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当景鲤走进楚王寝宫时,见得楚王才将手中的笔放下。
那是一张特质的白帛,而非竹简,墨迹在上面后不散,十分地清晰,楚王也只有在下诏令的时候,才会用此来书写。
前几日,有司宫成謇手持这样的诏令,任命安国君为右尹,以辅佐令尹处置国政。
如今太后监国,楚王并无大权,再加上王有不喜国事,因此这诏书,必然是太后所为,连想到昨日太后带着楚王大张旗鼓的去往屈府,景鲤心头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老臣景鲤,拜见大王!”
“哈哈,是令尹来了,请坐,快快请坐。”
楚王并未放下手中的诏书,而是一边说着,一边提起来将墨迹吹干。
景鲤注意到,长案上依旧是那一碗羊肉羹。
吹了一阵,楚王似乎是觉得满意了,才是将手中诏书放下,走至景鲤身前:“这是寡人特意为令尹所备。”
“多谢大王。”
多余的话没有,与上次一样,景鲤将一碗肉羹吃得干干净净。
“大王方才书写,可是王命诏书?”
吃过之后,景鲤还是没忍住问道。
“自是诏书,不曾想许久未动笔,寡人的书法竟似好了不少!”
熊横颇有些得意。
“大王乃圣明君主,自有圣明之法。”
“哈哈,寡人还是喜欢听令尹说话,令尹深得寡人之心也!”
这时候,有寺人进来通报,说是司宫成謇求见,待成謇进来后,熊横就将那诏书递给成謇,并且说了一句:“可呈给太后了!”
“臣遵令。”
瞧了一眼景鲤后,成謇退走。
司宫者,执掌王玺,听太后令。
太后者,有监国之权。
如此说来,楚王已然是被架空,楚国大小之事,俱是握在太后手中。
这就是景鲤所看到的一切。
他是个谨慎的人,深刻的明白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道理,虽然他很想问一句楚王,诏书中的内容,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王命诏书为下之前,不可擅问,这是礼法。
“启禀大王,臣上次为大王讲了晋文公的典故,今日臣来,继续为大王将春秋霸主的典故!”
“不知令尹今日所说又是哪位霸主呢?”
“今日臣为大王将吴王夫差的典故。”
听闻,熊横流出了一脸不屑:“吴国,如今乃我楚之一郡,何来春秋霸主?”
“大王这就错了,天下大势,皆在于变,强者弱者,也在这变化之间,曾几何时,这吴王夫差也是威震天下的霸主,不亚于我楚庄王、齐桓公也。”
教他这么一说,楚王似乎是来了些许的兴致。
“竟有如此之强?”
“自是,还请老臣为大王道来。”
“那就有劳令尹了。”
君臣二人至偏殿中,这次楚王为景鲤也是准备的长案,两人正式面对面而坐。
“吴王夫差,姬姓,吴氏,其父乃吴王阖闾,当年阖闾发兵而攻越,于槜李与越国一战,此战吴国大败,吴王阖闾也因此而薨。”
“阖闾死后,便是夫差即位,为了替父报仇,夫差励精图治,任用贤能,以孙武为其将,伍子胥为其谋……”
又是枯燥且冗长的故事,老令尹是事无巨细,都要和熊横说上一遍。
从吴王夫差励精图治,到击败越国,将越王勾践沦为其车夫,之后北上击败齐国,东进击败楚国,更是讨伐鲁国,大有一副威震中原之势。
然后,故事到这里就没有了。
景鲤之道出了夫差风光的时候,却没有道出越王勾践无薪尝胆,子贡游说五国,到最后兵败自杀,这个故事的精华,老景鲤是一个字也没有提。
他就是想让熊横记住一个字——风光。
“对于夫差这样的君王,大王以为如何?”
景鲤出声问道。
昏昏欲睡的熊横,似一下子回过神来:“为君王者,当如夫差是也!”
“哈哈,老臣则以为,今日之楚王,必如明日之夫差。”
将他比作夫差,景鲤还真是看得起他。
熊横可算是明白了,这景鲤之看自己总是被太后吆来喝去也不是个办法,时日一久,这楚国可真就成南氏的了,因此他就想利用太师的身份,教导熊横觉醒君王意识,树立正确的人生观,君王观,来一步步地摆脱南太后的控制。
明朝猛人张居正能把持朝政,不就是通过“教育”吗?
“夫差之贤明,寡人如何能及夫差,也不知令尹何以认为?”
“大王试想一番,楚王槐在时,是否曾多次败于秦国,到最后是否又被秦人所扣押?”
这么一想,是这个道理。
“不错。”
“请大王再想一想,夫差弱冠即位,不正是大王这年华?”
