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羽凝视着四周，面色格外的凝重。

他先前身处在宫廷之中正与黄金大人激烈交战，试图夺取黄金大人手中的黑火种子，可没想到就在即将成功之时，却是突然黑火四起，马羽甚至没有过多反应的时间，眨眼间冲天的黑火就将整个宫廷都包裹其中。

放眼望去，视线所及范围之内皆是漆黑一片，似乎看不到半点光亮，可出奇的是，马羽却能周围的景象看得清清楚楚，这种矛盾的观感让马羽心头满是怪异，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也能猜测出这是黑火所造成的幻象。

热浪一阵接一阵地袭来，脚下也滚烫得像是踩在岩浆之上，身上的汗水像是泄洪一般流淌，却压根不用马羽去擦拭，转瞬间就被炙热的高温蒸发殆尽，马羽身上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被装在蒸屉里的馒头，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彻底蒸熟。

这种恶劣的高温之下，马羽可坚持不了多久，得尽快逃出去！

马羽咬着牙迈开脚步，试图向着黑火笼罩范围的边界行进，却没想到刚走出没几步，周围的黑焰竟是一阵诡异地抖动，马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道道黑焰幻化成千军万马，从远方向着自己奔袭而来，还不等马羽闪躲，那千军万马就已经奔袭至他的跟前。

马羽大骇，他搞不清楚这些兵马究竟是从何而来？为何出现之前竟是没有半点征兆？简直就像是凭空出现似的，莫非是像宫廷之外的那些黑火傀儡一般被黑火所黑化控制的？

他咬着牙想要避开，个人实力再强，在这等千军万马的洪流之下，恐怕都难有用武之地，即便是马羽如今在黄金大人强悍实力地压迫下，毕生所学皆已融会贯通，实力远胜往昔，却也难以在滚滚铁蹄之下保全性命。

此时再想闪躲已然来不及，他心中一横，索性整个人直接卧倒在地，紧闭双眼，整个人蜷缩起来，尽可能地缩小自己与马蹄接触的面积，试图以此保护住自己的重要部位，看看能否在千军万马之中求得一线生机。

然而，预想之中的铁蹄踩踏之痛却并未如约袭来，取而代之的竟是道道炙热的气流从马羽身上吹拂而过。

马羽诧异地睁开双眸，千军万马仍在狂奔不止，与马羽相碰时除了滚烫得温度之外，却没能伤到马羽分毫，反而是直接从马羽身躯之中穿过，仿佛没有实体的鬼魅一般。

马鞍上凶神恶煞的士兵也像看不见马羽似的，双眼之中满是嗜血的杀意，驱赶着座下战马奋勇向前。

马羽愣愣地站起身来，伸手去触碰那些奔腾的千军万马，掌心之中除了一片滚烫，却是什么也碰触不到。

他心头登时有了明悟，这些千军万马看起来显然并非是实体，而是黑火所幻化出来的景象，马鞍上的士兵马羽看来也分外眼熟，岂不正是前朝元邦帝国的铁骑大军吗？

在这道黑火所形成的幻境之中，为何会莫名奇妙地出现元邦的铁骑？联想到黄金大人的真实身份，马羽心头登时了然，他默默不语地跟随在铁骑大军之后，看着千军万马屠戮了一个又一个城池，即便明知这不过是黑火幻化而成的幻象，他却仍是感觉有股怒火体内在翻涌。

而回想着年少时菊泽村被灭的惨案，心头又不由得有些戚戚然。

当跟随着铁骑的脚步来到最后一处城墙之外，看着城墙上一老一少两道身影时，马羽的脚步这才停了下来。

黑火幻化而成的两道人影看起来皆是衣着不菲，似乎他们才是这座城池、这个国土真正的主人。

他们脸上不甘、愤恨、绝望、悲恸的神情是如此鲜活，乍一看都不像是黑火的幻境，反倒是两个真实存在的人一般。

可随着城池告破、老人的身影跌落在塌陷的城墙之中，年少的身影在冲天的火光、刺耳的痛苦惨叫与喊打喊杀声之中，一步三回头，双眼嚼着怨恨和伤痛的泪水渐行渐远，最终所有的景象都在火光之中消弭于无形，再度恢复成原先那般寂静、漆黑的景象，仿佛眼前所发生的一切，都不过马羽的想象一般。

