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山的翻脸速度向来如此。
江偌跟在他后面离开餐铺,在门口,她往里回望的时候,老板本来正偷偷观望她和陈山,她一看过去,他立马低下头去,连眼神的交汇都不愿再有。
江偌麻木地抬起脚步,频频回望这片码头。
如果这岛是一座囚笼,那码头就是唯一的出口,如今她只能眼看着离这出口越来越远,却无能为力。
就算她现在大喊着自己是被拐来的,不管岛民信不信,都不会有人伸手帮她一把,而她刚才还向那个老板默认了自己是陈大娘家的儿媳妇。
她若是闹起来,陈山大可以说是家庭矛盾。
说起来,这个岛上连个派出所,甚至是保安亭都没有,的确是个杀人沉尸的好地方。
江偌每走一步,越感脚步沉重一分。
她忽然转身回去,拿起老板的记事本撕了一张纸,用笔写了一串数字,将纸捏在手里出去了。
陈山大步流星,早已走到停车那边,此时正立在车边无声看着她。
天已经暗下来,整片的墨蓝的天际下,只有西边天海交接的尽头,有一丝余晖,海水开始涨潮,海声伴着风声,比来时添了几分凄厉。
磨蹭到车边时,刚好陈山耐心耗尽,他板着脸对江偌说:“别以为这岛上的几乎与世隔绝,就如同你自己想象的那般淳朴。”他盯了一眼江偌的手腕,那手链还在她手腕上,“你以为这是交易,说不准别人是把你看成待宰的肥羊。”
说完,他正要骑上车,江偌突然拉住他的衣服,“陈山,你帮帮我。”
陈山身形定住。
江偌哽了哽喉咙,用极卑微的声音说:“求你了。”
陈山突然转身,大力挥开她的手,他发狠地瞪着江偌,咬牙切齿地逼近她:“你觉得我像个好人?啊?我替水火做事,我把你困在这里,我是绑匪,就算哪天你死了,我也是帮凶,这是你说的!”
不知道是哪一句刺痛了他,陈山怒极,目光如兽,额头和脖子的青筋暴起,每个字都说得很用力。
江偌被他扑面而来的戾气吓得顿住半晌,好一会儿才说:“你像个好人。”
陈山冷笑:“那你可真他妈是侮辱我。”
说完就骑了上车。
江偌追上去,坐下的陈山,比她稍微矮一些,她将写了陆淮深电话号码的纸条交给他:“你帮帮我,只要悄悄的让人打电话给陆淮深就可以,只要你帮我,我回去后,会尽量,尽量满足你的要求。”
陈山冷漠地看着他,也不接,江偌红着眼,急切地将纸条往他手里塞。
“滚!”陈山一把将纸揉成团,一把扔了。
江偌蹲下,将纸团捡起来重新放进他手心里,使劲按住他的手,强迫他把东西握紧,她带着走投无路的哭腔恳求:“求求你了,陈山!找不到我陆淮深会担心的!”
陈山看着她朦胧的眼睛,言语更加冷酷:“就是要他担心,他担心了,我们才他妈能捞得到好处,你这都不懂?”
江偌不知道是在哭还是笑,“陈山,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
陈山看着她的脸,一字一顿说:“你才跟我认识几天?老子干的伤天害理的事多了去了,你知道个屁,你算个球!”
说完,他甩开江偌的手,将那纸团使劲往远处一扔。
江偌怔怔看着他,又看向东西落下的位置,拔腿过去,一边走一边低头寻找,嘴里喃喃:“陆淮深……”
太阳落山,光线黯淡,周围又无灯光,地上都是些颜色深浅不一的大小石子,她找不到,只能蹲低了身子找,无果,她一下没稳住,膝盖猛地跪在了地上。
尖锐的石子刺破膝盖皮肉,她恍若未觉,疯了似地胡乱扒开周围石子,眼泪一直往下掉,视线早已模糊,她其实什么都看不清,抽噎着语不成句地喊:“陆淮深……陆淮深你在哪儿呀?”
手臂忽然被人拎住,陈山看她不得,怒喝:“这里没陆淮深!”
江偌一把推开他,手掌撑着地,崩溃地失声痛哭,嘴里翻来覆去只有那三个字。
陈山站在她身侧,看见她匐起的背,又窄又瘦,背后隐隐能看出圆润的腰身。
他想到了师娇娇。
师娇娇比江偌还要矮一些,怀孕的时候也很瘦,怎么都喂不胖,那日渐鼓起来的肚子,让他觉得她随时会被撑垮。
陈山仿佛着了魔,江偌变成了师娇娇,哭着求他们放过她。
瞬间,陈山宛如被人扼住喉咙。
他颤抖着手去碰她的肩膀。
她突然转头,一张挂满泪痕的脸,通红的眼,眼神死死地似要将他瞪穿,“都是你!”
