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王是皇帝和皇后的骨血,在皇后被打入冷宫之后,泰王跪在宫前,久久不起,大雨弥漫起云雾,太监见此,忙称伞道:“殿下,您受苦了。”
泰王生性毒辣,在过去的时候不都知道有多少太监宫女死在他手里。
他一朝落魄,其实该是少不得人看笑话。
但宫人知道皇帝的软弱和多情,在这份多变下,他们不敢在如今失势的泰王面前过多讥讽。
不然风水轮流转,死得就该是自己了。
泰王见到送伞的太监,他目光无助地看着他,瞧起来十分可怜,太监心道,谁能看出来这曾是将自己的同乡打死的人呢,如果不是自己也差点死在这样一幅无辜的面容下,自己也根本不信吧。
同理,还没见过泰王本性的皇帝,恐怕更是心生怜意,自己的儿子在这里受苦,皇帝稍稍一瞥就会动恻隐之心。
如同太监所想,果然皇帝见到泰王后,并没有过多得惩罚,只是罚了他一年的俸禄,且关了他三个月的禁闭。
林琅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正在太后的宫里,和安美人在哄太后开心。
这个消息传到宫中的时候,众人起先是愣了一下,片刻后静默无声。
太后只轻轻撩动一下眼皮,道:“皇帝心思纯善。”
林琅只想着后患不除,麻烦不浅。
太后见林琅似有话说,于是问道:“娡儿,你想说些什么,直说就好。”
林琅道:“如今魏阴侯还有一些残党,他们逃走不知去向,如今泰王受罚,他们说不定会联系泰王,皇兄圣明,必然知道泰王和那群残党并不关系,但那群残党如今群龙无首,怕是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去惊扰泰王。”
皇帝并非圣明,而泰王也未必不知道那群人。
如今周如杳的势力已经尽数剿灭,而泰王东山再起的依仗也只有这群残党了。
等京中风平浪静之后,那群人未必不会去找泰王密谋,林琅不会给泰王这个机会,说出这话就是要断了泰王最后的羽翼。
太后眼睛转了转,她听懂林琅的忧思,于是道:“哀家这就派人去护着泰王。”
林琅见此,十分关切说:“这样泰王就不会被恶人惊扰了。”
几人又谈了会话,太后突然道:“娡儿,你如今也大了,听闻你前几日出宫见了不少人,可有中意的。”
林琅垂眼,她早就猜到太后这个话语了,她其实并不意外,对于太后而言,她如今只是问起而不是直接让她嫁给别人,这结果已经算是好的了。
这证明有林琅动手脚的地方。
林琅道:“母后,娡儿确实有一个瞧上的,只是那人如今没有一官半职,娡儿说不出口,娡儿想等春闱,春闱之后,娡儿等他考取一个功名,再提议嫁娶。”
太后果不其然,她眼角一笑,对他旁边的宫人道:“瞧我这女儿,年纪大了,有心上人也舍不得和母亲分享。”
林琅不好意思,语气又带着些撒娇道:“母后,那人如今在京中又没有什么名气,说了之后反倒会有人惊扰他读书学习,要不是母后问起,女儿才舍不得说呢,只是女儿见过他的才华,必然能蟾宫折桂,名动京城。”
太后笑得更厉害了:“行了,哀家只有你有心上人了,那就等春闱,哀家见识见识这未来驸马的样子。”
几人又聊了一会,林琅退下了。
她刚要离开,安贵妃就喊住了她。
林琅停下身,道:“安贵妃。”
安贵妃笑意盈盈道:“当时臣妾没说出口,如今倒是祝福长公主,能有喜欢的人。”
林琅目光盈盈的:“多谢贵妃。”
安贵妃似乎还有话说,但她想了片刻,没有说出,离开了此地。
林琅和碧莹在花园里走,她们坐在水榭之中,四处无人,只有雨水落入池中的簌簌声,四周起了一团白雾,两人身影影影绰绰。
碧莹道:“公主,您刚才说得可是杨锐。”
碧莹这段时间唯一见过在家学习的也就只有杨锐了,林琅道:“当然不是,我只是找一个理由推辞罢了,如今距离春闱还有一段时间,等春闱过去,我会想其他的理由推脱的。”
等春闱过去,皇帝怕是要死了,到时候她打着守孝的名义,太后大概不会在那时候催她,就算是真的催她,那时萧钰已经称帝,她也可以金蝉脱壳,离开皇宫了。
