陆老头站了起身,背对她,两肩微微抖着,不知是给气的还是怎的,命令大孙子:“陆君,我的话你都听见了,你吩咐下去,包括你爸妈。户口上她改姓的事,往下顺延两年,如果她在这次赌注里面输了,她不用姓陆了。”
不姓陆了?
她又变成个没人要的孩子了。
心尖儿微是一抖,但没声。
白露着急地站起来:“陆爷爷,你听我说——”
刚在窗口他这个老头子看得分明,白露和他这个孙女有缘分,这本是好事,未来姑嫂关系和睦,然而:“白露,我告诉你,如果她不姓陆,不是你未来小姑了。你是要嫁进我陆家成为我们媳妇,不是为了成为她个人的小姑。”
白露肩头扛起的,同是有份责任,不容得她一人肆意妄为。
白露默了声。
与蔓蔓想的一样。
关键时刻,需要靠的,仍必须是自己,没人能帮她。
陆老头摆了下手,让他们三人可以走了。
等书房里空荡荡的无一人了,他才把目光放到了锁住面人的那个抽屉柜。
是他孙女囡囡做给他的吗?
现在,他更不能确定了。
囡囡,究竟有没有回到他身边。
夜晚,从老爷子书房回到自个屋里的蔓蔓,将陆家送的衣服饰物脱下来准备洗漱。这些东西,她当然不能随便扔。收好,放起来。想到白露提到的,这些东西背后或许都是陆老头的主意,不免深深地叹口长气。
……
老爷子的决定,很快,传遍了所有该知道的人。
陆夫人当场即傻眼了,拉着老公要去向老人家求情。
陆司令艰难地摩挲着手心手背,清楚要是求情有用,他大儿子早在当时这么做了,道:“这也好。让囡囡自己好好想一想,如果有一天,她必须做出站在哪边的决定时,能清楚地认识到,她是我们家的孩子不是那个人的孩子。要知道,现在一旦搜出确凿的证据,我们家肯定会对他进行起诉,他是坐定牢的。”
听了老公这话,陆夫人倒也无话了。
众人便是想着:蔓蔓会为一时冲动而后悔,会认清现实。
在这点上,再疼蔓蔓的父母兄弟,都是一致的。
姚夫人坐在房间里,冲着茶,小儿子今晚上不知被谁灌了两杯酒,正躺在床上起不来。好在大儿子警醒,滴酒未沾。
姚子业给弟弟擦了脸后,见弟弟出了汗没事了,回来坐到母亲身边,帮母亲掰那搁在盘子里的板栗。
“我见陆君和你一样,都没沾酒。你们两个倒是挺机灵的,没被骗到。”姚夫人摇头晃脑地说。
姚爷轻轻冉冉地笑笑:“那是他们不敢灌我们两个酒。要是席座上突然发生什么意外,没有我们两个怎么办。”
姚夫人的手,往大儿子肩头上轻微一打:清楚儿子这是为了谁禁酒。
然而,陆老头与蔓蔓爷孙俩之间发生矛盾的消息,传到她这儿来了,她得提醒下儿子:“她爷爷,这个主意不能说是错。她那颗心,不能总吊在不实际的人上面。你千万可别对着她爷爷干。”
狭长的眸睐往下低,默着,没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子业?”
“没有,我只是想,如果她不姓陆了,是不是预备要被家人再放弃一次。”
姚夫人心头为蔓蔓这一震,酸涩,忙着避开眼:“当然不可能。陆家怎么可能放弃她呢?她始终是陆家的人。这只不过是家人彼此间在闹脾气。”
若真是这样就好了。
端起手里的杯子,望到里面的茶水,若隐若现她的影子,若是随时会在他面前消失似的。
如果这种折磨他的心境是为了惩罚当年他所犯下的错,他认了。
眸子里望着外头的夜,没有一丝一毫的迷茫。
……
陆家的家宴在晚上八九点结束。蒋玥有心避着人,因而是等着所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方才动脚。
走出门口不到一小段路,过路的巷子里头朝着她传出一声:“蒋记者。”
一时,她误以为是她衍哥哥在叫她。毕竟蒋衍不是先退席了吗。
惊喜之间,回头去看,发现却是程思全。
当初,她会铸下大错,与程思全偶尔低沉的声线与蒋衍的嗓子有些像不是没有关系。
不是蒋衍,这可把她恼得,火速拉了他往巷子里头藏,瞪着他:“你究竟想怎样?我不是说了我们不要再见面吗?”