可马羽知道，那一切都不是想象，那个在城池告破时逃离元邦大军铁骑的年少身影，想必就是当初的黄金大人吧？知晓黄金大人真实身份的马羽，一下子就眼前所看到的景象与黄金大人的身份联系起来。

只不过，黄金大人让自己看到这副场面的目的是什么？莫非是想要以此告诉马羽，他截止目前所做的一切，其实是事出有因，而并非是他的过错不成？

又或者是想要质问马羽一声，他与马羽都曾经历过族人被灭、家破人亡的惨事，黄金大人想要的，不过是像马羽一样报仇雪恨？和马羽曾经的行为和目的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马羽又有什么理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来指责他？

马羽垂着眼眸思索了片刻，周围的气温仿佛在此刻都降低了不少，不再如先前那般滚烫灼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羽却突然抬起脑袋，刚刚因为幻境而有些迷茫的神情再度变得坚定不移，他神色冷冽，置身于黑暗之中，尽显沉毅稳重的风范，淡淡地对着黑火幻境深处不知深处何方的黄金大人道：

“我和你，可不一样！”

当初全村被灭、父母双亡、又从尸山血海之中爬出来的马羽，确实是怀着满腔的仇恨，已然完全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为了报仇雪恨不惜一切代价，只要能够宰了拓跋戍，为爹娘、为菊泽村的父老乡亲们复仇，即便是要付出他自己的性命，他也在所不惜。

为此，当初完全不通武艺、不懂刺客刺客之道、甚至连身上伤势都未愈的马羽，在得知拓跋戍宴请宾客的消息之后，就敢独自一人潜入高岗城，誓要刺杀拓跋戍。

那时候若非有焦玉、左超的暗中帮助，只怕马羽已经不知道死多少回了，哪还有今天的事呢？

看起来为了报仇雪恨而不顾一切的他，似乎与黄金大人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可他二人，终究还是有着很大的区别。

马羽在当初刺杀拓跋戍，可从未牵连任何人，即便最终失败后，也只会有他一人为之付出生命的代价，而不会牵涉无辜。而在那之后，马羽得到文刚师父的指引，拜入文刚门下，从此之后便履行刺客之道，为了大义而战，向着天下苍生而行。

反观黄金大人，他从元邦铁蹄之下捡回一条命后，先是不断暗中刺杀元邦朝廷的官员，本着宁可错杀一千、不愿放过一个的原则，几乎是将元邦朝廷杀了个底朝天，多少无辜的大臣都惨死在他的刀下。

而在意识到光凭一己之力无法彻底颠覆整个元邦王朝之后，他更是囚禁真正的黄金大人，假借黄金大人的身份把控朝廷，开始在整个中原兴风作浪，更是数不清有多少人因他而亡，他手上的累累罪恶，只怕是一百个马羽也得望尘莫及，他们二人之间，又岂能说得上是“没有区别？”

马羽话音落下，上一秒还风平浪静的幻境之内，突然间开始风起云涌，滚烫的热浪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像是烧得通红的大刀一般砍在马羽的身上，痛得他面目狰狞，连连倒吸凉气。

脚下的黑火如同熔岩喷发一般喷涌而起，一道道火柱就要将马羽当场吞噬。

马羽可不敢继续站立在原地，挪动着脚步在环境之中辗转腾挪，躲避着喷涌的黑火火柱，连一丝一毫的火苗都不敢沾染上半分。

奔逃之中，他似乎看到黄金大人的身影在幻境之中若隐若现，马羽不清楚是黑火幻化出来的虚假人影，还是让他找到了黄金大人的真身所在，但眼下在幻境之中的他也无处遁形，更是无暇分辨真伪，立刻扭头就往黄金大人身影所在赶去。

