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姬偏爱艳丽的红。
寝殿中红色轻纱于窗口缝隙偷偷钻进来的风过时漂浮着,像极了此刻嫪毐漂浮不定的心。
彼时一身红衣惊艳了吕不韦,又得了赢异人厚爱,那时的赵姬,便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如今则更像一朵富贵的牡丹,生来便是得养在这富贵的宫廷中观赏的。
嫪毐做了那个与牡丹同舞,采了蜜的蜂。
于是赵姬再也憋不住内心的疯狂,做了种种如今细思起来自己都后怕的事。
可纸是包不住火的。
享受着背德的快感,于是便要承担事情曝光后难灭顶的灾难。
可显然,赵姬远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大胆。
做这些事的时候不曾犹豫,如今却万般惊慌。
“拖到现在才告知我,你不如等到陛下秋后算账的时候再通知我!”
赵姬翻身下床,脸色难看,连身为太后的自称都忘了。
她急促的走了两步,倒上一杯早就冷了的茶一口灌下肚。
有几滴来不及吞咽的茶水落在手背,似寒冬腊月般冰凉。
“既然陛下已经怀疑了,那必会一查到底。”
后背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冷汗,赵姬握着琉璃杯的手颤抖着,又狠狠地瞪了一眼坐在床边不敢说话的嫪毐。
有时候便是赵姬也不愿承认她确实很了解自己这个儿子。
嬴政生来便品行坚韧,如今得知了这么大的事,不可能装作一无所知。
头顶仿佛悬了一把看不见的斩刀,闪着熠熠的寒光,直吓得赵姬心惊肉跳。
乍见她慌了神,嫪毐连连安抚:“此事定还能挽救。”
现在那人只是初初怀疑,他们还有很多机会!
赵姬差点陷入疯狂的思绪被这么一句拉回,手中价值千金的琉璃盏被毫不怜惜的扔回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对…还有机会……哀家…一定还有别的法子……”
不知是在回答嫪毐还是在自言自语,赵姬借着嫪毐的小臂搀扶回了榻上。
二人并肩而坐。
寝殿内烛火昏暗,赵姬姣好的面庞也变得不是那么清晰。
嫪毐轻柔的替她按着手腕处的穴道。
他想的没错。
赵姬得知后果真只有惧怕,却并未追究他的过失。
向来强势的女人突然露出如此姿态,嫪毐心中那股保护欲油然而生。
“方才我想了想,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快说!”
赵姬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揪紧他的袖摆。
绝对不能让嬴政查到此事,绝对不能!
“斩草除根!”狠绝的话语吐出,嫪毐本就粗犷的面容如今更是如恶鬼一般狠辣。
“不,不可!”
赵姬大吃一惊。
她确实想保守这个秘密,却从未想过要谋害亲子。
“这如何使得……”
嫪毐也有那么一瞬被自己这个疯狂的想法吓到,但狂言已放,他反而不觉后悔,甚至隐隐的顺着这个路子仔细琢磨。
越想,嫪毐便越兴奋!
“此事可行!”嫪毐反手握紧了赵姬的纤手,眼神定定的望进她眼底深处。
“如今你我二人手中权利足以和吕相抗衡,而你又是陛下生母,只要是太后所出,一样当得这个大王!”
嫪毐的思绪愈发疯狂。
嬴政是赵姬的儿子,自己的儿子也是赵姬所生,凭什么嬴政能当大秦的大王,他的儿子不行!?
赵姬喘着粗气细细思索嫪毐所言。
她从不计较嫪毐大放厥词,甚至忍不住顺着嫪毐的话去想。
对啊!
都是她的儿子,哪一个当大王,又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嬴政已经到了无法掌控的地步……
赵姬想到了那天所见的嬴政麾下护卫,那犀利冰冷的眼神让她午夜梦回之际都浑身冰凉。
一个铁了心和她作对,并且威胁到她性命的儿子,和一个乖巧听话,还是她同心上人所出的儿子比起来,自然是后者更为令她满意!
冷汗逐渐褪去,冷血浮上眼眸。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有宫人特地放轻脚步侯在寝殿外等候吩咐。
寝殿内的二人却不似往日般颠鸾倒凤,反而正襟危坐着,做了一个决定。
“来人。”
赵姬终于下定决心,出声唤来内侍梳妆洗漱。
艳丽的脸上挂着一如往常的慵懒贵气,只眼角分明多了一分算计与尖锐。
事情已定,其余所有准备通通搁置。
赵姬很着急。
她必须要在嬴政查到所有事实使她万劫不复之前出手,且一击必杀,才有获胜的机会!
这世上,有两种东西可以让人丧失人性。
权利与欲望。
或者在很多时候,这二者实则并无二致。
偌大的宫殿在晨光中被彻底唤醒。
王寝的主人亦起了个大早。
昨日脸上的怒气与绝望纷纷散尽好似不曾来过一般,嬴政轻描淡写的听着西厂厂卫的汇报,甚至还有闲暇同雨化田说道今日的好天色。
待厂卫说完,便得了雨化田的眼神,乖巧伶俐的退下。
雨化田道:“咸阳城外的庭院已布置好人手,随时听候陛下吩咐。西厂会尽快接手咸阳宫。”
如今只需嬴政一声令下,西厂随时能拿了赵姬与嫪毐的死穴将其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岂料嬴政却兴致缺缺,好似那个被亲生母亲暗中计划谋害的人不是他一般。
“既然如此,摆在明面上的人都撤了吧。”
雨化田惊讶的抬头。
撤了?
向来一身傲骨的督公第一次露出这般稍显惊异的目光,倒是惹得嬴政打趣了两句。
“督公还是这般多些表情的好,昨日寡人不巧正听见宫中侍女谈论,言语中似嗔怪督公看着不好接近。”
雨化田不卑不亢的拱手:“属下立刻清理掉这一批内侍。”
“寡人之意并非如此,督公过虑了。”嬴政让他弄得哭笑不得。
好端端一个风华绝代的男子,平日里尽显冷傲,不过打趣两句便又想处理一批人。
不得不让人感慨其行事作风雷厉风行啊!
见嬴政并非怪他未把控好咸阳宫,雨化田放心了。
“嫪毐上不得台面,也掀不起多大风浪。不必盯得太紧,惊了蛇便足矣。”
窗外是盛放的骄阳,弱冠少年开口也如三月春风般温和。
如若不是眼底的那让人猜不透的漠然,雨化田都要信了这是位仁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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