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后,营地变得一片死寂。
厚重的乌云遮蔽了月光,行走在期间,视野变得深沉而静谧。
南斯手拎提灯,踏着雪回到帐篷里。
两个女孩都蜷缩在睡袋里酣睡,他把提灯放下,然后把一些魔药原料陈列到桌子上。刚才吃饭的那张小桌子上,已经摆上了试管,滴管,电子称和烧杯等东西。
南斯融化了一盆雪,仔细地清洗炼药需要用到的工具。
这些随处可见的东西,在煤油灯的映照下,凭空渲染出几分神秘的气息。实际上也确实挺神秘的,毕竟炼制的过程中出了什么差错……是会让炼药的人直接疯掉的。
清洗完器皿后,南斯打开一个小木盒。
薄荷汁、藓真菌、纯净水……外加10ml的暴食使魔的血液,这就是一個治疗鼠疫的土方子。方子的由来也是个巧合,根据李庭的描述,是很久以前,南湾镇有个人感染了鼠疫的人在临死前进山,打算杀几头异兽拖下来卖掉,给家人留下最后一点钱财。
在和一只暴食野猪搏斗的过程中,他能用的方式都用上了,包括用撕咬下了野猪的几块肉,喝了几口野猪血。杀死野猪后,他也因体力不支陷入昏迷,醒过来时,感觉身上的症状减轻了不少。下山的途中,他在路边摘了些可以提神的草药口服,回到镇子后又昏迷了两天,结果鼠疫居然痊愈了。
根据这个病例,镇子上的人逐渐摸索出了好几个药效不一的土方。
李庭到来之后,筛选出了最合适的那个药方。
按照他的解释,这个药方的原理,和蛇毒血清差不多……暴食异兽的血液中含有血清蛋白抗体,受感染者服用下去后,会在体内生成抗原,可以极大程度提高受感染者的存活几率。M..
“科学改变世界啊……”
南斯感慨一声,打开一个装有血液样本的箱子。
异兽属于变异物种,和非凡搭了边,因此特征比较神秘。它的血液从异兽体内流出来后,会迅速地挥发在空气中,所以需要马上用容器保存起来。
打开箱子后,一股呛鼻的恶臭飘出来。
“血液和内脏腐烂的气味……”南斯瞬间给味道做好分类,然后拿出烧杯,加入事先融化好的雪水,100毫升。
“咕噜咕噜~”
清水很快加热到沸腾。
南斯一只手捧着烧杯,另一只手熟稔地拿过桌上的滴管。
往装有薄荷汁的容器里一插,吸了一管,然后挤进沸腾的清水里。
清水瞬间变成淡绿色。
薄荷的那种清香味弥漫出来,南斯的心情也愈发平和。
前前后后炼了那么多次药,尤其是经历了帮苏小姐炼制“贪婪深渊”的考验,现在一般的魔药已经难不倒他了。
待薄荷汁与清水充分融合后,把1g藓真菌加入烧杯里。
原本的薄荷清香,马上混杂出一股让人头脑更加清醒的古怪味道……南斯不慌不忙地从装血清的巷子里拿起一支试管,将里面凝固的血液倒进烧杯中。
“哗~”
烧杯猛烈地沸腾起来。
血液一混合药液后,就冒出了大量红色泡沫。
过于剧烈的反应,使得透明的杯壁也跟着轻轻颤动起来,鲜红诡异的液体如出触手般沿着杯壁爬上,其中地隐蔽地染上了些许薄荷的绿色。
南斯全神贯注地盯着药液的变化。
混入暴食异兽血液后,烧杯里咕噜咕噜地冒着虚幻的泡沫,仿佛每个泡沫都连接着通往非凡世界的道路。
待薄荷的绿色将血液的红色全部盖过后,他瞬间中断热量供给。
滋!
虚幻的灰雾顿时涌出。
南斯的视线也跟着变得迷糊了起来。
在这片有精神污染的雾气,南斯仿佛来到了地狱上空,脸颊同时感受到了某些恐怖不祥的窥探。他努力不让自己眨眼,保持视线不中断,不给这股力量任何破绽。
灰蒙蒙的世界中,无数画面闪烁。
南斯顿时感到脑袋在无休止地膨胀,有种很快就要被撑裂的巨大痛苦。视线愈发地模糊,看东西都有重影了,耳畔则传来不知是什么奇行种发出的尖锐响声。
女王的精神守护程序可以保他不被控制,但没说可以不受痛苦啊……嗯,没错,女王肯定是想用痛苦来磨炼我的意志……南斯自动替女王找了个非常恰当的理由。
眼前碎片般的图像,极为分散……但其中有一个东西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祂的轮廓逐渐占满了南斯的全部视野。
那是一只类似苍蝇的巨大生物。
暴食君主别西卜的投影么,感觉好丑……南斯摇晃了下脖颈,手朝前一挥:“鱼鱼快动!”
“呜~”
利维坦鲸庞大的身躯从他背后跃出。
恍如巨大的蓝鲸从海平面跃出然后跌落水中那样,小鲸鱼在空中翻滚了一圈,重重砸向翻涌的灰雾海洋。
——哗!
