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终究还是穿着自己的闪光大鹦鹉套装去参加了葬礼。
不过她也没放过其余人,无论是难得花哨一回的陈浩、东方远荣,还是满身绿油漆的砖姐,还是负伤的楚风翎,有一个算一个,全让她一块拉去了葬礼现场。
唯一令人感到稍许安慰的是,到的时候只剩后排的座位,且葬礼已经开始,没多少人注意到他们。
夏至屁股之点了一下长椅,一猫腰躲到了座位下。陈浩扶着椅背跟着弯下腰,压低了声音问她道:“姐,你这是干啥呢?”
她尴尬地笑笑:“我这一身出现在葬礼上让人看见的话……不太合适。但要是不来葬礼又更不合适。所以我要在到场的情况下看似没到场,就是所谓的‘如来’。”
楚风翎伤口的血还没止住,但这一点也不影响他犯贱。听见夏至的话,他“唷唷唷”三声,阴阳怪气地说:“我们敬爱的、闪耀的领主突然在乎起名声了,看来这广雅区还真是块风水宝地。”
夏至反手挠了一把他的伤口,楚风翎轻轻“嘶”了一声,闭上了嘴。
陈浩默默摇摇头,脱下外套翻了个面,将神色的内衬穿在了外层,正襟危坐听起死者家属的悼词来。
神都是个包容万象的好地方,接纳了不少外来种族,因而这里的名字字数限制放得比较宽,最多可以有三十个字符。
也因此,有人的名字会是“熊熊烈火温暖我心窝”。
熊熊烈火温暖我心窝——这就是死者的名字。
也难怪大家伙一口一个“熊姐”、“小熊”的,这全名谁叫得出口啊。
死者家属的发言乍一听相当常规,无非就是“我的孩子和她的名字一样是个温暖人心窝的好孩子”,“失去她我们都十分难过”。但再仔细听两句,就能意识到其中的荒谬之处。
比如:“我们的孩子没有做任何恶事,只不过是在和隔壁学校的同学斗殴时失手杀了几个人。可是她不抽烟不喝酒,找低年级学生收的保护费也会上缴一半给帮派一半给父母,怎么不算心思纯良的好孩子呢?”
陈浩大为震惊,对藏着座位底下的夏至说:“你们这不仅名字长度放得宽,对‘心思纯良’的标准放得也这么宽啊?!”
夏至瞥了他一样:“你也是心思纯良的好孩子。”
他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道:“你们这标准挺标准的。”
眼看着死者家属的发言稿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念完最后一段他们就可以去吃席时,死者家属话头突然一转:
“今天,我们很荣幸地请来了熊熊烈火温暖我心窝生前最信赖的朋友、可燃垃圾回收帮的首领,同时也是我们西南域的领主,夏至大人。请诸位用热烈的掌声请领主大人上台发表悼词!”
夏至惊惶地从椅子下探出头来,慌乱道:“他是要我上台吗?我是不是听错了?”
楚风翎白了她一眼:“那么长一串名号,除了是叫你还能是叫谁?还是你一定要把惊天动地大力神这个名头也加上去才认?”
“我哪是她最信赖的朋友,我都不记得她这个人!”
“熊熊烈火温暖我心窝这么有特色的名字都记不住,你这大姐头当得真够失败啊。”
热烈的掌声鼓了一轮又一轮,夏至踌躇着不敢爬出来。直到逐渐有人开始质疑领主是不是压根没来的时候,她才不得已像个虾米弓着背,磨磨蹭蹭地走出来。
众人只听一阵叮铃哐啷从后排椅子下传出,随后看到他们的领主穿着华丽且前卫的服装,矮着身子缓慢移动出来。
尽管她神情哀怨、如丧考妣,可她的打扮着实不像是诚心来悼念逝者的。
夏至的大脑一片空白,怎么都记不起来这个熊熊大火跟她有什么交情,只得寄希望于走到棺材前看到她的面容后想起点什么。
然而等她好不容易撑着走到棺材前,却发现死者的面貌已经完全被破坏,别说她了,估计人亲妈都认了半天。
悬着的心终于还是死了。
夏至的目光从死者的头部缓缓下移,看到她嵌在指节上的宝石时,顿了一下。
眼熟,但还是想不起来。
她放弃了,转身面向所有人,开始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胡编乱造些废话。
“熊熊烈火温暖我心窝,她…是一个很好的人。我还记得我们度过的许多时光,然而那样的时光再也不会有了。在她短短的十几年人生里,她……活出了,人样。很可惜她死了,再也活不了了,不然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呃,一起活着才是。”
西南域的民众相当宽容。
这份宽容就体现在听着他们的领主在葬礼上发表完一通狗屁不通的废话后,他们居然还能一脸欣慰地笑着鼓掌。换作陈浩是死者家属,他已经跳上台拿菊花砸夏至了。
夏至大抵是已经麻木了,她平静地说完废话,平静地被死者家属拉到了最前排完成了葬礼剩下的流程,平静地拒绝了留下来吃席的邀请,平静地和其他人握手告别。
她平静得有些不正常,但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今天一天已经足够戏剧性了,不需要更多的幺蛾子了。
可人生这个东西啊,就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原本平静的夏至如梦初醒,甩开正在握的手,一脚踹翻了棺材,指着滚出来的尸体大骂:“妈的我终于想起来了你个吃里扒外的二五仔!天天在我这和王八壳帮左右横跳!不是在下跪道歉就是在我背后捅刀子!我呸!死得真好!”
千往后退了两步,避免让鞋尖碰到尸体糜烂的脸部,不想撞上了砖姐,糊了一背的油漆。他嘟囔着不好意思,下意识地又往前一跳,不慎踩到夏至踹翻掉下来的棺材盖,滑了一下。
陈浩怕他跌进棺材里,忙冲上前扶他,却不慎用力过猛踢飞了尸体。
当尸体在他们头上飞跃出优美的抛物线时,陈浩的大脑已经和上台发表悼词的夏至一样空白了。
“这算侮辱尸体吗?我是不是要留案底了?”
夏至不以为意,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没事的,小鹿斑比,别忘了我是一个会滥用职权的混账。”
这莫名其妙的称呼让陈浩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你今天没喝酒吧?”
“没,虽然我现在挺想喝点的。等我们解决完这场闹剧,再小小地巡视一下我的领地,我要去搞点纯度高到喝了能喷火的酒喝。”
陈浩愣了一下:“你不是整个西南域的领主吗?这巡视小不了吧?”
楚风翎嘲讽地笑笑,解答了他的疑惑:“她的意思是要回去看看以前收保护费的地方,顺便再收点保护费充实一下荷包。”
夏至“诶”了一声,说:“你这说的什么话,我长大了,不干那不合法的勾当了。我现在去是收税,收税懂不懂?”
她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但她看到被抬回棺内整理易容的熊熊烈火后,笑容又光速消失。
“二五仔啊,你说你图什么呢?乖乖跟着我,有钱有工作有编制,王八壳帮会给你交医疗保险吗?”
“慢着!”陈浩一把揪住她的衣袖,激动地问:“跟着你翘课当混混能混出编织?还有五险一金?你们还招人吗!”
“也没有,我只交医疗保险,而且只有人品信得过的保证有编制。”夏至扒开他的手,理了理袖子,盯着他神色复杂道:“你就……这么想要个编制吗?”
“其实也不完全是,只不过是想不到除了带编制的工作还有什么工作能不愁吃喝地赖一辈子不用担心被开除。”
“……你这家伙完全没有为人民服务的意识啊,我绝不会让你踏进我们西南域的政府大楼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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