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的几日中两人为了消磨时间,倒也是寻了些讨乐的法子,最终两人找到的方法竟然是说书谈天,不禁让人有些啼笑皆非,还未曾在人前说过一回,倒是自家两口子先说上了。
“我和老头走这一路,见过了太多事,太多人,心思诡谲者众多,纯善之辈寥寥无几,今跟你说的这人,就是一个好人,一个在江湖中难得一见的好人,方南回。”
吴对躺在躺椅上摇啊摇啊,口中的故事娓娓道来。
苏沁烟一手托着香腮,眉眼带笑的看着眼前的少年郎,指尖于脸颊上微微跳动,等待新故事的来临。这几日两人用讲故事的方式分享了些生平所见闻的一些趣事,吴对更是提到今日会讲述一个真正的好人的故事,不过苏沁烟怎么也没料到,他口中的好人会是方南回,那个被许多人所唾骂的方南回。
“关愁是小人,方南回是好人,你眼中的江湖好像与其他人眼中的都不一样?你曾经见过他?”虽然苏沁烟从未听过方南回算好人的言论,但吴对既然这么说,那便是了,这也让她格外好奇,方南回究竟做了些什么,值得吴对如此称颂。
“他曾来找我师父算过命,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就是方南回,只觉得这人仪表堂堂风度翩翩,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就是愁眉苦脸的样子,让人看了心生厌烦。”吴对脑海中浮现了初见时方南回的身影,头上疏个发髻,两条长络自耳旁垂下,面白无须,挤着张脸,身着蓝色布衫,腰间别个葫芦,背上背着个长条状的包裹,浑身上下没一件值钱的东西。
“他并非是冲着老头子来的,也许他时至今日也不知道那日帮他算命的就是赫赫有名的徐半仙。那天他好似无所事事般路过此处,瞧见了摊位,或许是为了排解一些忧虑,便找老头算上一卦。”
“老头也爽快,有客人上门,哪管他三七二十一便将龟甲摆到桌上,洒落一把铜钱,铜板问道,龟甲定命,轻松算出了此人命格。我虽不通算命之术,但还是识得其中一二,这是个顶好的命格,命途坦荡,富贵无忧。”
“老头也是这么说与他的,听过之后他沉默了一会,付了一串铜钱便离开了,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方南回这个人了。”
这故事说的没头没尾,苏沁烟焉能不知吴对在刻意卖关子?不过她也不在意此事,只是催促吴对接着将故事说下去。
“那天晚上,我正准备就寝,却被老头喊住了,他一脸感慨地问我是否听说过方南回。”
“大名鼎鼎的采花贼,我当然知道。我那时便是这么回他的。”
方南回这个名字永远伴随着着采花贼这三个字在江湖中流传,人们所熟知的便是他趁着夜色糟蹋了一位县令家的千金小姐并将其掳走,县令于翌日清晨发现此事后勃然大怒,四处张贴告示通缉他。可无论他撒下怎样的天罗地网,都未能将其抓获。
“老头子告诉我,白日里过来算命的那位愁苦青年,便是方南回。”
“当时的我分外吃惊,他是方南回?要知道方南回四处遭人通缉,疲于奔命,怎么也不像是命途通坦之人。不过看见老头一副理当如此都模样,我索性将疑惑抛出,等老头为我解惑。”
“老头当时在叹气,神情有些复杂,我等了好久,等都有些不耐烦了他才开口说话,说的第一句就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吴对闭上眼,回想老头当时和他说话时的神情,举动,每一个字。
“我总有不在的一天,你要记着,这天底下最紧要的事,便是为你自己而活着。他当时就是这么说的。”吴对睁眼看向少女说道。
苏沁烟微蹙着眉,也没有弄明白徐半仙在那时说这句话的含义。
“我不知道老头为什么要说这句话,也不知道这句话和方南回有何关系,我只能等老头给我讲明白其中一二。”
“接下来的故事就有些离奇了,老头告诉我,方南回是个几乎牺牲了所有自我,完完全全为他人而活着的人。他告知方南回的命,我看见的卦象,其实都不是准确的。老头他在卦象出来后就将龟甲拿起来了,使得我和方南回都未能注意到有一枚铜板其实被压在龟甲的下方,那才是方南回如今真正的命格。”
“命入异宫,身不由己。”
这八个字很好懂,苏沁烟有些明白了,朱唇轻启:“本命偏移,遂他人意?”