“也有道理。”
“那只比学识,大王与那夫差,又能差之多少呢?”
“寡人曾学于咸阳,读于稷下学宫,又有令尹大司徒为师,所遇尽皆名士,想来寡人所学,自然不会差吧?”
熊横有些恬不知耻地问道。
老令尹呵呵地笑了:“大王所学,甚至多过夫差是也,大王比之夫差,就只有一事太差,若是能补足这一事,不说击败秦人,纵然是学习庄王稳定中原,也无不可。”
这景鲤还真是能循循善诱,一腔的脑髓,在这上面展现的淋漓尽致,别说是个仅有二十岁的少年,就是个所学不是很多的四十岁中年,也能被其轻易忽悠了。
也许这就是他楚王槐信他这么些年的理由吧。
“不知寡人与那夫差,差在哪里?”
听闻此话,景鲤立即起身,在熊横面前行礼:“老臣若说出来,必然惹得大王恼怒,老臣若不说出来,可实在有违一个忠字,今日为了大王,老臣也只能之说,大王比之吴王夫差,就只差志向也!”
委婉了一阵后,景鲤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楚王沉着面色,一言不发,似有怒气,又似平静。
“哼,寡人倒是想听令尹细细说说?”
“大王请恕罪,一则,大王与夫差尽皆身负国仇家恨;二则,大王与夫差尽皆少年即位,正值壮年,三则大王与夫差,尽皆颇有学识,又机敏过人。”
“唯独这夫差,胸怀大志,自即位之日起,就将大小国事抓在手中,励精图治,独断专行,每日让寺人提醒他莫要忘记,越国的仇恨,时日一久,吴国上下一体,吴王如挥臂指,一战而胜越也,而大王则是缺了这些。”
说得真漂亮!
似乎只要熊横向夫差学习,就可达成他的成就一般,而要向夫差学习,第一步就是树立远大的志向,将大小国事抓在自己手中,励精图治。
如此,自然就与太后的监国大权相违背了。
他想让景鲤让太后刚,景鲤这是要培养他,让他自己去刚,这怎么能行呢。
楚王沉默许久,其后便是咬牙切齿:“令尹莫要小瞧了寡人,寡人亦有大志向也,那吴王夫差可,寡人亦可!”
听到楚王的宣示,景鲤默默的摇了摇头。
“如今我楚国是太后监国,王命诏书都需得有太后首肯,大王纵然是想励精图治,只怕也是要登上五年呢,只是这天下之事,变幻多端,五年光景,足够天翻地覆,到时一切谁又说得好呢。”
监国五年,景鲤最终还是将矛头,指到这上面来了。
从一开始熊横决定,答应南太后监国五年的策略是对的,这才短短两月,双方就有些按耐不住了。
楚王思索了一番后道:“那不知令尹认为寡人该如何做,才能如那吴王夫差一般?”
“这么说大王是有此志向呢?”
楚王郑重点头:“正是。”
景鲤不假思索道:“若要如吴王夫差,必先得有夫差之志,如今大王志向已有,今日之后,老臣会悉心讲授大王治国之道,尽心辅佐大王国事,大王只要不忘此志,将来必成夫差。”
“哈哈,还是令尹深知寡人之心!”
楚王再一次重复了这句话。
景鲤的课一大清早就开始了,结束时又到了正午。
熊横很是客气地留景鲤在宫中用膳,等到他走后,有司宫成謇前来报,说是诏书已下,楚王重新起用屈原,执掌王族之事。
“屈侯乐为门尹,可否为司宫出力?”
此时,之前熊横曾和景翠成謇提过,效率如此之高,多半就是太后面前的红人成謇了,也只有他才能在太后以及郎中面前,说上几句话。
“启禀大王,臣也只是随口举荐而已,也全赖大王计谋,此事才能成。”
这倒也没错,毕竟熊横也做了不少的铺垫。
“不错,司宫做得很不错!”
……
在宫中等了许久,始终不见太后召见。
看来她这次是不打算问问,景鲤的课到底上什么了,也罢,问了也是糟心,既然如此,她南太后索性不如多将心思放在如何拉拢屈氏一族上。
王令下,不日楚王就能见到屈原了,这位楚国颇有名望的变法家。
不过这样一来,也算是打乱了熊横本有的计划,之前是让齐人徐召混入东方学宫,以接触屈原,顺势在暗中拉拢整个屈氏。
现在也能在暗中拉拢,不过就不需要徐召了,他楚王自己就能行。
想必与屈原这个爱国主义诗人的伟大情怀,在知道他是个卧薪尝胆的楚王后,一定会深受感动,拼死效忠的吧。
这事情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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