只是这些她不会和碧莹讲,碧莹也不会相信皇帝马上就会离世。
安贵妃走回了宫中,她孤身一人坐在那里,眼神复杂,她摸着肚子,喃喃道:“林姑娘,你真的打算这样留下来了么,为什么。”
她起身从屋内来回踱步,片刻后门响了。
她回去坐了回去,道:“进来。”
一个宫女推开了门,那宫女拿来一封信,递给安贵妃,安贵妃拆开之后,一目十行,看到最后,她一把握住纸张,纸随着她的力气渐渐变皱,而后她又仔细铺展开,读了片刻。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她将这封信扔在了火焰之后,明火在碰到纸张那一瞬间,火舌直接吞噬了纸张的墨迹,连带着上面的秘密,一同藏在安贵妃的心里。
慈宁宫。
众人散去之后,太后收起了之前的笑容,她端着一张脸,目光冷淡,道:“娡儿说她有喜欢的人了,去查查她近日接触过谁,那人是什么背景。”
宫人恭敬道:“是。”
太后按了按额头,道:“她是我的女儿,不是什么人都配的上的,这孩子,从小就有主意,小时候和哀家就十分的生疏,如今大了,更像是隔了一层。”
宫人宽慰道:“奴婢是看着公主长大了,如今公主不过是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她心里是挂念太后的,她出宫之后,常常回来见太后娘娘,而且还给太后娘娘挑了不少有趣的玩意。”
这话说到太后的心上了,她轻哼了一声,道:“她倒是有心。”
宫人道:“长公主虽然和其他皇子公主相比高了一辈,但年纪却非如此,在长公主这个年纪有这份心,着实不易。”
太后又哼了一声,宫外更热闹些,皇帝的儿子女儿很少来这里,他们一个个都待在外面,根本不愿意回来,好像这里是什么豺狼窝一样。
太后道:“你去库里挑几样东西,给长公主送去。”
宫人:“是。”
“随便再找一些信任的人,盯着泰王府上,省得那群余孽闹出什么麻烦的事。”
宫人:“是。”
“还要好好盯着泰王,别让他搞出什么幺蛾子,泰王太让哀家失望了。”
宫人不解:“这件事是皇后所做,又和泰王有什么关系。”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母亲做出这样的事情,他又怎么会不知,不过是皇后没有留下证据罢了,让人仔细看着他,别做什么傻事,不然他恐怕保不住这条命。”
宫人更是疑惑:“皇帝和太子殿下都是个温润的人,不会对泰王动手的。”
太后冷笑,甚至挂着一丝讥讽:“太子那个脾气要是真随他那个疯狂的母亲,那泰王也保不住性命,枉哀家曾经那么信任她,她居然做出背叛我的事情。”
宫人立刻跪下:“太后娘娘息怒。”
———
林琅走到宫门的时候,正好遇到泰王被押送回府。
泰王眉眼和皇帝相似,但下颚却遗传了皇后,偏生一副狠厉的模样。
在林琅看到他的那一刻,泰王也见到他了,他对侍卫道:“本殿下和长公主说几句话不耽误各位执行公务吧。”
侍卫不会为难泰王,泰王冒雨走到林琅的马车面前,林琅端坐在马车里面,而泰王在雨幕中。
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但很快伪装了起来,道:“这好像是你回京之后第一次见面,姑母。”
林琅撩开了帘子,上下打量了一遍泰王,道:“确实,只是时机不太对。”
泰王:“原本我可以在宫内堂堂正正拜见你的,可姑母你太无情了。”他在指责林琅出手找真相。
他如今恨极了林琅和萧钰,如果不是这两人回来,他又怎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而明明他们都全须全尾回来了,却偏偏还有揪一个对错。
如今他母亲在冷宫之中,而他也即将失去自由。
“赵三、钱无畏、林之术、冯小和……”林琅念了这些名字。
泰王一愣,打断林琅:“这是什么?”