灰色水花四溅。
这一瞬之间的视觉震撼,足够让人刻骨铭心。
利维坦鲸在灰雾中摇曳,庞大的身躯直朝着别西卜苍蝇冲过去,两个君主的投影接触到的那一瞬间,整个时空怦然破碎。所有的东西都先是快速被一只蛮不讲理的大手挤压到了一起,形成极小极小的一个点;当所有东西被压缩到极致的时候,那个奇点徒然爆炸,无数流光从各个方向飞速射出。
南斯的视线瞬间被光线全部占据。
感知迅速变得模糊,各种各样的光加重颜色的深度朝他脸上拍来,红得惊艳,蓝得深邃,黑得无垠……浓郁的光线,胡乱拼凑交叠,如同小孩随意泼洒出来的水粉在眼睛内舞动。
但这样的过程只持续了短短一秒的时间。
下一秒,南斯的视线回到了帐篷内,铺天盖地的光只剩下那盏微弱的煤油灯。
就在这时,他听到风吹过来的呜呜声。
他下意识朝帐篷外看了眼,只见一股雾气飘出了帐篷外面,稀薄的灰色被狂风清扫一空。
几秒之后,一切恢复正常,世界平静如初。
仅仅只是投影的碰撞,两个君主就在自己的意识里奉献了一场宇宙大爆炸般的视觉盛宴,精彩至极迷人至极……南斯思绪纷呈,望着灰雾被吹散的那块地方。
片刻后,他轻叹一声:
“好想迈入非凡啊……”
感慨过后,他来到帐篷外面,捧了一把雪擦擦脸。
回到帐篷内,把第一份成品放好,快马加鞭地开始炼制第二份。魔药的炼制是个既费精神又费体力的苦差事,炼完第二份的时候,他整个身体的肌肤都红透了,就像煮熟的龙虾。
看了看还剩下的二十份血清,他咬咬牙,脱掉外套在帐篷外的雪推上躺了一阵。期间吃了几口雪补充水分,嚼了块肉干补充盐分,很快又重新投入到炼药的工作当中。
新的一天快要带来了,而旧的一天仍拖着沉重的裙裾。
新时间和旧时间交融互汇,一如海水和河水在河口争锋夺势,彼此相持不下。
南斯争分夺秒地炼药,只希望能炼多几份样本出来,能给专业的医生提供更多的临床数据;旁边的睡袋里,两个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悄悄在暗中注视着他。
“咕~”
猫头鹰在发出软萌软萌的叫声。
南斯停下炼药,呆坐了一阵。
他闭上了眼睛,似乎就要睡了过去,但过了几分钟,他又站了起来,起身走到帐篷外面。已经到了后半夜,大山在黑暗中安谧地沉睡着,空灵寂静,星光稀薄。
在雪地上躺了好一阵,他又钻进了帐篷里。
同样稀薄的星光之下,数百公里外的新横滨修道院中,时崎眼望着北边的方向。她碧绿色的双瞳,泛着微弱的光芒,以及一丝丝的期盼。
课长虽然很不让人省心,但此时的副官,却有着一股对上司盲目的自信。她是非常聪明的人,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已经察觉到了他身上所具备的浪漫气质。
这种浪漫并非是常人所理解的浪漫。
准确点来说,是一种生活态度上的浪漫,率真与狡猾并存,关键时刻可以做出大胆决断;能用心底最真实的那一面接受命运,却又从不放弃抗争的美好特质。
时崎身后的大床上,蕾娜修女翻了个身,嘴角勾着愉快的弧度。
这个单纯而善良的修女,正在做着美梦,真好,愿她永远不会被噩梦所困扰。
距离修道院很远的方向上,漆黑的维港水道,划过船舶行驶的灯火轨迹。船舶的前方,是灯火辉煌的巨大城市,是上千万人赖以生存的家园。
在这么个动荡不安的雪夜里,大部人都早早睡了过去。
但每一家医院,都灯火通明。
每一点光芒,每一身白衣,都带着温情的重量。
它们忽而静止,忽而流动;
忽而平行,忽而交汇;
如同一道道生命的轨迹,在危难关头发生的重叠。
原本是不同阶级的人类,暂时放下了傲慢与偏见,开始一起努力。作为观者,我们无法知道未来会发生怎样的碰撞,我们只能从它们所承载的重量,去主观地推测他们未来的命运将会如何。
挫败的重量、阴谋的重量、屈辱的重量、泪水的重量……这些无形的重量,最终都将汇聚到一起,形成生命的重量。
黑夜很快就会流逝而去,拂晓即将到来。
旧时代的弄潮儿很快就会被时代洪流所淹没,新的时光即将翻过新的一页;这是最美好的时代,这是最糟糕的时代;我们应有尽有,我们一无所有;我们正在直登天堂,我们正在坠入地狱……狗屁!玛莲修女骂骂咧咧地从病床上翻下来。
穿着病号服,脸色苍白的她艰难地走到窗口,往北方看去。
清冽的晨风吹醒了这座沉睡的巨大都市,启明星在偏冬的方向闪烁着。
坏修女咬牙切齿地哼了声,冲着远方某人骂道:“狗东西,这一周之内若是还见不到人,老娘不在你头上种一片能跑马的大草原老娘就改姓阿德尔——”
※※※※※
“阿嚏~”
南斯打了个喷嚏。
“怎么回事,感冒了吗……”他揉了揉鼻子,感到有些昏昏欲睡,“我这么努力,应该不会有哪个没良心的在背后偷偷骂我吧?”