她在生气,说明前晚上的话,他没有听错。
程思全郁了脸:“我只是想告诉你,不管再不再和你见面,我都会和我老婆离婚的。所以,我不会拘束你,希望能给你一个希望。其实离婚并不难。”
“你以为你这样能影响到我?你想扮演好人?”蒋玥冷冷地笑,“我告诉你,你想背叛你老婆,别把我拖下水。”
这话戳中了程思全的软肋。
他是在找借口,找能光明正大背叛婚姻老婆和儿子的借口。
“如果我能找到借口,你不是一样可以吗?”
笑话。她怎么和他一样了。
她可从没有爱过现在的老公,她自始至终,想要得到的只是她的衍哥哥。
“你嫁给了他,就是一种承诺,一种信条,能说你没有背叛他吗?”
啪!
她一巴掌果断地甩到他脸上。
被甩了巴掌的程思全,再抬起头时,见着她已经气冲冲出了巷子。
他倒不是非要赖着她,然而,他知道他刚才的话戳伤到她了,她眼里都有泪,令人怜惜的泪。这是他从不甘愿表示懦弱的老婆不能带给他的。
一双躲在阴暗里面的眼睛,一动不动,是把他们两人刚刚的对话都用手机录音录下来了。
见程思全都走了,温媛把玩着手中录音的手机,嘴角勾起玩味:现在,是要对谁先透露这个秘密好呢。
……
心里气不过的蒋玥,在第二天听说蔓蔓被陆老头嫌弃后,不禁起了冷嘲讥讽的心思。
老公昨晚醉酒,蔓蔓准备今早上到厨房里头,为老公亲自弄点营养的粥水。
搞到个皮蛋,瘦肉,葱,姜等,弄了个小锅,搁在电磁炉上熬。
舀了一勺子试了味道后,感觉行,走去外面找点拌嘴的那个咸菜。
刚走到厨房门口,迎面走来的蒋玥,越过她,是望到了她搁在炉上的那锅粥。
是熬给蒋衍的?
红着眼:没法否认的事实是,蔓蔓是他的老婆。
但是他老婆又能怎样?想那个程思全,不是都背叛自己老婆了吗?
“蒋记者。”见蒋玥一直堵着门口,蔓蔓提醒。
“这里那么多人做饭,你非要亲自下厨,但是,即使亲手做的东西,如果对方没有这个接受的心思,你做了不是反而给对方添堵吗?”
哪怕你给陆老头捏了面人,陆老头照样不领情,可不就是这般。
蔓蔓一口气,给蒋玥的话给堵的:龌龊的女人,干了坏事,还想炫耀?
“蒋记者是否听过这样一句俗话,莫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你自己干的亏心事,迟早一天都得曝光。
蒋玥却是一瞬间,由这句话联想起那个神秘人了,脸色刷的青白,看着她:莫非她知道了,她就是那个神秘人,知道了她和程思全秘密的人?
果然是这个蒋玥干的好事。
蔓蔓擦过她,对蒋玥此时那副沮丧的神情很是满意。
蒋玥则是昏头昏脑地走了回去。
蔓蔓是怎么知道她秘密的问题,一直盘旋在她脑子里驱之不去。一时都没有能仔细考究这其中的细节时,一封突如其来的匿名短信,发到了她手机上,写的是:
我知道你和程思全的事,我们见个面吧。
想都没有想,定是蔓蔓发的,想揭发她,拿这个再来最终恫吓她。
好个蔓蔓。
你不义,别怪我不留情。
迅速想出了个局,这片村子周围的地势,她比蔓蔓要清楚得多,这些村人外出的习惯,她也熟悉得多,于是向对方发出会见的时间地方。
午后一点钟,正是人少的时间。
攀上村后一小山坡,蒋玥看到了等候在那里的人。
不是蔓蔓!
“你好,蒋记者。”蒋梅扶着眼镜,只要稍微从眼前这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身上打量一眼,都深深地感受到了一种无法压抑的怒火。
这女人是程思全的老婆,之前她曾经是见过几次的。然昨晚上的酒席,是她第一次看见蒋梅与程思全在坐在一块的。那时,她才知道自己惹的这火,是烧到了衍哥哥二姐的老公身上了。
更不可能与程思全继续搞在一起。
蒋玥心虚了,她更怕的是蒋梅告诉蒋衍这事。
然而蒋梅怎么知道的?是蔓蔓告诉的吗?