“这是葬在沧浪山的人,他们是太子的侍卫,是我的侍女,有人陪着太子来接我,马上就要回京了,却没想到会死在自己人的手中,有人在玄清观数年,她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姐姐,她姐姐给她来信说要成亲了,她回信要给姐姐做嫁衣,她白天要修道,只能趁着晚上在月光和些许的烛火下做嫁衣,后来她的好友发现,替她当班给她时间做嫁衣,这样嫁衣才面前做好,而后满心欢喜和别人分享自己姐姐成亲的喜事,说此番回京,要去姐姐的喜堂,结果死在途中,鲜血流满了嫁衣。”这是碧莹曾经告诉她的,那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当时碧莹被长公主救回去疗伤,是那个女孩细心照顾她。
林琅想起前世萧钰的惨状,想起长公主的横死,又想起那些无辜被牵连的生命,她怒火从心口腾空起来。
如今泰王惨什么,他惨在只能待在自己富丽堂皇的府上吃喝玩乐,仅仅以不能出去的代价,这才是最大的不公平。
她不会让泰王真正这样安稳地过下去,他母子二人,都需要给自己犯过的错负责。
泰王眼里是不可置信:“他们的命凭什么和我比。”
这话一说完,压着泰王的侍卫纷纷侧目。
“有些仇恨,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林琅放弃和他交流,她放下帘子,阖上眼睛,碧莹让车夫离开。
车夫带着斗笠,在雨幕之中,驾马离开,他速度十分快,直接溅了泰王一生泥水。
林琅和碧莹听到泰王破口大骂。
碧莹道:“泰王这怕是气急了。”
“让他气着吧,这只是一个开始。”
碧莹却不像林琅这样开朗,她担忧道:“奴婢怕泰王被逼急了,威胁到公主,其余的残党也就罢了,那杀手程樾恐怕不太好搞定。”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程樾不仅剑术高超,还躲在暗处,到现在还不曾露身,碧莹纵然有武功,也总有疏漏的时候。
她怕林琅受伤。
今日一直在下雨,带起的风都顺着车的罅隙吹了进来,有阵阵的凉意。
林琅伸出自己的手,她的手放在碧莹手上,碧莹察觉到林琅手心的温热,接着她听到林琅温柔的声音:“没有什么好怕的,他是一个杀手,可我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
马车安稳地停了下来,碧莹不知该说些什么,车夫将四角凳拿了下来,碧莹走在前面,刚要撑伞,却发现一直下的雨已经消失了。
她道:“雨停了。”说完之后她就下车了。
林琅踏着凳子下来,望了望云层,那云层浮光掠影般,已经渐渐散了,她跟随着心说道:“是啊,光出现了。”
她话音刚落,对面有一个人撑伞站着,林琅瞧着身影格外熟悉,离她愈发的近,但油纸伞挡着,她有些看不清,可他她是喊了出来:“萧钰。”
萧钰抬起油纸伞,他面容清隽,似乎惊喜,眼中只有林琅,道:“时机还算合适,我还以为会等一段时间呢。”
林琅弯了弯眉眼:“看样子你终于忙完了。”
这段时间萧钰一直在帮顾鄢重新执掌闻家军,并追踪闻家军的余孽,他十分忙碌,如今他终于有时间回来了。
萧钰:“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萧钰问道:“我想请姑母陪我去一个地方,可以么?”
林琅:“我从皇宫出来也正好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陪你。”
两人又回到了马车上,萧钰坐上了另一辆马车。
车内点了安睡的香,烟雾弥漫,萧钰阖上了眼。
这几天他一直在忙里,没有什么时间休息,如今闻到熟悉的香,他终于陷入沉眠。
梦里,他见到自己走到魏阴侯面前,魏阴侯已经被逼到一条死路,他出现在魏阴侯面前,目光阴鸷,他把玩手中的匕首。
魏阴侯不再有平日的闲散和贵气,他如今只是一个狼狈的、落魄的中年人。
萧钰说话的时候,不疾不徐,但言辞却让魏阴侯惊恐,他只是念了几个地方。
这几个是他妻儿的父母逃到了地方。
魏阴侯不可置信,道:“你怎么会知道。”
萧钰眼里已经没有一丝笑意,那时候的天也和京城中一样,阴阴沉沉的,只是嘴角勾起一个凉薄的、充满血意的笑,道:“你帮皇后这么长时间,竟然还一点不了解我,真是该说你愚蠢好呢,还是说你傲慢呢。”他一步一步设局,先是击溃魏阴侯引以为傲的智慧。
