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沈伯义忽然鬼鬼祟祟来到了张钢铁屋里。
“你悄悄去告诉圆圆,脱脱大人与我约在西郊一间叫三全居的小馆午时见面。”
沈伯义小声说道。
“为什么要悄悄去?”
张钢铁顿奇,他这么小心难道是发现了什么危险?
“你瞒着我去告密,自然要悄悄去,难道堂而皇之当着我的面去么?”
沈伯义白了张钢铁一眼,这徒弟怎么就不明白为师的心呢?经过昨日一闹,沈伯义和汤圆圆在大都的处境很危险,留汤圆圆一个人沈伯义不放心。
沈伯义说完又鬼鬼祟祟回去了,张钢铁无可奈何,只好去敲汤圆圆的门。
“脱脱大人与我师父约在西郊一间叫三全居的小馆午时见面。”
张钢铁原话原传。
“为何告诉我?”
汤圆圆觉得很奇怪。
“我大概、可能、也许是不放心你一个人?”
现在的张钢铁骗人很有一套,演技也磨炼到了一定水平,骗骗汤圆圆不在话下,可他却故意演了个假的,他知道沈伯义是不想让汤圆圆知道这是他的意思,但张钢铁却偏偏想让汤圆圆知道,张钢铁年轻时羞于表达,全靠一个好大哥才撮合成了初恋,眼前这二人虽然三十啷当岁,在爱情里却如同两个三岁小孩一样拎不清,和当年的张钢铁有一拼,张钢铁如今混到了好大哥的年纪和阅历,也该像好大哥一样回馈于人发光发热,至于赫启宏,这世上有的是凉快的地方让他待着。
张钢铁的话简洁明了,汤圆圆若是听不懂就真成三岁小孩了,脸上顿时乐开了花。
“你是不是发现哈麻府上一夜之间添了数百名侍卫极不寻常?”
汤圆圆忽然问道。
“什么?”
张钢铁愣了愣,随后恍然大悟,这是汤圆圆要回传的话,她大闹刑部的目的是试出赫启宏关在什么地方,哈麻府上一夜之间加强了守卫,很有可能是不打自招,显然汤圆圆安排了不少眼线,话说哈麻不就是钱一空口中以美色迷惑皇帝的那个人么?
“我在大都人生地不熟怎么发现的?”
你要我直传还是拐弯传?
“你昨晚梦到的。”
汤圆圆喜滋滋地关上了门,梦到个鬼,张钢铁继续无可奈何,这两个人揣着明白装糊涂,真是一个比一个可爱。
“话带到了?”
沈伯义一看敲门的是张钢铁,一把将张钢铁拉进了屋。
“是。”
“她怎么说?”
沈伯义劈头盖脸问道。
“她说你们爱去哪去哪,与她无关。”
谁还不是个可爱的人?张钢铁深知着急使人深陷的道理,你可爱地退避,我也可爱地推搡。
“她…她怎会如此说?”
沈伯义一脸惊异。
“你昨天走得那么凛然那么从容,她一定还在生你的气。”
张钢铁的分析很符合常理。
“若不是你我能走那么快么?”
想起张钢铁昨日在汤圆圆面前狠戳自己痛处,沈伯义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师父莫急。”
张钢铁笑了笑。
“以徒儿对女孩的了解,她们说不要就是要,说不想就是想,说不喜欢就是喜欢,她们越是拿话气你越说明心里在意你。”
这些道理后世多的是科普,张钢铁乃是照猫画虎。
“真的么?”
沈伯义又想起昨日汤圆圆说一日不见赫启宏便思念得很云云,当时险些气得他吐血而亡,果然是欺人欺鬼难自欺,此时经张钢铁一语点醒,一颗心顿时砰砰直跳,她真的是故意气我的么?真的在意我么?真的真的么?
“不信咱俩打个赌,我赌她午时必到。”
这个赌能输就有鬼了。
“我姑且信你。”
沈伯义怎么能赌她不来呢?
“师父,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哈麻府上一夜之间添了数百名侍卫,极不寻常。”
张钢铁依旧原话原传。
“哈麻?你怎会梦到他?”