自言自语地嘀咕了句,他把最后一份魔药装好,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
差点就要累死了啊。
强撑着最后一点精神,南斯提着药走出帐篷。
刹那间,寒冷的山风迎面而来。
冷空气从不鼻孔一下子冲到脑门,冰冷与刺激让南斯全身抽搐了几下。
天空已经放亮了,微弱的阳光支撑着薄暗拂晓天空上陡峭的云团,四周一片洁白。营地旁边光秃秃的树木,像潮水过境留下的漂流物,失神地交叉着枝桠。
好想睡一觉啊……南斯打着呵欠,钻进了李庭的工作帐篷。
这是个很邋遢的大帐篷,地面有一排专业书和散乱的文件,炉火燃得白亮,炉架上水壶冒着热气。
火炉旁边有张临时搭起来的病床上,上边躺着一个男人。
李庭在床边站着,神情严肃。
“怎么了吗?”南斯走上前问。
“你来得正好!”李庭的眉梢掠过一丝喜色,问他:“药炼好了没?”
“可以了。”南斯把箱子递过去给他。
李庭打开看了眼,病床上的男人同样看过来。
“全炼好了?”李庭神情诧异,“不是说魔药很难炼的吗?你一晚上就能炼二十多份?”
“我比较熟练而已。”南斯打着呵欠说。
“一晚没睡。”
“嗯。”
“辛苦了,等会去休息一下吧。”李庭朝他鞠了一躬。
“大礼就免了。”南斯无聊地摆摆手,“真要鞠躬,去和清显鞠躬吧。为了你们家这点破事,我可是操碎了心哟。”
“会,会的,有机会的话……”李庭尴尬地抓了抓头发。
该死的理工男……南斯绝望地叹了口气。
李庭从箱子里取出一份成品魔药,递给病床上的男人:“喝了它,有什么异常马上和我汇报。”
“谢谢老爷!”男人接过魔药,咕噜一声咽下,又感激地看向南斯,“谢谢阿德尔先生。”
南斯注意到他的双手打着哆嗦。
“我太害怕了。”他解释道,“如果没有这药,我可能会死的。”
“感染了?”南斯问道。
“对。”李庭接过话。
男人掀开了毯子和裤腿,让两人看了看大腿上的红斑,还有肿胀的淋巴结。
“我是今天早上才出现的症状。”他神情惶恐,不安地和两人解释道,“在出发前,我都没感到疲劳,也没有发烧和身体不适。没想到今天一觉醒来,整个人就不对劲了。”
“安下心来,不要激动,也不要内疚。”李庭出言安慰,“这里的每一个人身上都可能携带者鼠疫细菌,谁发病都不稀奇,调整好心态面对吧。”
“听你这么一说,我感觉有点不对劲了……”南斯摸摸自己的额头,“我现在头晕眼花,浑身发冷,是不是也中招了?”
李庭转过身来,神情严肃:“你是又累又饿所以身体在抗议而已。”
“……好像也是。”南斯打了个呵欠,摆摆手,“我回去补补觉,有问题第一时间叫醒我。”
“等等!”
“还有什么事?”
“吃点东西再睡!”
“谢啦。”
南斯接过他扔来的一袋烙饼,边走边啃。
回到帐篷后,连衣服都没换就直接钻进睡袋,几秒钟后,鼾声震天而起。
“他以前都不打鼾的,看来是真的累坏了。”早就醒了,但窝在睡袋不肯出来的苏莎说道,然后伸手揉揉李清显的脑袋,“大人都在努力,小不点啊,你也懂事点吧。”
李清显摆出天真的表情,问她:“那苏姐姐怎么还不起来干活?”
苏莎老脸一红,脑袋缩进睡袋,小声嘀咕:“姐姐今年才17岁零96个月,还没成年,不算大人……”
“大人都在努力,苏姐姐啊,你也懂事点吧!”
李清显原封不动地把话还给了她,然后脑袋也缩进睡袋里。
“影子,”她悄悄把影子叫出来,低声吩咐:“从今天开始,大叔炼药的时候,你就在旁边帮忙把。就算他用不到你,帮忙端茶递毛巾,捶捶肩膀按按腿也行的……”
影子:emmm
居然让我和大叔彻夜相对,本体你是真的心大啊……影子有些腹黑地想到,再这样下去,影子就要比你先一步被大叔攻略了。
唔,嘿嘿。
这样好像蛮好玩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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