吴对点头道:“正是如此,命格一事虽是天定,但也并非人力所不能移。虽然大多数人跳不出自己命格以外,但像他这种只为他人活着的人,自己的命格也就没了多少意义。”
他看向苏沁烟,眼神温和:“沁烟你说,这样一个人,会是采花贼吗?”
一个连自己都不在乎的人,会有欲望吗?
一个连欲望都没有的人,岂能是采花贼?
苏沁烟摇头道:“那自然是不会,不过据我了解,那位千金确实被方南回所掳,一直被他强留在身边,后面好像认命了,便也不想着离开。并且此事之后他还祸害了几个良家女子,声名败坏,干了一系列坏事惹得江湖众人唾弃。这些应该不会有错。”
吴对笑笑,脸上笑容有些促狭道:“这些事确实是真的,就是有一点错了,真要说被祸害的并不是那几位女子,而是他,方南回。”
“什么!”苏沁烟双眼瞪圆,红唇微张,“是他被那些女子祸害了?”
吴对道:“他本是一游侠,有些功夫,为人心善,路见不平能帮便帮,那位县令千金本就是他路遇劫匪,从他们手中将其救出的。当时那位千金也是惶恐至极,遇到救星自然不肯任由他离开,当即苦苦哀求他希望他能将自己护送回府。那位女子本就颇有几分颜色,眼泪一落便是梨花带雨,方南回又是一副菩萨心肠,当即应承下来护送女子回府。要知道护送人可是件苦差事,许多人被救时对对方千恩万谢,但在对方护送时又心生嫌弃。他已经脱离了危险,自然不希望受到陌生人过多的管束以及考虑之后该如何回报的问题,相处时间越久,对方英雄的身份也就越淡,两人若是一个相处不来,到时候往往不成恩反成仇了。”
苏沁烟颔首,世道确实如此,所以有时好事未必要做到底,这个道理她自然懂。
吴对接着说:“可方南回这人不一样,他既然答应了便会悉心照料。那一路上对那位千金的照顾可谓是无微不至,对于女子刻意的有些刁难的要求也一并满足,毫无不满的情绪。那位姑娘当时正值芳龄,遇到这样一位男子,生的一表人才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当下便暗许了芳心,只等得归家后让父亲提亲,她自度以自己的身份,断无配不上此人的道理,满脑子便是想着该如何让县令同意自己的婚事……”
“等等!”吴对话说到一半被苏沁烟出声打断,苏沁烟瞧着他眼神带些怀疑,“你这故事我怎么觉得有些熟悉?”
就这段故事,与他们二人的经历大差不差,难免让苏沁烟觉得吴对意有所指,加上他之前提到方南回被祸害之时脸上那份促狭的笑容,更是让她觉得吴对莫不是借着这个故事调戏于她。
面对苏沁烟的怀疑,吴对却是面色不改,淡定笑道:“其实江湖中男男女女的故事,本就大差不差,总得是经历些事然后相识相知,其过程又离不开时间的推动。而且我俩的事与他人总归是不太一致的,倒还真算的上是恰如其分。”
一个空有本事却无去处,一个目的明确却被他人束缚,在那时遇见,自然算的上是天作之合。
面对吴对近乎完美的解释,苏沁烟脸上的怀疑之色渐去,面露微笑。她心下已经十分肯定吴对就是借此调戏自己一番,详述故事某部分勾起自己怀疑再出言打消以此为乐,不过这种近乎于顽童般的行为苏沁烟也不觉恼,干脆随他去了。
调戏完苏沁烟一番后吴对心满意足的说下去:“可是那位小姐千算万算没算到一件事,那就是方南回根本对她没有想法,他只是帮人帮到底罢了。到了县令府上方南回便提出要离开,无论如何都不肯留下,可那时那位千金小姐已经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心下一发狠,便下药把方南回给强了。”
苏沁烟的嘴角一阵抽搐,即便恢弘如她,也只敢于那时那刻说出那句话,这边已经是她的极限了,不料这位千金小姐竟勇敢至此。
“可如此一来县令府的名声就全毁了,方南回又不肯留下,于是便有了之前的传言,采花大盗方南回掳走县令千金。这样一来那位姑娘留在了他身边,县令也不会因为女儿行为影响到自身名声官威,皆大欢喜。”
“除了他自己。”
“是的,除了他方南回。他名声毁了,行走江湖身边多了个不通武艺的娇贵小姐,他不爱她却还要悉心照料,自此以后他的命格就不再作数,再也没了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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