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
周子桓这才粗略打量起身旁的亚裔年轻人。男人不算高大,不及周子桓发梢,脸上带着邻家哥哥般的恬然,消瘦却笔挺的后背令人莫名心安。
“莱昂·洛佩斯,执行部编外执行官,校董会观察员。他并未在卡塞尔学院就读过,执行部却存留着他的档案,而且保密级别相当高。”男人偏向周子桓悄声说。
校董会。又是校董会。其实大多数的卡塞尔学生并不知道学院里还存在着校董会这种东西,他们以为昂热校长便是最高领导者,老家伙在学生中拥有着绝对的权威和声望。
周子桓怀疑老师在刻意淡化校董会的影响力,可见他和秘党高层的关系并不融洽。
他很快便想清了其中的来龙去脉。
昂热可能一直试图摆脱校董会的掣肘,但校董会肯定不愿意成为板上鱼肉,任昂热拿捏,或许莱昂的到来就是他们的反击。对于政治家而言,内斗一向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只是不知道背后有没有卡塞尔家族的影子,安东尼向来是权谋大师,这一点毋庸置疑。
政治是周子桓最为反感的学科,自幼与清泉为伴的周子桓见不得这肮脏的游戏,但他不得不学,因为唯一能回馈外公的方式,就是当好听话的乖孩子。
虽然他逆反藐视权威,但这是他的因果,只能自己偿还。
什么复兴家族使命向龙族复仇?冠冕堂皇!汲取更多的权力才符合安东尼的风格,那是终日与孤风为伴的道寡老人。
但这都与周子桓无关。你们这些大人物玩你们的去吧,勾栏听曲才是他周子桓应有的追求。
人设可不能崩。
周子桓捏了捏鼻梁,索性不再思考,同时掌声平息,严肃的风回归晦暗的房间。
“相信诸位已经领教过了a的实力,我们的暗哨和防线在他面前形如虚设,纵使我们诸多的专员严防死守,也拦不住a嚣张的气焰和杀戮。”
幕布上的ppt不断变幻,暗红色成为光影的主色调,照片上忠实记录着每一次的凶杀现场,受害者们的死状惨烈到了极致,甚至能想象出那些受害者在死神面前是何等的绝望。
周子桓左右观望了一圈众人的表情,专员们的神色中看不出多少恐惧胆寒,大概他们早习以为常。
“a的血统评估已经上调到a+。诸位,我们有理由相信a知道我们的存在,但他可能不了解执行部到底是什么样的部门。此前,为了保守龙族的秘密,学院选择克制怀柔的手段。但这一次,我们将揭下所有的伪装,与a正面宣战。”
所有人神色凛然。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危险混血种彻底惹毛了卡塞尔学院这头庞然大物,山中巨兽即将露出它的獠牙。
就算是a+级别的混血种又如何?多少纯血龙族也成了执行部刀镰下的亡魂!
之前对执行部怀有成见的周子桓这一次并没有出言吐槽。
——
“我来找我的孩子,你们见过她么?”
“你们见过么?我的孩子……”
“啊!守卫,守卫!让那个脏女人滚远点!”
“滚,快滚!要不然我开枪了!”
“打死她!”
……
“……哈哈哈……呜呜呜呜……孩子,我终于找到你了……”
“孩子,我是你妈妈啊……”
“你们不要伤害我的女儿!”
诺诺艰难地想要睁开双眼,呼吸急促,暗红色长发缠满法兰绒枕,她甚至提不起抬头的气力。
头忽然一阵刺痛,喉咙像是被火烧后那般干渴。她闭着眼伸手在床边摸索,磕磕绊绊许久,终于在床头柜上抓住了瓶矿泉水。
咕隆咕隆,久违的甘露灌溉着宿醉后的身体,渗透压失衡的细胞正在欢呼雀跃。
诺诺随手扔掉空瓶,手背贴着额头,脸颊上全是冷汗,有些微微发热。
湿热的暖风声音很轻,她忽然觉得这声音那么悦耳,提醒她梦中的一切都是假的,她所在的,只是普普通通的人世。
天花板中央的水晶吊灯色泽斑斓,流动着琉璃般的美感,诺诺缓缓抬起目光,瞳孔里的色彩亦真亦幻。
她做梦了,梦里无数的黑影围着她窃窃私语,她听不懂那种语言,像是亡灵的浅吟。世界昏暗无光,她害怕又无助,只能把头埋进膝间不停颤抖,耳边的低语却愈发清晰。
在她最绝望的时候,一个女人抱住了她,浑身散发着举世的光芒,天使般的圣洁驱逐了黑暗与亡灵。女人的动作很温柔,轻声安抚她的情绪,她不再害怕。
那是她的妈妈。
认识诺诺的人都叫她红发巫女,巫女是日本神道教中的神职之一,也是《周礼》中的掌管礼法、祭典的官职之一,总之这是与鬼神相关的名头,因为诺诺的性子有些神神颠颠的,令人捉摸不透,人们才会给她取这个外号,和“败狗”、“金毛”这种外号相比,算得上是褒扬的代称了。
追求诺诺的男孩很多,但他们基本很难有所进展,诺诺的性格根本不是常人能拿捏的,更何况诺诺什么都不缺,她总是开着各种豪车在学院里风驰电掣,钦慕者只能尝着兰博基尼的尾气爱不能得。
于是有传言说红发巫女来自华夏的某个混血世家,从小和门当户对的世家公子结缔了婚约。传言的出现让很大部分追求者望而却步,从此只敢远观不敢亵玩。
事实上诺诺并没有什么婚约在身,但她的确是豪门望族出生的孩子。
诺诺的父亲是名叫陈先生的中年男人,陈先生觉得自己的血统很珍贵,名下的产业不可计数,需要很多的继承人来管理,但陈先生是武士般的男人,做不了种马,也不屑于整日和女人交媾。
