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一熊抬头看见坡上几个人里,果然就有那个黑脸唐玉生和白脸姚芷萱,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和山贼勾结在一起。杨一熊懒得多想,抬手从背后箭袋里摸出一支,张弓搭箭,不得不发,直往唐玉生出射来。杨一熊的动作唐玉生看得清楚,早有防备,抓住姚芷萱往地上一蹲,那支箭便从他们头上飞过,带着尖锐的破空声。
“是官兵!第三式!走!”湛元龙吼道。他们手中没有武器,必须迅速返回天坑寨里抄家伙。唐玉生扛起姚芷萱就跟着湛元龙跑,只是没听明白什么第三式。
但傅毕诚很快就明白了。二十来个人目标极大,要是一起往隧道入口跑,杨一熊就能像赶鸭子一样把他们全包了。湛元龙一声令下,他们分成三路撤回树林,每一路都有一两个身材矮小但腿脚敏捷的山贼往山林的各个方向跑去,吸引官兵的注意,掩护山贼中战斗力稍强的“精锐”返回山寨。看来所谓第三式,就是湛元龙根据各种假想的突发情况设置的应变策略。
“第三预备”有些效果,但效果不大。潜龙山曾经有一条过往客商行走的大路,虽然长满了野草荆棘,但仍然可以辨认出来,算是一条快道,只是难以跑马。那个被杨一熊射杀的山贼急于报信,结果把杨一熊引到了这里。湛元龙等在快道旁边的坡上,等杨一熊率领巡捕房爬上斜坡,只见树林各个方向都有人影在逃离,宛如树倒猢狲散。那些掩护山贼主力撤退的几个人在安全的范围外织造怪响,或者大声辱骂。捕快们不知道虚实,拔出刀,拉开弓箭,警惕着树林里的动向。
杨一熊冷笑道:“雕虫小技。平日兴许有用,可今天你们带了个女人。”转头指了一个人说:“叫城防营的人过来,不用搜山了,人犯在这边!”
那个捕快从包里摸出一个竹筒,吹亮火折子点燃,往天上一指,一枚信号弹拖着烟雾冲出好几丈,在半空中“砰”地炸开,声响在山中回荡。
即便是兵分三路,但山贼平时走的那条小道因为踩踏,植被更稀疏,这种崎岖复杂的地形上,山贼们肯定会带着姚芷萱走这条路。只是树林恐怕有伏兵断后。杨一熊带着队伍放慢脚步顺着那条路前进。
一支冷箭从茂密的杂草中射出,命中一名捕快的大腿。那人惨叫一声,蹲坐下来。杨一熊看了一眼,脸上露出嘲讽的笑。他笑这草丛中的笨贼,原本想用冷箭吓阻他们,但无奈的是这只冷箭无论是准头还是力道都欠火候,只是在倒霉的捕快腿上留下一道比较深的伤口,连肉都扎不进去,完全暴露了防守力量的薄弱。杨一熊大喊:“弟兄们别怕!这帮蠢货没有本事,这是吓唬咱们。拔刀,跟我冲!”
