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郢都。
近日以来,楚王召宛郡郡守白渊入郢都,之后就一直将白渊留在郢都。
几日后,又有王令下达,有郡守白渊者通晓纵横,知于天下,特拜其为右典客,长居郢都中枢,谋于国事。
楚国如今的典客乃是东春君熊宫夏,现如今又来了一个白渊给他做副手,楚王这是将前任江东郡守、前任宛郡郡守都干到郢都来了,至于宛郡郡守会委派谁去,则一直陷入猜测当中。
不过令人觉得诡异的事,纵然事已至此,从未有一个国事大臣曾踏入王宫,举荐宛郡郡守的人选,或许他们都知道,楚王心中早已有了主意,纵然他们是举荐了,也无大用,尤其是昭雎,更是会这样想。
寝宫,宫门大开。
楚王熊横正坐于王座之上,外面有中书遏者令正引着一位男子沿着台阶往上走来,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今年年初才被楚王任命为右司礼的前韩太子虮虱。
虮虱低着头,望着脚下的台阶。
似乎他的每一步都是走的极为认真,极为小心。
他在思索着,楚王今日召见他来,该是何事。
或许……
虮虱想到了同样是外国公子,却被楚王重用为新城郡守的田苴。
那一次,不仅是整个新城卷起了一阵风暴,就连郢都也同样不太平,见识到楚王手段的臣子在这一刻,都震惊于楚王的果决之下,后知后觉者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这是楚国的天变了。
谁都知道,楚王善用外国士子,来借机镇压本国氏族。
他这个前韩太子、楚国人质第一次被秦王重用奉上是为了讨好韩王的话,那这第二次召见,总不至于还是这个原因了吧。
走上台阶,脱去鞋子,虮虱抬头,楚王就在上首,正把玩着手中的西伦纸,一种用于取代竹简的东西。
“臣右司礼韩虮虱拜见大王!”
就在虮虱站在大殿正中行礼之际,楚王已经走了下来,就这样站在虮虱的面前,深邃的眸子除过智慧外,还有些许的自信。
“不必多礼,请落座。”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在虮虱听来有不容置疑的味道。
“谢过大王。”
熊横背着手,在大殿中行了几步:“想必以昌国君的聪慧,已然知晓寡人今日召见,所为何事了吧?”
没有客套,直接就是开门见山。
对于任虮虱为宛郡郡守,熊横不仅是做过慎重的思虑,更是专门考察过来的,放眼望去整个楚国上下,也就只有虮虱最为合适。
楚王如此坦言,虮虱有岂能推诿,只见他起身直接说道:“大王做事,虽总是出人意表,但皆是三思而行谋定而后动之举,大王既能召臣至此,那必然也是清楚,臣定不会退让。”
听到虮虱如此诚恳,熊横一笑,然后又听得虮虱继续道:“大王也知,臣本为楚国之质,前不得回韩继承王位,后不得离开鄢城,如同笼中之鸟,被困于一处,是大王识臣,以臣为昌国君,以臣为重任,既是大王诏令,臣如何能不欣然!”
无疑,虮虱这是再向他表明态度。
“哈哈,此言寡人喜欢听,不过寡人当初重用你,可并非是因你之才,而是示好于韩王,难道这你也不担忧?”
熊横继续问道。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一直都是他所秉承的信念,既然要委以虮虱重任,那必然就要将任何有可能造成信任危机的因由,都消除掉,将来他还有依托着这位郡守们,早楚国进行彻底的变法呢。
只见虮虱不假思索道:“大王今日之举,不正是因为臣之才而重用于臣吗?”
听到此,熊横重重的拍在虮虱肩旁上:“好,不愧是寡人看重的人,你说的没错,寡人不仅是有意让你为我宛郡郡守,更是要你上任之后彻行我楚国新法,须知寡人今日所为,仅仅只是第一步,寡人所想要的,可不只是今日这样一个楚国!”
不管是去新城的田苴,还是去江东的郑介,都是久随楚王左右的老人,对于楚王的志向,楚王的新政最是了解,而这虮虱今年方到郢都,对于他的志向熊横很有必要表露一番。
“大王,宛郡之南,乃在于淮北,淮北之难,乃在于楚国氏族也,我氏族封地,多在淮北之地,甚至可以说宛郡一郡之地,尚且不及氏族们封地一半大小;再者,宛郡当中,国府之地与氏族封地纵横交错,正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处理起来极为复杂。”
“臣之此去,乃受大王之令,彻行郡县,氏族封地之内臣管不到,但若是在氏族封地之外,臣必以楚国律令为重,请大王安心。”
即是所云,正是宛郡之力最难的地方。
就在这样一块地方,大大小小的封地有几十块,而且这些封地还不是粘连在一起,很多时候是这里一块,那里一块,将宛郡分割的零零散散,七七八八。
楚国之封地,不同于秦,楚国之封君,等同于一国,除了食邑之外,更有可任命官吏,自己管辖百姓,甚至拥有自己的私兵,真要是乱起来,就熊横布局在新城和江东的那一点,根本就不够看。
当初能搞定景鲤一族,全是因为措手不及,没给景华反应的机会,若是让景华率军大军抢先一步抵达江东景氏封地,指不定会弄出多大的乱子呢,因此在楚王没有决定好对老贵族们出手前,一切要以稳为主。
“不错,正当如此,封地之外,皆是我楚法,至于封地之内,则秋毫不可犯,眼下寡人要将所有的经历,都用在抗秦一事上,切记不可让封地氏族乱之。”
今时今日,楚王的新政对氏族们是步步逼近,将他们的生存空间已经积压了许多,要是再逼迫下去,引起内乱可就不好了。
“臣遵令。”
“稳,此为其一是也,寡人还有其二……”
楚王话到这里,戛然而止,虮虱明白这是在考教于他。
只见他不假思索道:“大王欲收楚国之国力,就必须得收氏族之权,走上当年秦孝公变法之路,因此大王要告知臣其二便是进,在不乱氏族得到前提下,做好谋划,若是时机成熟,大王有变法之举。”
变法,变法。
熊横始终不提这个词的原因就在这里。
一旦说要变法,那就要改变从前的一切,剥夺既得利益者的利益,向秦国那样的彻彻底底的削弱氏族,以后的封地就只可食邑,不可以国而治之。
虮虱微微思付后,继续拱手而道:“臣遵令。”
熊横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从虮虱进来到离开,也就仅有两刻钟的工夫,楚王要对他交代的都已交代完毕。
至下午时,诏令下,王以昌国君虮虱为万郡郡守,择日前往宛郡赴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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