看样子沈伯义知道这个人。
“徒儿过于担心师父与汤女侠,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此人需多加留意。”
“一场梦罢了,哈麻乃脱脱大人亲信,何需留意?”
沈伯义不以为然。
“你说什么?”
听到这话,张钢铁浑身剧震。
“脱脱大人一向与太平、别尔怯不花等不和,唯独哈麻始终支持脱脱大人,脱脱大人复相后推举他做了中书右丞,甚是亲信。”
这都是鲜为人知的旧事,沈伯义也是听沈闹说的。
“我们恐怕不能去见脱脱大人了!”
脱脱的亲信以美色迷惑皇帝上位,脱脱能是什么好官?难怪辞了官还能复出,赫启宏若真在哈麻府上,去见脱脱才是自投罗网,张钢铁左思右想,当年的脱脱平易近人,实在看不出一点奸恶的样子,若全是假象,那脱脱的城府就过于深了。
“为何?”
沈伯义问道。
“我刚才说的其实不是梦,是汤女侠亲口告诉我的,这是她大闹刑部的目的,哈麻府上一夜之间加强了守卫,很有可能赫启宏就关在他府里,哈麻若是脱脱大人的亲信,见你恐怕是他们的毒计。”
沈伯义听完沉思了良久,最终长长叹了口气。
“脱脱大人与家父相识多年交情匪浅,他不会害我,即便是陷阱,为了老二我也非去不可。”
有一种东西比性命更加重要。
“你去告诉圆圆,我与脱脱大人的约定有变,改日再约。”
“我不去。”
张钢铁答得斩钉截铁。
“咱们三个人在一起刀山火海都闯得,一旦分开难免被逐个击破。”
游戏爱好者张钢铁岂会不明白葫芦娃救爷爷的下场?
“你决定了?”
沈伯义面露喜色,似乎是为有这样的徒弟感到欣慰。
“决定了!”
“好,那也仍需知会圆圆一声,巳时初与你我一道出发。”
“行。”
张钢铁说完转过了身,哪知刚走出一步,忽听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竟是沈伯义欺身过来,若不是张钢铁功力突飞耳聪目明绝听不到,沈伯义不想让张钢铁蹚这趟浑水,想点张钢铁的穴道,可他不知道张钢铁的武功已今非昔比,沈伯义手未触到,忽见张钢铁的身子以近乎鬼魅的身法前倾而去,上半身与地面将贴未贴之时一个旋身翻转过来,也不见他点地借力,身子便又缓缓升了起来。
“你这是什么身法?”
沈伯义抬着二指呆立当地。
“这叫摸鱼荡,没见过吧?”
张钢铁笑道。
“没见过,连听也不曾听过。”
“徒儿有绝顶奇遇,不是你的累赘。”
张钢铁有心教他绿漾神掌,可时间太仓促了。
“我不是当你累赘,是为了保你性命,此事本与你无关。”
“赫启宏救过我的性命,我也非去不可,还是方才那句话,咱们三个人万万不能分开。”
张钢铁同样有比性命更加重要的东西。
“即是如此,那我们便生死与共。”
沈伯义大为感动,刀山火海?有好徒弟和圆圆作伴,何所惧哉。
巳时初,沈伯义与张钢铁出客栈后藏到了暗处,果见汤圆圆跟了出来,证实张钢铁赌对了,二人到三全居后屁股还没有坐热,汤圆圆也进了来,不理会二人,独自坐在远处一桌喝茶。
城郊小馆客源稀少,一直只有他们三个,午时过半,终于又进来两人,均套着连帽披风,长长的帽檐挡住了脸,张钢铁心想丞相出府应该是左拥右簇护卫无数,不会是这身行头,也就没留意,哪知那二人扫了一圈,见管内无人后径直走到了他们桌边,张钢铁这才看清其中一人竟真是脱脱。
“少城主请了。”
脱脱抱拳说道。
“大人请了。”
沈伯义连忙起身还礼,他也没想到脱脱如此轻装简行。
“这是小徒徐达。”
脱脱指着身边的人介绍道,听到这个名字张钢铁猛地一惊,他记得朱元璋手下有几员大将,其中一员就叫徐达,张钢铁仔细打量,这徐达二十岁左右年纪,和朱元璋年纪相仿,生得倒是一脸英气,可徐达怎么会是脱脱的徒弟?朱元璋和脱脱完全是敌对势力,张钢铁想了想,大概是同名。
“这是小徒张钢铁。”
沈伯义也指着张钢铁介绍,两人不约而同各带了一个徒弟,相视而笑,四人互相见了礼,这才相继落座。
“敢问少城主,昨日是否去了刑部?”
