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澶州的路上,寇凖与高琼二人不敢离开真宗半步,一文一武、一左一右,牢牢控制着真宗,生怕万岁爷随时反悔。笔杆子在身边,叫扈从,枪杆子在身边,叫押解。二人押着真宗上路。
当时辽军已经驻军于澶州的东、北、西三面,唯留南面,倒不是故意布下口袋阵请君入瓮或者遵循围其三面、网开一面的原则,而是客观条件不允许。这就要简单复习一下本书前半部分的一些内容了:
早在五代之初,河东李存勖与后梁展开了一场长达二十年的沿河血战,其中有一个重要军事据点屡屡出镜,这便是「德胜渡」,李存勖将这个渡口码头扩建为一处军事要塞,取名「德胜寨」,为进一步加强防御,在二期工程中,将其修建为一座横跨黄河的双子城,南、北德胜城中间以浮桥相连,于是「德胜寨」又被叫做「夹河寨」,这里也成为河东势力重要的桥头堡,而之后李存勖也确实凭借这里消灭了后梁。
后唐建立后,德胜寨的战略地位大大降低,直到后晋时,首都迁往汴州,而汴州北面几乎无险可守,南北德胜城成了唯一可以勉强称为险要的据点,于是重新被统治者重视,也就成了今天的澶州城。
辽军肆虐河北,包围了澶州北城,而澶州南城则在黄河南岸,辽军目前只能望河兴叹。
真宗刚刚抵达南城,收到了前线指挥官李继隆发来的一条捷报:击毙辽帅萧挞凛!
史籍上有关萧挞凛的记载有很多模糊和矛盾的地方,抓大放小,萧挞凛是大辽「国舅」不假,身份显赫且战功卓着,此战之前曾作为耶律斜轸的副手,生擒了「杨无敌」杨业,一战成名;之后屡次挂帅征讨国内叛乱部族,累功升至南京统军使;去年「望都之战」生擒王继忠,此番南下又屡建功勋,在耶律斜轸、耶律休哥等名将去世后,国舅爷萧挞凛俨然成为辽国名副其实的第一名将。
不久前,萧挞凛作为辽国尖刀,在河北纵横驰骋,攻城略地,给宋军带来了不小的压力,如今他又率先锋部队来到澶州,准备一举攻克小小的澶州,打破宋军心理防线,为辽国再立不世之功。
就在萧挞凛侦察地形时,被宋军弩手一击爆头,伤重不治而亡。
按理说,身经百战的萧挞凛是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的,怎能进入宋军弓弩手射程呢?
话说萧挞凛亲率几名随从来澶州城外侦察,寻找宋军的防守漏洞。守军弓弩手对此无可奈何,因为这几人均在射程之外。见宋军鞭长莫及,萧挞凛便更加有恃无恐,一会儿在这边指指点点,一会儿又到那边丈量测算。
「太嚣张了!」
负责防守这一片儿城墙的是禁军将领(威虎军头)张镶,「柱子,想想办法,干他一炮。」
炮?
大家不约而同地灵光一闪,「那咱就……真给他一炮?」
众人的目光纷纷转向一件秘密杀器——床子弩上。床子弩,又叫三弓床弩、八牛弩,从名字上就可知其威力。这么说吧,它的弩箭已经不能再称之为箭矢,称之为标枪、长矛更合适,箭杆为硬木,箭翎为三个铁片,美名曰「一枪三剑箭」。如果非要用人力的话,据说需要30名士兵使出吃奶的劲儿才能拉开,或者八头牛……所以它正确的打开姿势是利用尾部的绞盘。而它的击发方式也是由一名大力士用巨斧抡砸,因为后坐力实在太大,如果直接用手就扣扳机的话,就算能扣动,巨大的后坐力也会把士兵的手掌当场报废。
它的威力的确非常巨大,一般都是在攻城的时候射塌敌楼、城垛。攻城方常常用它射「踏橛箭」,一排排钉入城墙,以供士兵攀爬。
一句话,这东西就不是用来射人的,而是射城墙的。
关于古代远程武器的射程,有一定争议,我
们综合分析,取个折中的数:弓箭在300步以下,弩可达500步,而床子弩可达700步。所以史籍记载说萧挞凛非常谨慎地徘徊在800步远的地方。
然而张镶身边藏着的,是改良版床子弩,射程据说达到了1000步。在出厂测试中,「矢及三里」,射程三里地,www.youxs.org,这个射程甚至超过了部分现代狙击步枪……
通过上面的介绍,可见床子弩的使用场景是攻城,其设计理念是无脑堆力量、暴击,而不是堆敏捷、精准。射程射速、威力、精准,时至今日也是远程武器的「不可能三角」,必须至少牺牲一项而向另外两项或一项倾斜,所谓加特林和大狙不可兼得。显然,床子弩以牺牲精准度来有限保证射程和威力。
像是张镶手里的改良版床子弩,射程增加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千步,其精准度真的只能算是信仰射击了。
望着萧挞凛嚣张的样子,张镶管不了许多,本着有枣没枣打三杆子的态度,先干他一炮,没指望射中,起码也能吓唬他一下,让他再滚远点儿。
装填完毕,随着张镶一声令下,一根大标枪怒吼着向远处飞去。谁说高射炮不能平射?谁说古斯塔夫巨炮不能当大狙用?