距离得越近，黄金大人的身影就越是明显，马羽定睛细看，黄金大人的身躯上并没有先前那些幻象的虚无缥缈感，反倒是看起来十分真切。

黄金大人眼下正双手捧着黑火种子，脑袋低垂着，似乎正在专心操控着幻境和幻境之中喷涌的黑火火柱，用以对付马羽但并未发觉马羽的靠近。

马羽喜出望外，没想到真让他歪打正着地找到了黄金大人的真身所在，他立即一边闪避着黑火火柱，一边急速切近黄金大人身边，伸手就往黄金大人手中的黑火种子抓去。

这一切皆因黑火种子而起，只要能够成功将黑火种子封印，那一切虚妄都将会烟消云散，黄金大人企图颠覆中原、光复旧国的野心也将会彻底沦为奢求。

马羽眸色坚定，身形快到只能看见一道道扭曲的残影，仿佛鬼魅一般将喷涌的火柱远远甩在身后，不过转眼间就穿过遥远的距离出现在黄金大人身前，毫不犹豫地伸出双掌试图夺下黑火种子。

可没想到，当马羽的双手戳碰到黑火种子的瞬间，竟是有一道道凶狠的黑火从孔洞之间喷发而出，得亏是眼下马羽的神经紧绷得就像是拉满的弓弦一般，在察觉到不妙的瞬间立刻止住手掌，这才险之又险地劈开了黑火，否则他的手掌怕是当场就得被焚烧殆尽。

没有烧到马羽的手掌，那黑火却仍是锲而不舍地追击而来，马羽身形急退，直到退出几丈远外，而追击而来的黑火方才堪堪止住势头又立刻回收，在马羽惊诧地注视之下，直接将毫不留情地黄金大人的身躯包裹其中。

这……发生了什么？

看着身形在黑火之中完全消弭于无形的黄金大人，马羽目瞪口呆，一时间想不明白眼前的这一幕意味着什么？莫非是黄金大人运用黑火之力太过勉强，这才导致他被黑火之力反噬了？

黄金大人当初只从一半的《马可轴卷》中，掌握了一半运用黑火之力的奥妙，剩下另一半则在马羽的手中，这就导致黄金大人开发出完全的黑火之力，完全靠他对黑火之力的了解进行推断，如此一来，自然是难免会出现错误。

若真是因此被黑火之力反噬，恐怕……黄金大人命将不保矣。

马羽曾经保管黑火种子不短的时日，对于黑火有着何等强大的威力，他自然是再清楚不过。

别说是黄金大人了，换做是其他任何人，被如此庞大的黑火吞没，该考虑得根本不是能不能捡回一条命，而是究竟能够坚持多少时间？

马羽紧张得连眼皮子都不敢眨一下，死死地盯着黑火之中的身影，渐渐的表情居然有几分错愕，只见黑火之中黄金大人的身影，竟是不仅没有因为黑火的灼烧而消亡殆尽，反倒是一点点凝练、壮实。

那熊熊燃烧的黑火在黄金大人的皮肤上缓缓蠕动着，渐渐的，原本虚无的火焰也展现出几分实质的形态来，看上去竟像是水转化成冰的过程一般，可这种过程发生在火焰之上，就让这违反常理的一幕显得格外诡异与惊骇。

马羽不自觉地退了一步，转念又想到身处在黑火幻境之中，他又能退去哪里？唯有直面恐惧、对抗恐惧，方才是如今的唯一选择。

他咬着牙先发制人，从袖中抛出几枚匕首，各自划着不同的轨道，从各个刁钻的角度袭向黄金大人的死角，想要趁着黄金大人没有形成最终形态之前先行将他斩杀，以绝后患。

匕首不受阻碍地直刺入黄金大人的身躯，却不等马羽高兴，却发现那些匕首竟是短短两个呼吸间就被黄金大人身上的黑火，给直接烧化成了一滩铁水，又融入到黑火之中，不仅没伤到黄金大人分毫，反倒更加助长黑火的威力。

这下马羽也有些束手无策，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黄金大人在黑火之中身形不断暴涨，最终变成一只庞大得如同山脉纵横、一眼望不到尽头巨大的漆黑鬼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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