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清甚至都想直接转身离去,只是想到菊东篱,才又硬生生止住脚步。
“不试试怎知不成?东篱说你心思通透,看待问题别出心裁,往往直指要害,正好一展所长,让老夫见识一番。”梅以曲笑道。
他当然不是在为难,而是进一步了解眼前这个少年的手段。
姚清看了看脚下的棋盘,忽而笑道:“既然梅先生一再要求,姚某就却之不恭了。”
说完坐在了梅以曲对面。
梅以曲微微一笑,并不在意姚清话语中的不敬,捻起一粒白子,放在棋盘上。
“梅先生大才,还要占晚辈便宜?”姚清张了张嘴,说道。
“棋盘如沙场,哪还有什么让与不让,老夫都等了你三息时间,你却不动,老夫自然要动了。若是东篱在此,必不会废话这么多,早就抢先出手。”梅以曲笑道。
姚清摇摇头,拿出黑子跟着放在棋盘上。
两人一人一下,前十几手下得极快。
梅以曲神色自然,一行一动极有韵律,姚清却眉头紧皱,出手越发缓慢,甚至后面一子落下,都要深思许久。
“你若不拿出真本事,二十手之后便要落败,还未到中局就再无希望,你是老夫见过的棋力最差之人。”梅以曲扫了一眼棋盘道。
我本来就不太会好伐!姚清暗暗吐槽,展开“现在态”,眼里墨色中,棋盘一阵虚化,像是无数线条,那一颗颗棋子如墨如点,瞬息就变幻了无数次,产生无数变化。
姚清略一沉思,落下一子。
梅以曲轻“咦”了声,跟着落下,他一时间竟有些看不透姚清这一手的用意,只能对招拆招。
如此一来情形直接转换,姚清落子极快,梅以曲倒渐渐慢了下来,他非是犹豫不决,而是换在姚清的角度推演思路,是以不知不觉中棋盘一角已被两人填满。
又十几手过去,梅以曲竟骇然发现自己给姚清准备的绝杀阵不知何时已被对方暗中破去?
他神情一清,笑道:“你小子果然奸猾,一子包含二十余种变化,说来复杂其实也简单,老夫总以为你有什么了不得的定式,却不曾想你就这般简简单单以力破之,让老夫落入盅中,后生可畏啊!”
姚清笑了笑,心下略松。
“老夫七岁开始学棋,至十八岁自创‘压星法’,便再无敌手,后十年遍寻天下残谱,发现均不过徒有虚名,尽皆被老夫轻松击破。再后来琴道大成、书画亦双绝,颇有些了无生趣,这世间竟无人能与我对弈、能听我音、能赏我书画?”梅以曲叹道。
姚清静静听着,也不搭话。
“直至被师尊遇到,才发现还有修士一说。既然凡人不行,老夫便与天弈、奏天音、留天美,也是其乐无穷。”梅以曲哈哈大笑。
“梅先生之才,姚某亦是极为钦佩。”姚清赞道。
“你小子这话里有话,却是言不由衷。罢了,老夫前些年回顾己生,终得一法,名‘天元十三劫’,你若能走上一遭,遍历劫难,那才真得了不起。”梅以曲笑道,心里很满意,觉得这小子已经有资格了。
“还请先生行子。”姚清道。
“一劫十三子,共计一百六十九子,就看你的造化了!”梅以曲说着落下一子,位置却极为奇怪,远远避开战场,似乎毫无用处。
姚清却有些凝重,因为他以“现在态”观察,发现无论怎么看,那枚棋子的变化都有些不能穷尽,更不要说在其中找到最为正确之路了。
这便是“现在态”的最大缺陷,在于万物变化,在于查缺观机,无法进一步延伸。
“过去态”与“未来态”则不同,一眼下去,尽皆了然,自然知道每条路的来历和结局。
当然,最佳解决手段其实是结合“紫微天衍数”和“后天归元大阵”,前者演化无穷,后者收束一切,所选便是最为完美之路。
不过他并不想这样,“现在态”已经是在作弊,再用上两大推演至法,就有点无耻了,而且暂时亦不方便暴露这些。
姚清沉思良久,慢慢放下一子。
梅以曲却是看也不看,右手轻抬,又落下一子。
姚清愈发凝重,久久不动,足足刻余钟过去,才又放下一子。
梅以曲丝毫不在意,随着姚清的动作继续落子。
如此十三手过去,姚清愈发难以落子,无数种变化,各种阵眼此起彼伏,他完全不能确定哪种变化才是对方真正的用意。
等到第一劫图穷匕见,姚清不由满头大汗,刚刚所得优势竟然一瞬失去。
此时,两人落子的地方已经不是简简单单普通棋盘,而天地元气化入其中形成的天地之棋。
“天下变化,哪能尽算?你越是追求完美,与你想象的结果便离得越远。这一劫乃是问人心,若是初学者,不求长远,便能脱劫,如你跟东篱他们,总想着事事掌控于心,不允许半点意外,却是不成。”梅以曲道。
“这世间本就混沌而又有序,有序变混沌更是不可避免,岂能事事如意?想要事事如意,便得允许不如意。不过你还能继续,只是无论如何也走不过第二劫。”梅以曲续道。
姚清点头受教,暗暗思忖要不要换一种方式,就是为了菊东篱,他也不想这般认输,总得让对方满意不可。
所以不得已还是要搬出“因果视界”。
“现在态”虽然脱胎于“因果视界”,但“因果视界”并不是“现在态”,两者不一样。
“现在态”重万物变化,无法涉及更具体的东西,是姚清当时为了斗法而领悟出来的一种神通。
“因果视界”则不同,大而全,本身就是信息流的一种呈现,只要他愿意,只要他精力足够,便可以了解一切。
应该能应付眼下的局面吧?姚清摇摇头,进入“因果视界”,细细琢磨一番,落下一子。
还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梅以曲有些奇怪的瞥了一眼,看得出对方依然是在以力破技,在无数变化的基础上寻摸最佳之位,这么头铁?
梅以曲轻笑,也紧跟着落下一子。
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姚清就这么头铁地一路撞了过去,第二劫、第三劫、第四劫,直至第九劫,才久久没有动作。
梅以曲见姚清发呆,不由暗暗松口气,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能一路势如破竹闯到九劫之人,就是竹书年也只不过到第三劫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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