当萧挞凛听到呼啸声的时候,一切都晚了,电光火石之间,「一枪三剑箭」竟然精准命中他的头部,床弩爆头。
「卧槽,这都行啊?」张镶等人在城上欢呼雀跃,「柱子,我赏你半斤地瓜烧。」
当天晚上,萧挞凛就因伤重不治而亡。萧太后听闻噩耗,急忙前来探望,抱着萧挞凛的棺椁放声痛哭,下令辍朝五日。
张镶这时才知道白天被射中的人竟然是萧挞凛,除了一声又一声的「卧槽」,他不知如何表达自己静如止水的心情。
真宗进入澶州南城后,总指挥李继隆派人报捷,告之击毙萧挞凛之喜讯,又说北城已经被敌军包围,是前线中的前线了,非常危险,陛下驻跸南城即可,万万不可渡河。
真宗认为很有道理,自己说要驾幸澶州,南城北城都是澶州,在南城拍照打卡发个朋友圈,就算功德圆满啦,没必要非去北城……吧?
然而寇凖却坚持要真宗渡河去北城,「陛下来澶州却不渡河,北城将士士气更加低落,而敌军气焰则会升高,此非取胜之道也。况且王超同志率领精锐部队屯兵中山,扼住辽军脖颈;李继隆、石保吉分别控制辽军双臂;我方援兵又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赶来汇合……陛下何虑之有?请速速渡河。」
高琼亦拱手,「寇凖说的对呀!」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腾咆哮之间,夹带着对岸的鼓角争鸣。如同键盘侠一样,虽然真宗有「亲授方略」的能耐,虽然他能在地图上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但他真的没有亲眼见过短兵相接,现在,他已经近距离听到了战争。
真宗真的害怕了,忙用眼神环顾四周,寻找救命稻草。这一次接他眼神的是佥署枢密院事冯拯。
冯拯挺身而出,怒斥高琼:「大胆高琼,不得无礼!」
佥署枢密院事,简单说是枢密使的副官,也就是说论地位不如宰相,却又可算作禁军的领导层,所以冯拯不敢喝叱寇凖,而只能对着高琼使劲儿。
高琼可不惯着他,当即回怼道:「你有啥了不起的,不就是靠着一手好文章混进枢密院了吗?现在大敌当前,你还说我无礼,那就请你赋诗一首以退敌军。」
怼得冯拯哑口无言。
随后高琼向手下军士递了个眼色,「还愣着干什么?皇上着急渡河,你们还磨磨蹭蹭,瞧皇上气得浑身哆嗦。」
士兵们抬起龙辇,在那一刻刘翔附体,跑得那叫一个快,眨眼间就上了浮桥。
真宗急得直跺脚
,「朕……晕车,且慢……」
士兵尚在迟疑中,高琼抡起棍子抽打士兵的后背,「都到这儿了,还不快走!」
就这样,真宗终于抵达澶州北城。真宗登上北门城楼,把代表天子的龙旗高高悬挂。当宋军见到黄龙旗后,山呼万岁,声传数十里,士气爆棚。真宗召见了李继隆以下诸位将领,表达了诚挚的问候,给予了丰厚的赏赐。
完成拍照打卡任务后,真宗急忙返回北城行营,一刻也不愿在城门楼上逗留。
在这里,真宗接见了谈和使者曹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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