魏阴侯:“不可能,我不可能看差你。”
萧钰遗憾地摇了摇头,“就连皇后都知道我的本性,可惜你们关系那么好,居然不知道。”他顿了一下,随后讥讽笑道:“,原来我我高看你了,在皇后眼中,你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棋子,恐怕到了最后,你也是没有资格站在皇后身侧的,如今你死了,至少皇后在你眼里还是圣洁的,哦,是孤错了,不该在你面前揭露这些,你就当没听见,安心上路吧。”
这话彻底激怒了魏阴侯。
“你再说一遍。”
“说什么呢,说皇后除了你之外,还有几个交好的官员,以及她只想自己的儿子成为皇帝,其他人在她眼里只是一个可以利用的道具,不是么。”
萧钰故意说着这些他以前故意让魏阴侯知道的,却又让他不以为意的事情。
若换一个时机,换一个人说这些话,魏阴侯必然不会这般愤怒,但如今魏阴侯在萧钰的棋盘上,他逃进这个死路都是萧钰算计的。
如今魏阴侯只是萧钰手上唾手可得的猎物,他不会放了魏阴侯最后一丝价值。
魏阴侯果然如同他所想,咒骂道:“不可能,本侯不可能被你一个小子玩弄。”他发丝凌乱,狼狈不堪,他想要保持着曾经的贵气,但心里的惊惧让他不伦不类。
他如同一个失智的疯子,口不择言:“你以为你抓住我你就可以登上那皇位了么,不会的,你连你母亲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吧,哈哈。”
“太后害死的,不是么。”萧钰的话如同落地惊雷,让魏阴侯彻底惊慌了,“你怎么知道的!”
萧钰面上终究没有了表情,他沉默了片刻,最后才说出这句话:“原来真的是啊。”
“唉,原来是这样……”萧钰转身离开,片刻后,他已经听不到魏阴侯的声音了。
他没有骑马,也没有坐上马车,只是一直一直往前走,那曾经太后骤然转变态度的缘由,以及转变之后为难和冷漠尽数浮上脑海,这让他心力交瘁。
他让手下离开,孤身找到了皇宫的暗道。
这是他母亲小时候告诉他的。
他走了进去,这里已经许久没有人进来了,只有密集的蛛网和厚重的灰尘。
萧钰多年未来,却轻车熟路。
很快,他按照自己的记忆,找到了位置,他推开了门,他窥见了已经进了冷宫的皇后。
这场梦浮光掠影般划过,他察觉到四周有人,立刻从梦中脱离,看到了长公主在车下等着他。
林琅目光娴静,温柔地瞧着刚醒的萧钰:“到地方了。”
萧钰道:“嗯。”
林琅离开了这里,车夫悄声道:“太子殿下,长公主发现您没下马车之后,让属下看看您,属下说您睡过去之后,长公主没有让属下喊您,她从这里等了有一会了。”
萧钰一愣,垂下了眼,他只觉那些浮动的、不安的不再暴动,他重新成了长公主眼中的萧钰。
他过去心里早就发疯了好几回,只是他不愿让人瞧出他的内心,一直以来,他心里越疯狂,表面就越宁静,甚至思绪都会和平日相比清醒许多,可遇到长公主后,她仿佛一碗加了冰的蜜糖,总是在他疯狂的时候一碗浇上,他不再厌恶过去,也不会畏惧未来。
那些痛苦的,带着面具的过去,如同见光的冰雪,成了春日的一捧清泉。
萧钰忙追了上去,道:“姑母,谢谢你。”
林琅愣了一下,道:“怎么了。”
萧钰道:“没什么,就是单纯地想说这句话而已。”
林琅感觉萧钰像是变了,但具体变在哪,她也瞧不出来,不过她并不惊讶,这段时间他一直忙碌,累到在车上都睡了过去,困境让人成长,这一次的查案让萧钰受益颇丰。
两人停到画师的门前,还未进去前,他对林琅道:“谢谢姑母,来陪我取画。”
林琅其实是好奇的,她察觉到萧钰如今心情还算好,于是她问:“我听闻你和你的廖辨夫子闹了很大的矛盾,我实在好奇,能让你在矛盾之后还来这里取画的缘由,可以告诉我么?”
“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我想和过去做一个告别。”
皇后、皇帝以及太后,那些过去的人,不会再成为牵绊他的人。
而他已经迎来了新生,他目光愈发地柔和,扫视着林琅,随后他伸出了手,敲响了廖辨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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