脱脱开门见山问道。
“是。”
沈伯义敢作敢当。
脱脱脸色变了变。
“外界纷传我与沈城有私交,昨日之后大都人心浮动,周遭恐多有眼线,故而选了这么一间荒僻小馆,少城主莫怪。”
原来他是怕被跟踪才这幅打扮而来,张钢铁见他言语之间颇为坦荡,不像是装模作样,心里惊疑不定。
“大人见外了,大人甘冒奇险来见小侄,小侄感激之至。”
“少城主此番是否为纥石烈启宏之事而来?”
“正是,纥石烈启宏乃小侄八拜之交,小侄不能坐而不管,但凡有一丝办法也不会叨扰大人。”
“纥石烈启宏确已自首,然上月被秘密押往别处,刑部一无卷宗,我也不知其去向。”
听到这话,沈伯义脸色立时黯淡下去。
“少城主不必伤怀,我虽不知其去向,却有线索可循,我与哈麻反目之前曾在哈麻府上见过神算子钱一空。”
沈伯义与张钢铁互看一眼,脱脱与哈麻反目?这是他在骗人还是真的?
“当时哈麻遮遮掩掩我便起了疑心,钱一空乃太平手下走狗,六年前为太平献了不少毒计,纥石烈启宏自首之初他多方现身,我猜纥石烈启宏的失踪又是他设计对付沈城的毒计,昨日刑部之事一起,哈麻当即调了八百禁军回府,此事与哈麻脱不了干系。”
脱脱说的竟和汤圆圆一致。
“据小侄所知哈麻是大人亲信,为何会与大人反目?”
说来听听有没有像样可信的理由,若经不起推敲,他就是在骗沈伯义去哈麻府上自投罗网。
“此人心术不正,当年我困窘之时他一力回护,我只当他对我有知遇之恩,殊不知他乃是借我上位,为人臣子不思为国效力为君分忧,净干些无齿龌龊勾当,如今又以外门邪道蒙蔽圣上误了国政乱了朝纲,我岂能与此等奸佞同流合污?”
脱脱说得义正词严,沈伯义听得既感且佩。
“常听家父言说脱脱大人乃当朝第一贤相,果真名下无虚。”
沈伯义有意无意瞟了张钢铁一眼,像在责怪他胡言乱语。
“城主谬赞,为人臣尽人事罢了,圣上已颁发谕旨着我南下镇压红巾军,不日便将启程,纥石烈启宏之事恐不便插手,我有一条下策不知少城主可愿一听?”
张钢铁听得暗暗称奇,兰儿竟然说对了,脱脱真的要南下镇压反贼,只不过晚了整整一年。
“愿闻其详。”
沈伯义喜道。
“少城主乃人中之龙,不该为此等宵小牵着鼻子走,若能设法擒住西天妖僧,哈麻必定言听计从,若能借机除去妖僧更是好事一桩。”
脱脱这样刚正不阿的好官对诸如哈麻之类做法本就深恶痛绝,不与哈麻反目难道像别的官员一样阿谀谄媚沆瀣一气抑或阳奉阴违明哲保身么?朝野之中这样的人比比皆是,若脱脱亦如此,沈闹何屑于结交?
“怎样才能找到西天僧?”
沈伯义深以为计,这样也能帮脱脱对付哈麻,两全其美。
“妖僧好色不胜,近日千香阁出了一名花魁,称有再世妲己之容,且弹得一手好琵琶,然每日只选一名恩客入幕听曲,妖僧去了三天无缘得见,今晚势必再去。”
“多谢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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