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元龙领着山贼队伍们带着抢来的粮食和马匹在树林里穿行，转移到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停下休整。那些白米白面简直就是山珍海味，更别说还有给军官统领们准备的烧鸡烤鱼肥猪肉。美中不足的是战斗中有些食物被唐玉生那个神秘小盒里的粉末污染，带着一股诡异的臭味。
“唐兄，你那毒气是哪来的？”湛元龙问道。
唐玉生对傅毕诚努努嘴。傅毕诚放下手中的鸡骨头，笑道：“是愚兄配置的，本来想着行走江湖时用来防身逃跑，想不到今日派上了用场。”
湛元龙对他拱拱手。不用说，山寨泉水里的毒也是傅毕诚下的。
傅毕诚正色道：“寨主高义。想不到竟然为了我们几个通缉犯，动用全寨的兵力保护我们，还因此死了几个兄弟。”
“傅先生不必见外。他抓不到你们，屠了我的山寨，拿回去也是一件大功。我等同在一条船，须齐心协力方能渡险。”
“我本以为，逃出山寨后你会带我们往深山里躲藏。没想到绕到官军后方，出其不意，实在佩服。”
“藏是藏不住的。潜龙山说小不大不大，且粮食缺少，躲着早晚是全军覆没，不如攻其不备，放手一搏。”湛元龙说，“看这粮食的数量，那个杨一熊带上山的人恐怕接近一百。官军武器精良，训练有素，唯有集中我方优势，攻击其薄弱，才可取胜。”
唐玉生抹抹嘴站起来，说：“那杨一熊是个有功夫有见识的。今晚遭此一劫，他人困马乏，一定会退却，但修养好了还会再来。我想，他的目标是我，给我一匹快马，翻过潜龙山，我到山那边的村镇里去。他抓不到我，自然就退却了。”
“那怎么行！傅大叔说现在周围村庄可能都有眼线，你少逞英雄！”姚芷萱急忙说。
湛元龙也摇摇头：“这话在理。出了山，你也逃不远，何况傅先生和姚小姐的安危，凭我们山寨的力量无法保证。抢来的粮食最多坚持七天，这七天杨一熊如果增兵，或者在山中各处建造简易堡垒，分割蚕食，逐渐缩小包围，我们一个也跑不了。”
唐玉生手里捏一支箭，用箭杆儿轻轻敲打一匹军马的额头，像是在和那匹马聊天：“要我说嘛……射人先射马……”
擒贼先擒王！
湛元龙目光一闪，炯炯凝视唐玉生。
唐玉生举起短刀，用拇指顶出一寸刀刃，漆黑的刀锋宛如一只隐藏在丛林深处的猎豹。“月黑风高，我倒想试试能不能做个了断。你可明白？”
湛元龙默默点点头，指着西南方漆黑的夜空说：“从这里往那个方向走七八里地，就是潜龙山最高的主峰，我们唤作龙头峰。白天可以看见潜龙山几乎所有地方。”
“好！我们立刻去拿下高地！”唐玉生收刀入鞘。
“不不，不能去那里。其实抢了粮食之后我一直在绕着它走。”湛元龙摆摆手，“刚才你也看到了，巡捕房和城防营的官兵都在山上。官军进山，恐怕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去占主峰。我敢断定，此时龙头峰已经被官军占住，搞不好还有埋伏。”
“啊这？”唐玉生有点不好意思，尤其在姚芷萱面前。
“弟兄们都过来，听我说。”湛元龙浅浅一笑。
却说孙扈本来带着士兵在天坑另一侧通道外埋伏。蹲在草丛里大半天，半根贼毛没见到，倒是蚊子吃得饱饱的，手指一碾，立刻爆开，黏糊糊的全是自己的血。半晌传来山寨泉水有毒，运粮队半夜遭劫的消息。驻守山寨和运输粮食的可都是他城防营的人。气得孙扈又急又恼，领着队伍就要下山。结果点起火把一看，却找不到路，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黑夜里带着大伙儿在树林里走来走去，竟然失去了方向。
孙扈黑着脸，满身大汗，又累又饿，心里盘算着下山之后如何把过错全部推到杨一熊头上去。五千两银子可以不要，但是他非要在赵知县那里参杨一熊一本。他可是省里提督派下来的驻防军官，他倒要看看那个赵知县卖谁的面子！
正气急败坏地想着，前面探路的两个小兵跑回来，禀报道：“报告孙爷，前边山路上有五六支火把！”
“嗯？”孙扈顺着小兵指的方向看去，的确有五六个火把在黑漆漆的林子里若隐若现。“那是什么地方？”
“回孙爷，夜里看不清楚，但是四面八方就那座山头特别高，好像是杨捕头让占领的高地。”
孙扈摸摸汗水打湿的胡子，大喜：“我们的人在山上埋伏，绝不会点起火把在半山腰里转。想必是那伙山贼，夺了粮食要转移。奶奶的，却不想撞到老子脸上来了！弟兄们打起精神！熄灭火把，全速前进，抓住人犯，个个有赏！”