于是陈先生投资了很多不同的医疗机构,找到那些贫穷愿意代孕的女人,给她们钱,给她们做人工受精,让她们为他生孩子,生下孩子就抱走。资质一般的孩子就交给陈氏家族投资的保育院抚养,血统优秀的就由陈先生亲自教育。
所以诺诺就有了54个兄弟姐妹,除了少数双胞胎和三胞胎,其他人的母亲都是不同的人。
因此诺诺从小就没见过她的母亲,她和兄弟姐妹们生活在一栋很大的庄园里。在上小学之前,她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已经学完了小学的课程,其中最优秀的甚至可以说几种语言,体能也远远胜过同龄人。陈先生的生意很忙,但他坚持每个周末到转园看望自己的孩子,他就像管理企业那样,给孩子们制定了严格的奖励制度,最优秀的几个孩子会得到奖励还有陈先生的特别关注。
诺诺一直都是兄弟姐妹中表现最好的那个,她没有言灵能力,可学什么都比兄弟姐妹们更快。她因此独占着父亲的宠爱,也对此洋洋自得。
再后来陈先生希望他的继承人们渗透到每个国家每个文化圈子里去,为此诺诺和她的兄弟姐妹们被分散世界各地的学校去接受最好的教育,到了假期,她们又会回到那座庄园,交上自己的成绩单,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最优秀的得到奖励,只有她能得到陈先生的关心和爱护。
可有一天,这一切都变了。那年暑假,诺诺从英国的学校回到了庄园,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突然闯了进来,那是诺诺见过最脏最臭的女人,连家里的女仆跟她比起来都像是公主。
女人说着某种诺诺听不懂的印度方言,她说,诺诺是她的女儿。
后来诺诺才知道那个自称她妈妈的女人生在印度的一个小村庄,家里很穷,陈先生在附近设立过一家提升地区公共卫生水平的研究所,其实就是帮他找代孕的女人,这在当地是非法的。女人在研究所接受了人工授精的手术,生下了诺诺,交易完成当天诺诺就被抱走了,她只见过诺诺一面,就失去了自己的女儿。后来女人后悔了,去了研究所很多次说想把女儿要回去,但这是不可能的,在陈先生眼里,女人只是个生孩子的工具,工具没有反悔的权利,更没有提要求的资格。
再过了几年,研究所也撤销了,女人再也找不到任何有关女儿的线索,可她居然徒步走了几千公里,从印度到中国,走过南亚次大陆,越过国境线,踏上青藏高原,最终来到诺诺面前,说,“孩子,我是妈妈。”
医生向诺诺出示了女人和她的dna对比结果,女人确实是诺诺的血缘关系上的母亲,但同时医生说女人是脑囊虫的感染者,那是一种寄生虫,在某些落后地方这种寄生虫很常见,它寄生在人体后能生存很多年,虫卵能经过血液进入脑部,从而损伤大脑。
以女人大脑的损坏程度,基本就是个疯子。
更坏的消息是女人应该在怀诺诺的时候就已经感染了寄生虫,按道理说女人是无法通过体检成为代孕母亲的,但检查总有疏漏。脑囊虫这种寄生虫几乎确定会感染胎儿,所以诺诺也很可能是携带者,因为胎儿期的感染者当时从医学上还很难驱虫,她必须接受为期一周的体检和隔离。
在诺诺隔离的期间,因为脑囊虫已经侵入了女人的脑部多年,女人再也没醒过来,最后脑死亡,只剩下一具会呼吸的尸体。
一周隔离结束后,医生来找诺诺,说真是侥幸,她没有被脑囊虫寄生,这在医学上是千分之一的几率。
诺诺出院那天,陈先生亲自来接她,这在陈家是很高的待遇。他说他很高兴诺诺没事,他很担心自己的女儿,他为诺诺骄傲,诺诺是他最优秀的孩子,她将来会继承他的事业。
可诺诺笑了,她说她不是,她只是陈先生企业的一名员工。
陈先生愣了,他说不是,诺诺怎么会是员工呢?她是他的孩子,他给了诺诺生命,他还会给诺诺更多。
诺诺笑了笑,没有回应陈先生。那天生她的人死了,她却活了过来。从那天起,诺诺再也不是陈家55个继承人之一。
她不讨任何人喜欢,也不依靠任何人。她是诺诺,一个有些疯疯癫癫的小魔女。
诺诺揉了揉湿润的眼角,从白色的床上坐了起来,感应窗帘自动拉开,阳光照了进来,洒满她的红发。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皇后区的南部海湾,内海中央有一座孤岛,那是牙买加湾野生动物保护区。金色的海面有数不尽的白帆浮动,海岸边是郁郁葱葱的公园,远方高楼林立。
妈妈,今天你来看我了么?
诺诺来到窗前舒展双臂,在阳光里向世界肆意展示着她美好的玉体,肌肤上结着一层金黄的光晕。
落地窗是单向镜面,倒不担心有咸湿的小贼偷窥。
床头柜边响起欢快的铃声,那是一条未读短信,诺诺看了看时间。上午9:00,大概是定时发送的,
师姐:
我受执行部临时征召,可能接下来几天都无法参与小组的行动了。非常渴望能有机会和师姐同游哈德逊河,但谁叫我只是个悲催的打工人呢?:(凯撒和洛月学姐那边还麻烦你告知一声。可不要太想我哦。:)
您忠实的,周子桓。
呸!诺诺恨不得唾到某人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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