陈山受惊般,猛地收回手。光线不好,他竟连这张脸都差点认错。
他狠心说:“再不上车自己走回去。”
江偌听不见似的,固执地找她的陆淮深,纤白的手满是尘土,还破了皮。
陈山直接把人从地上拎起来,半拖半挟地把她拉到车边,拦腰抱上了车。
陈山看着想跳车的她,威胁道:“这车可没安全带,摔着了可别怪我。”
江偌两手抓着栏杆,猩红的眼狠狠地望着他,却不敢再动了。
车子颠簸地行在路上,江偌没有再坐那条小板凳,而是直接坐在车面上。她抱着腿,眼泪风干,又流下温热的水线浸湿脸庞。
看着越来越远的码头,海天尽头交织着渐变的橙和蓝,随着最后一缕光掉进海里,天地晦暗。
江偌翕合着嘴唇,无声喊着他的名字。
……
把人送到家里,陈山让陈大娘简单给江偌清洗了一下伤口。
许浪看着江偌失魂落魄的样子,双眼通红,明显是哭过。
他问陈山:“山哥,这女的怎么了?”
陈山一语带过:“没怎么,矫情得很,摔一跤就哭了。”
许浪“哦”一声,似信非信。
他们回来时,正好赶上吃饭,江偌没再进自己房间里吃,就在厨房的餐桌随便对付了几口,随后就沉默地进了房间。
陈大娘从不多问,吃饭洗碗睡觉,也不怎么与人说话,规律又安静。
夜里,陈山翻来覆去。
他和许浪,阿游,还有瘦猴一个屋。许浪和隔壁屋的两个今天夜里盯梢。
他在通铺的靠墙一边,阿游睡他旁边,被他翻来翻去的吵醒了。
陈山光着膀子起身,把床尾的汗衫往身上一套,要出去。
阿游轻声问:“山哥,去哪儿?”
“热,睡不着,出去抽根烟。”
许浪昏昏欲睡地跟另外两个在屋檐下打扑克,不时发出克制的笑声,见陈山从屋里出来,问他要不要一起。
陈山摆摆手,夹着烟下了院子前的石阶,往右后边走去了。
过了会儿,许浪过去看了眼,夜里的海深得吓人,棕榈树下一片漆黑,唯独一点火星明明灭灭,陈山躺在那个破秋千上。
许浪回屋给他拿了蚊香。
天将亮时,许浪准备和阿游换班,见陈山才从外边回来,结果从院子前经过,也不进屋。
骑着车不知道去了哪儿。
等许浪睡到中午起来,发现陈山就在一旁,是手挡着眼躺着,睡得正熟。
自从昨晚之后,江偌发现陈山再也不主动来跟她说话了,连靠近都不会靠近。
那天之后,江偌感到每天精神不振,不是坐在屋里发呆,就是坐在屋外发呆,连傍晚去海边走走都没了兴致。
每天就在窗前看他们海里钓鱼游泳,许浪从码头借了辆船,每天开着那破船在海上乱蹿。
之后江偌从陈大娘家找出了几本泛黄的琼瑶,结果情节天雷滚滚,可她穷极无聊,仍是看完了。
一天,看完一本书后,江偌脑海中忽然跳出一个词,叫绝望。
没有希望,称之为绝望。
在江偌以为,几乎要这样过到地老天荒的时候,一天早上,那几个人,进进出出地,把杂物间里临时搭建的床板拆了,被褥衣服也都搬了出来,放进了隔壁那个屋。
她下午才知道,这是为她准备的。
她知道的同时,也就被关进了那间充满着异味的杂物间。
江偌是被瘦猴和许浪亲自架着进去的,她没反抗,也没吱一声。她进去后,身后的门一关,被人从外面落了锁。
里面别说床板已经被拆了,就连个凳子都没有。
说是杂物间,但其实除了个破衣柜和几个箱子,就是一堆木柴。
左右两个空角落里,架着两台相机,有限的空间里,无论她待在哪里,都能被拍到。
江偌不能久站,把箱子里的杂物拿出来堆在一边,将木柴堆出个座椅的形状,找出衣柜里的衣服,填充木柴中间的空隙,又拆了纸箱铺在上面,上面再垫一层厚一点的旧外套,如此将就着坐。
她在里面住了两天,不能出去,不能洗漱,每天早上有人进来取相机里的存储卡。
每天她只能靠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保证基础的运动量。
第三天早上,她没有早饭。饿到中午,发现连午饭也没有。
此时江偌已经饿到有些低血糖,站起来就眼前发黑。
她走到窗户边,扒着铁栏杆,想喊个人,陈山正从海里上俩,甩着头发在院子里的水管下冲头。
江偌没力气,喊了声:“陈山。”
声若蚊蝇,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加大了声音喊:“陈山!”
陈山关了水,江偌确定陈山听到了她的声音,他却看也不看她,径直进了隔壁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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