“可是孙爷，这黑漆漆的林子里，深一脚浅一脚，不点火把哪里走得快？”
孙扈思忖一下，耳听得附近似乎有水声，原来是一条浅浅的溪水。孙扈笑道：“天助我也！附近并没有河流经过此山，溪水必定是山中泉水汇聚的。沿着溪水往上走，盯紧那几个火把！”
队伍离火把的位置越来越近。孙扈紧紧盯着它们。那些火光在原地走来走去，似乎是山贼们在休息。孙扈对手下说：“山头上是我们的人，让他们包下来！”
“是！孙爷，小的这就去！”
孙扈踢了他一脚：“去个屁！你的信号弹呢？捅腚眼儿的吗？”
“是！”小兵连忙摸出信号弹，朝天发射。黑暗的潜龙山主峰脚下炸开一朵小小的烟花，主峰上的守军小队立刻就能看见。
孙扈拔出刀来，大喊一声：“弟兄们给我上！”士兵们纷纷拔刀，往那已成瓮中之鳖的火把处冲去。
几个脚快的家伙率先杀到，下一刻便傻了眼，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那几匹军马，马鞍上插着火把，在这片地方走来走去吃草。
孙扈赶来一看，大呼中计。丛林里顿时杀声四起，山贼们从两翼包抄过来。这群又累又饿的兵被吓破了胆，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屮！”孙扈大骂道，他一把扯掉头巾，握紧刀对着黑暗的丛林。忽然风声响过，手上一阵剧痛，低头一看，一根银簪稳稳扎进小臂。孙扈强忍疼痛，拔出银簪，随手往银簪飞来的方向掷去。“奶奶的！给我玩儿阴的是吧！直接来吧！”
唐玉生提着短刀，轻轻从林子里走出来，脸上挂着狡黠的微笑。不过林子里太黑暗，双方彼此看不清对面表情。
“你爹爹唐玉生在此，何不下拜？”唐玉生大笑。
“好贼！吃我一刀！”孙扈劈头盖脸朝唐玉生砍去。唐玉生侧身一躲，那把刀齐刷刷砍断一丛灌木。
“你不是能杀死臧县尉吗？躲什么呀好大儿！”
“虎毒不食子呀！你快回去吧！爹爹不忍心动手！”
孙扈环顾四周，发现唐玉生周围全是草丛树影，里面恐怕藏着人。他退了几步，笑道：“雕虫小技，瞒得过我？有种的出来，明里单挑！”
忽然，一声“杨捕头，久仰！”从头上传来。孙扈大惊，急忙抬头一看，一个黑影从树上跳下来，两膝砸在他肩膀上。巨大的冲击力差点把他砸跨。到底是城防军的管带，他孙扈可是在北方边疆重镇历练过的汉子。他身子一弯，卸去部分力量，顺势滚到旁边的草地上。树上跳下来那人举起大刀就朝他砍来。孙扈一边后退一边格挡。树上这人空有一点蛮力，出刀却毫无章法。孙扈站起来卖个破绽，那人一刀砍进了旁边的树里，刀刃卡在里面一时拔不出来。
“好儿子！看刀！”孙扈一脚踹倒他，一刀劈向他要害。
唐玉生忽然从树后窜出来，短刀伸出，挡住这致命的一刀。然而唐玉生单手持刀，力气不足，短刀竟然被孙扈的蛮力震飞了！
“两个一起死吧！”孙扈又挥一刀要砍唐玉生的头。唐玉生敏捷地一缩身子躲过，从怀中摸出一只小葫芦，往孙扈脸上一浇。孙扈只觉得眼睛里好像进了辣椒水，刺痛无比，什么也看不见。倒地那人趁机拿刀背在他后脑狠狠一拍，孙扈低吼一声栽倒在地。
“杨一熊抓到了！放！”湛元龙对山贼们喊道。山贼们立刻让出一条路，那些残兵败将连滚带爬地跑掉了。
“又是傅，傅先生的，暗器？”湛元龙拄着刀喘气。
“没错。还挺好用。”唐玉生闻了闻葫芦口，辛辣的气味呛得他直打喷嚏。
“就是，就是有点儿，阴损。像，像女人用，用来防身，的。”
“唔，”唐玉生挠挠头，“大概就是给女人防身用的吧。我从姚芷萱包袱里摸出来的，我也不太懂。”
“刚才发了信号弹，增援恐怕就在路上，赶紧把杨一熊带走。”湛元龙调整好了呼吸节奏，把脸朝地的那家伙翻过来。
唐玉生从马背上取来火把，照在他脸上，惊讶道：“咦？这不是杨一熊啊！”
“你认识？”
“不……我在酒宴上见过他，但那天太吵，他又不怎么说话，我就没听过他的声音。”唐玉生在孙扈怀里摸了摸，摸出一块令牌，“这倒霉鬼是城防营的！”
忽然，山坡上一颗信号弹划过夜空，紧接着又是一颗。双重信号，目标出现，确认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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