巡捕房士气大振,雪白的利刃纷纷出鞘,大步流星朝湛元龙撤退的方向跑来。杨一熊的判断很准确,很快捕快队就追到了那个挂满藤条的通道入口处。山崖顶部垂下来的藤条还在摇动,但此时并没有一丝风,显然他们刚钻进去不久。捕快们鱼贯而入。此时正是下午,太阳在山的另一边,通道里光线阴暗,但仍然有足够照明的光透过那些遮掩通道的植物照进来。
通道不长,很快就跑到头,可以通过出口看到那头的山崖和房屋了。然而正要杀出去时,出口上方忽然滚下来七八块百来斤重的岩石,还好杨一熊反应迅速,不然就要被砸死在下边了。
这些岩石横七竖八挡在前面,当然并没有把出口堵死,但如果想慢悠悠翻出去,恐怕一探头就会被埋伏的人砍烂。杨一熊小心地透过岩石堆上方的空间观察,发现这似乎是一个天坑。
“走,先退回去。”杨一熊命令道。
几百步开外的通道入口,忽然窜起火光,有人从入口上部隐藏的岩穴里扔下来一大堆干燥的木柴,此时那些浸了松油的木柴被引燃,火苗噼啪作响,浓白的烟雾滚滚升腾,缓缓朝通道里袭来。捕快队里顿时有人惊慌起来。
“不要乱!打湿面罩,蹲下来!”杨一熊从水壶里倒水,湿润面罩,捂住口鼻。捕快们定住心神,纷纷照做。通道并不是密闭空间,很多烟雾都从那些遮蔽通道的植被之间散了出去。洞口的藤条是湿润的,只有靠近火源的藤条被烤干,发出嘶嘶的声音,但不会大规模燃烧。而且,增援的城防军很快就能顺着火源找到这里。不管是落石还是放火,在人数优势面前,只能略微阻挡杨一熊。城防军很快赶到,火势被迅速控制。
杨一熊擦擦脸从通道入口钻出来,一脚踩灭一块柴火。城防军的头子孙扈连忙迎上来,拱手道:“杨捕头没事吧!”
杨一熊摆摆手,说:“不碍事,我们不过吸了几口烟。那里面是个天坑,进去的口子被几块石头挡住了。”
孙扈说:“好!杨捕头暂且歇息,我带弟兄们去打通道路。”
巡捕房的捕快们撤出通道,城防军们进去了。
一个捕快问杨一熊:“杨捕头,这群**要抢咱们功劳!”
杨一熊擦擦汗,环顾四周,说:“让他们去吧。我敢断定,他什么也捞不着。我看过了,那里面是个天坑。那堆石头拦不住我们的,山贼心里肯定知道。所以,天坑里面还有别的出口,等石头搬完,他们早溜了。歇会儿吧,累得够呛。”
果不其然。等杨一熊带着巡捕房重新进入天坑山寨里时,孙扈的城防军也把方圆十几丈的天坑翻了个遍。收获自然是有的,那就是鸡舍里的一片灌木后边有个小洞,洞里被石头封死。湛元龙他们从这里走的时候甚至还把那几只鸡也抓走了。
一张椅子从大木屋里飞出来,撞倒了院子边上的篱笆。孙扈大发脾气,无能狂怒。
“可恶!”孙扈一脚把堆在竹筐里的红薯踢倒,见杨一熊来了,稍微收敛收敛脾气,拱拱手道:“杨捕头,贼人都跑了。山深林密,恐怕不好追。您拿个主意。”
杨一熊抬头一看,天色渐晚,秋天的太阳很快就会坠下去。他这一百号人总不能冒着夜色去山里。杨一熊四处张望,目光落在那一筐红薯上,好像想到了什么。他又到鸡舍旁边开垦的那几丈方圆的土地查看,笑道:“这伙山贼日子过得真是辛苦!山路荒废已久,他们抢不到财物,只能在这小小的天坑里自食其力。慌忙逃跑,没有干粮,我看他们吃什么。”
“山这么大,总有野菜野兽可以吃吧?”