“有什么事吗?”微微眯着眼,蒋玥先要知道蒋梅知道了多少,“我并不认得你。”
“你不认得我,我可认得你。你是我弟弟义父的女儿,我曾经听阿衍说,也把你当做妹子。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如此不堪的女人。这种事,你都做得出来,你就不怕你爸知道,你部队里的领导知道?”蒋梅奋力地吸上口大气,忍着一拳头砸到蒋玥脸上的冲动。
她今天是预备好来套蒋玥的话的,虽然报料的人给她发了段录音,但是仅那段模棱两可的录音,还不至于解释完前因后果,定蒋玥的罪。
蒋梅说得好像证据在握的样子,令蒋玥一着慌:“不是的,梅姐,你听我解释。你先生的事真是和我无关的。他想和你离婚而已。我都劝过他不要和你离婚。”
“如果你不勾引他,他会想和我离婚吗?你自己都想离婚不是吗!”蒋梅可不会被她富丽堂皇的借口给骗了。事实就是,这个狗女人,勾引她老公不够,还想勾引另外的男人,不知想脚踏几条船!
她蒋梅见过厚颜无耻的,但从没见过比眼前这个女人更龌龊更厚颜无耻的。
然而,蒋玥这时候,反而是定住了神了,因为看见了蒋梅口袋里露出的半截手机屏幕,显示是在录音。
“梅姐,你就这么想致于我死地吗?”
“是!”蒋梅毫不犹豫的,一腔恶心全喷了。
嘴角微微勾起的笑,是黑暗里怒放的罂粟,伸手忽然过去,去抢蒋梅口袋里的手机。
一时未防,蒋梅见录有重要证据的手机落到了对方手里,伸手去抢。
两人争执之中,手机落到地上,蒋玥一脚踩下去成了两半。
蒋梅一巴掌朝她脸上扫了下去。
可蒋玥捂住被她打的那半张脸,不知怎的,忽然往后一倒,从山坡上直落。
蒋梅慌然伸手去拉她,没有能拉住。
蒋玥往下滚,一路往下滚。
“表姐!”一声惊叫从山坡底下传出来,秦少往上一看,看到立在坡顶上的蒋梅,指住,“你别跑!”
蒋梅站在那里,饶是再干净利索,这会儿也得被突发状况弄懵了。
……
昨晚陆老头那话放出来,今日那个宴席应该不再办了吧。蔓蔓清闲地与睡了一夜再加上一上午的老公说话。
蒋衍是宿醉,一时起来,仍有点头重脚轻的,扶着老婆的手坐起来:“我怎么听说你和别人吵架了?”
“嗯。”
“嗯?”指尖弹点老婆可爱的脸。
说嗯点着小头的老婆真可爱。
打下老公不规矩的手:“你有完没完?看你醉成这样,扔进太平洋都不醒。”
“是,我没有睡醒,做了个老婆变成白痴的梦,好端端的千金大小姐不当,就想开饭馆当女老板,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娶的是个女金刚。”
蔓蔓被老公这话给逗得,哭笑:“你觉得我傻?”
“你傻,也是我老婆。”蒋衍同志道,同时亲亲老婆翘起的小嘴儿。
管别人怎么说,他蒋衍就这个老婆,别人不疼,有他蒋衍疼。
蔓蔓把头靠在老公肩膀上:“我也不知道自己做的,究竟对未来是对,还是错。但是,若不这样做,我心里不舒服。我大概真是傻的吧。如果这事被浩雪她们一群人知道,八成要拿口水淹死我。”
“你知道你自己傻就成了。说明你自己有自知之明,接下来的路子绝不会走错。”
没想,老公口才这般绝妙的。哲理性的话语,充分体现老公当教官的才能。
“阿衍,你真适合当老师。我还真想看看你教学生的样子。”蔓蔓小媳妇赞老公。
老婆的夸,让他心花怒放,再亲,再亲。
“阿衍,蔓蔓!”
蒋父突然在门口焦急的叫声,令屋里两张贴紧的嘴唇立马分开。
“怎么了,爸?”蒋衍冲过去开门。
“不好,你姐,被人控告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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