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推心置腹

洛阳北山，石闵正带着手下几位将军游猎，几人身后各跟着一辆板车，所得猎物皆拣于板车之上。

“报！”一探子飞马来到石闵马前，说道：“曲高放走了谢氏一族，又从府库中带了几箱财物，向南叛逃了！观其方向应该是前往襄阳！”

“啊！这南国小贼，真他娘的不识好歹，枉费将军如此厚待于他！”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破口骂道。

“查里轲，专心射箭！”石闵似乎是没听到探子的汇报一般，他双眼如鹰一般紧盯着密林深处，忽地一箭破空射出，林中一巨物应声倒地。众人跟上前去，见是一头丈余高的黑熊，那一箭正中脑门，随从不由得一阵欢呼赞叹。

“取我刀来！”石闵心情也是大好，笑道：“好在没伤了皮毛，正好给曲郎做件皮裘，马上入冬了，他们南国人怕冷，未必受得住北方的寒气。”

那个叫查里轲的将军闻言不悦道：“将军，那小贼叛逃了！将军不如派我快马前去，那小贼带着财物，脚程必然不快，我直接半路上将其劫杀，好给将军出口气！”

石闵小心翼翼地分割着黑熊的皮毛，头也不抬地说道：“查里轲，连你都知道带着财物脚程不快，南国的那些蛮子一个个都精得跟猴一样，难道会不如你？”

查里轲闻言颇有些摸不着头脑，似乎没有听明白石闵的意思，满脸疑惑道：“将军是说，那小贼贪财不怕死？”

石闵停下手中的刀，深吸了口气，瞥了查里轲一眼，面上虽有些不耐烦，但又耐心地解释道：“我是说，曲郎不是叛逃，他是去做他自己要做的事去了。”顿了口气，又道：“再说，即便他真的逃了，这皮裘你给他送去襄阳便是。”

查里轲怒道：“我送他个球！老子我不把他从襄阳城揪出来乱刀砍死，算我查里轲心地善良！”

“那又何必！”石闵脸色渐渐严肃起来，沉声说道：“你是我石闵的兄弟，曲郎也是，若有一日你查里轲厌倦了这打打杀杀的日子，想去娶媳妇过过生活，不管你去到北平还是西凉，那份贺礼我必千里送上！”

查里轲摆手道：“我虽然不明白你给我安排到北平和西凉作甚，但我听出来了，你是要护着那个小贼的。直接告诉我不就得了，绕这么大一个弯子！”

石闵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分割黑熊毛皮，查里轲转头一箭，射中了一头雄鹿，他飞马过去将鹿取来，丢到石闵的板车上，说道：“射头的，皮毛完好，给你的曲郎做双鹿皮靴。”

入夜申时，襄阳城外，青秀峰下，桃花湖心。

还是那艘画舫，曲高与王首相对而坐，王首定定地望着曲高，脸上神色难明，开口道：“听说石闵封了你做洛阳王，曲郎可真是一日青云，如今要是论起高下，连我也需向曲郎行礼问安。”

曲高听他说这样的话，面上有些不悦，回道：“你既知我身在胡营，身不由己，还说这种话，未免失了你王家的胸怀体面。”

王首面露愧色，举杯赔礼道：“首之过矣，曲郎勿怪。我从前总有高你一等的感觉，是故处处大方，如今你飞黄腾达，位高权重，首一时心绪乱了失言，实是不该。”

“玉面，我今夜约你前来，是有重要的事与你商议，此事关系到洛阳民生，我需要你的帮助。”曲高言辞恳切道。

王首抿了一口茶，接道：“曲郎是想以襄阳为中转站，把从江南各地易来的粮经襄阳输送至洛阳？”

“正是！”曲高斩钉截铁地答道！

王道低眉沉思片刻，忽厉声问道：“曲郎，你可知此举，相当于叛国重罪？”王首眼神带着凶意，他似乎难以理解，为什么曲高会理所应当地想着以粮草去养胡人？

“叛国？从我杀张由开始，我身上的罪名也不在乎再多这一条了。胡人的军队我们始终也无法战胜，只能在这苟且的安宁之中，兴些风浪，忠奸之名且让别人去论，但眼下洛阳百姓若无米过冬，必然饿殍遍野，洛阳也再难兴盛。”曲高坚定的与王首对视，一字一句皆发自肺腑。

王首忽淡然一笑，说道：“曲郎最大的特点便是：自己要做之事，就必定竭尽全力去做，不论对错成败，不思关联后果。这乱世之中，也许正需要如曲郎这般敢于冲破礼法教义之人。也罢，人生不过百年，随曲郎疯魔一把又如何？易粮之策我允了！朱氏在襄阳还留有三成商力，足够运转曲郎的志向。曲郎如今不便于襄阳露面，此事就交给首来办吧！”

曲高伸出手去，二人击掌，便将此事敲定。现在虽已深秋，四面桃花已尽，但空气中仍残留一丝淡淡的醒人心脾的香气。画舫灯火通明，于深邃的湖水上自任漂流，如夜空中的玉盘，随浮云隐现。王首温着酒，杯中飘散出迷蒙雾气，一如当初二人在此盟誓的场景。只是世事难料，人生无常，如今二人却已属不同阵营，再难有这样一起吃酒的机会。

“曲郎，若有朝一日，石闵来取襄阳，你当如何自处？”没由来的，王首发此一问。

曲高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他还未试想过这个问题，此时王首提出，他沉思片刻，回道：“我虽降他，但终是为了襄阳，若那一日到来，我必与襄阳共存亡。”

王首爽朗笑道：“得曲郎此言，吾心安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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