“山虽然大,但也不是什么深山老林,给我个一千正规军我能把他们像网鱼一样捞出来。他们一伙贼有二十人上下,天色渐晚,他也不知道林子里什么地方有我们的人。就算天亮了抓鱼打猎,生不生火?生火起来冒不冒烟?就算不吃饭,水总得喝吧?沿着水源搜索,总能找到踪迹。这种地方不会有复杂的水系,刚才路上那条小溪就是这片山的主要水源。趁着天还没黑,派二十个人去,循着溪水往上找源头,能堵住就堵住,堵不住就把底下的黑泥黄沙都给我翻出来,要喝就喝泥巴汤。孙兵总,你看,锄头都给你准备好了。”
孙扈哈哈鼓掌,连连称赞。
杨一熊来到天坑的小泉边,望着清冽幽凉的泉水。这泉水是从山岩里流出来的地下水,哪怕地下水的补给源是地表水,经过山体的过滤,水质也会很好。“粮也在这里,水也在这里,我看你们能在山里憋多久。”又转头对孙扈说:“只是我们得到消息时匆忙赶来,手中连随身干粮都没有预备。这会子小镇上的防务应该已经由冯州团练那八十多人接管了。小镇已经没有价值,派人去把他们叫来,顺便带上足够的补给,我们的人也不能挨饿。”
一个小兵就要去传令,孙扈却把他叫住了。孙扈堆出笑脸,说:“且慢。如果是调粮,山下村庄足够了。我亲自出钱,都是为了缉拿凶手嘛!不打紧。只是这天色已晚,眼下把团练的人叫上山来也没有什么用嘛。那可是群老爷兵啊!好吃好喝的镇子不住,来山上喂蚊子,要抓不到人,那可要蹬鼻子上脸喽。”
杨一熊明白了。眼下唐玉生和姚芷萱志在必得,他不想多一个人来分那五千两赏银。杨一熊拉下脸来,说:“孙扈,要是他们连夜翻过山跑了呢?”
“两个人兴许能跑,可二十几个山贼能跑去哪里?山那边是太平村镇,通缉令早就贴过去了。杨捕头,我可是知道你在远近的村镇里都埋了眼线。唐玉生要是丢下女人自己出逃,被你的人盯上,你再去抓捕,我手底下的弟兄们可就白跑一趟,无非打死一堆山贼,抓个漂亮淫妇儿。”孙扈脸上堆笑,但那笑容分明告诉杨一熊,他手下的兵在这里并不全归杨一熊管,必要时候他有一票否决权。唐玉生如果翻山跑进村镇,很快就会被巡捕房的精锐抓住。那时候,五千两就全归巡捕房了。
“赵知县有令,你的兵归我节制。”
“那是自然,我的兵一定会尽心听杨捕头的命令。”孙扈把尽心两个字咬得更重,显然是暗示杨一熊城防军会阳奉阴违,表面听令,私下摸鱼,这些兵油子不会让你找到任何消极懈怠的证据。孙扈又看着杨一熊的眼睛说:“不过杨捕头忽略了一件事,我的兵,按律,不归赵知县节制。”
杨一熊愤愤地瞪了他一眼。没错的,普通内地县城一般不会驻扎正规军,只是凤潭县是经济枢纽和交通要道,省上专门派了一支队伍驻扎在凤潭县,以备他盗之出入与非常也。平日里赵知县和孙扈也算客客气气,有什么事都会互相方便,但他孙扈并不是赵知县的下属,连远在浙江的杭州知府也未必能动他。
“十个功夫好些的人,现在立刻拿下最高的山头。四十个人出去破坏水源,天黑之后分成八组埋伏在山里,可以深一点,但分散开来,发现山贼不要惊动,放他们走。另外四下里多点几堆篝火,做疑兵之计。十个人在天坑里自己寻找阴暗的草丛树木隐蔽。每间屋子都点起火把,再十个人去屋子里,吃完饭就打鼾睡觉,但别真的睡死。剩下的人分成两队,一队跟我,一队跟孙扈,在天坑的两个出入口周围埋伏。夜里只要天坑听到喊声,立刻封锁出入口,里应外合,尽量留几个活口。埋伏在山里的八个组,如果碰到逃出来的人,可以交手试探一下,不要拼命,如果对方功夫高强,立刻放走,发信号弹,周围的组再跟过去。明白了?”
“是!”
孙扈看杨一熊指挥起自己的兵来一点不客气,心里有些不爽,说:“真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二十几个山贼,竟然布下天罗地网,末将佩服!”
“末将”是对高级军官的自称,杨一熊听出了话里话外的酸味儿:“孙兵总,别忘了我们的目的是抓唐玉生。他能杀死臧县尉,还掳走小妾,身手一定不差。好消息是,不管活的死的,臧知府都认,你可以放心了。天会黑得很快,山下百姓该做饭了,去运粮吧。”又从怀里摸出一些银两:“军爷出门恐怕不会带钱,用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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