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就有王令下达。
楚王拜宋国人为莫敖,领铁剑司,代王行事。
此剑者,乃楚国之剑,御敌于外的楚国之剑,而非诛杀乱臣的君王之剑。
因而此令一下,还没有等到那些反对的声音冒出,楚王便再下一令,让莫敖出使濮阳城,此间乃楚韩魏三国国君会盟之处。
濮阳者,卫国国都,也是这个西周第一大国如今仅剩的一点国土。
至于三国会盟,为何要将地点定在卫国,则是因为此间距离楚韩魏三国都近,而且如今的卫国早已被降为君,属于卫国的附属国,就如同东越国之于楚国。
熊横这一手操作,打消了城中所有臣子的疑虑,也对与铁剑司代王行事的意思,理解了一个七七八八,让不少人都放下心来。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酝酿后,昭雎似乎是终于忍不住了,在楚王即将要会盟之际,寻了上来。
现如今这位楚国的上柱国大夫、右令尹兼大司徒、昭氏一族的首领人物,就坐在楚王的寝宫中。
楚王则坐于上首,君臣二人推杯换盏,表现出一副热烈祥和之相。
“臣闻大王五日之后,就要去往濮阳之地,此番出使有东春君为佐,有郎中护卫,有司礼前将军相随,更有莫敖陈均提前开路,可确保大王无虞。大王此行途径新城郡,还有那有新城郡守武兴相迎,可以说是万无一失。只是这国内,还有诸多的事离不开大王,大王不如召集群臣,以将国事嘱托。”qqxsnew
闲谈半天后,昭雎终于还是说到这国事上来了。
自入今年以来,国事府六府逐渐完备,国中之事情自是有六位国事大臣操持,其后还有任劳任怨的屈原为之把关,因此楚王就从来没有召集过群臣议事了。不仅是玄鸟殿蒙尘,更是连召集国事府和大将军府的臣子到寝宫,也是没有过。
熊横此举,就是要让他这个君王游离于朝堂之外,又将大权揽在手中,让臣子们尽心尽力,却又因极难见到他而捉摸不定他的想法。
只有将一切都准备妥当后,他才会出面再度站在诸位臣子面前。
只见上首楚王直接摇头道:“我楚国之国事,下有各司各郡县之守,中有国事六位臣子,上还有左右令尹,又何须寡人来操持,对于尔等,寡人信得过。再说回军事,寡人更加不用担心的,莫非寡人一人之精力,还能及得上五位将军否?”
如此一说,还当真有点让昭雎哑口无言的意思。
难不成他还能说他自己不行,需要楚王提点一下,所以他也只能是举起酒爵,对着楚王行礼道:“臣多谢大王。”
话音,一饮而尽。
“对了,不知新任江东郡守,可否到任,昔年景鲤为令尹时,就曾极力推举郑介为江东郡守,如此寡人就随了他的愿,看他能在江东能做出个什么来。”
熊横轻飘飘地说道。
就好像他对于郑介为江东郡守这件事,并没有花多少的心思,只是随意而为之。
似乎是在判断楚王的用意,昭雎稍稍思索后说道:“启禀大王,昔年景鲤在时,郑介咸尹乃受景鲤举荐,咸尹之妹郑太妃入宫,也是景鲤所为,因而咸尹郑介的确是亲于景鲤。”
“这往后景鲤乱我国法,被大王诛之,而咸尹郑介也变化为之后的典客郑介,如今他所拥有的一切,皆是大王所封赐,大王没有让其受景鲤牵连,如今之景鲤自然是忠心与大王的,大王以他为江东郡守不会有失。”
这话……
听起来都是肯定,但总是有那么一股子的怪味。
再差一点点,昭雎可就要将郑介形容成三姓家奴了,更紧要的是,昭雎说起这话来是侃侃而谈,如确有其事般。要不是熊横提前有几个心眼,没几个人能架得住他这样,这位能臣不可小觑啊。
熊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有右令尹此言,寡人倒是安心了,这一开始寡人都还在担忧呢,那右令尹不如推测一番,郑介此去该当是如何?”
推测如何?
什么是如何?
是大王给他一千士卒,将当地的氏族都整治的如何,还是将国策推行的如何呢?
这个问题昭雎懂也要装作不懂。
“景鲤在时,多有举荐郑介,说明确有其才,臣观之也一样如此。”
面对这样不痛不痒的答案,熊横显然是一点都不满意,只见他直截了当地说道:“寡人不是听着,那东春君告诉寡人,东江氏族多心向于吴越,而非是寡人,于他而言十分棘手。”
“既然是复杂的干不了,那寡人能怎么办,他可是寡人的王叔啊,那寡人就给他寻些简单的来做,让他来跟随寡人会盟,来当这个典客,让郑介去当东江郡守算了。”
话到这里,楚王挪动了一下身子,换了一个舒服的姿态躺下。
此时昭雎面上虽然是并无变化,可他的内心早已是凌乱起来。
就……
就这么简单,就将一个郡守给换掉了。
东春君亲自入郢都的目的,可是来反对大王国事府国策的。
在他的心中,还有那么些后悔。
还不等到昭雎说话,楚王又继续说起:“后来寡人又一想,也许王叔说得有道理呢,倘若遇到氏族抵抗,郡守麾下无多少的兵,又能怎么办呢,寡人思来想去,干脆就派一支兵吧,氏族若有不尊王令者,一律重刑,右令尹以为此事当如何?”
面对楚王的发问,昭雎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眼下的形势,楚王已拥有了绝对的权力,这是楚王槐壮年时都不曾拥有的,能在谈笑之间,就将一个郡守给裁撤,可见其对朝堂的掌控力。
国税司、国赋司、户籍司、典狱司……这些在楚国已成势在必行的局面,倘若与之对抗,则必然会走上景鲤的不归路。
昭雎是个不仅明当下,更是喜欢研究史书的人。
数之不尽的例子告诉他,与一位明君做对抗的最终下场,那必然是灭族之祸。
“不知右令尹想到什么?”
见到沉思不语的昭雎,熊横出声问道。
这时昭雎忽然站起来,站在大殿正中拱手说道:“大王,臣请大王治臣之罪。”
治罪!
来得如此突兀,连熊横都是惊讶,不知道昭雎这葫芦里要卖什么药。
“治罪,右令尹何罪之有?”
“启禀大王,臣方听大王所云,东春君所报,江东郡氏族势大,竟敢违抗王令,那他们必然也敢勾结户籍司、国税司以及国赋司,弄虚作假,少我国府税赋,臣身为大司徒,有不体察下属之责,臣该当罪也!”
听他这样一说,熊横才是反应过来。
真是谋划深远啊!
这要是去下象棋,别人才要开局动炮呢,昭雎就已经能想到何时将军去了,他的话刚刚就连熊横也都没听明白。
识时务者为俊杰,昭雎真俊杰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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