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毫无声响站在原地,几息后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虚影叠叠的手指,发怔般地蹙起了眉。
“破水多久了?”
一道声音从屋子门口传来。
薛盈慢慢转回头。
问话的青年一身白裳,身姿青竹般挺拔,神情又如玉般温润。
略一琢磨,薛盈竟猜出了这位是谁。
她倚靠到了墙边,示意产婆将阿桂的情况告诉了他。
青年听完后,取出了一个缥囊,请产婆将缥囊内的蜜水餵给阿桂。
蜜水充满着枫糖的清甜味,意识模糊的阿桂也毫无抵抗地喝下了。
不多时,几近昏厥的阿桂眼中再度有了精神,她咬紧牙关,在产婆的吩咐下继续用力。
观察须臾,青年又取出了一颗种子,托于掌心。
动作间,他的长袖滑落,露出腕上一条细细的、拴着个昙花铜钱的古藤环。
这藤环正发出着生命旺盛的叶绿色莹光,将种子缓缓包裹。
种子在这光中舒展生长,很快便长出了数片形似报春花的圆瓣草药叶。他摘掉其中最大最圆的一片,将它放在了阿桂的肚子上。
柔和的光华盖住阿桂的腹部,一直留意着阿桂状况的产婆惊喜呼道:“有动静了!
她重新做好了为顺产妇人接生的准备:“再加把劲儿!马上就能生出来了!”
屋子外,把大王给了薛盈的陆秧秧刚刚赶到阿桂和大贤的小院。
小院里站着几名有过生育经验的妇人,随时烧水准备着进去搭手帮忙。陆秧秧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便远远地站到了角落,以便其他能帮得上忙的人顺畅进屋。
可即便她站得很远,阿桂生产时的呼痛声也不时会传进她的耳朵里,光是听着阿桂的痛叫,她都觉得呼吸不畅,紧张地两只手攥在一起。
好在没多久,屋内便响起了婴儿嘹亮的啼哭声。
但陆秧秧仍旧没能放下心,反而更加急切地扬着头,想知道阿桂的情况。
这时,产婆手上沾血推门而出,向院子里要热水。
看到陆秧秧,她带着喜悦的笑,疲惫地向着陆秧秧躬了个身,轻声地说了句“都平安”。
陆秧秧这才真正地将堵在心头的那口气呼了出去。
过了片刻,产婆洗净了婴儿,帮阿桂收拾妥帖,便又再度出屋,走到了陆秧秧面前:“阿桂想请您进去。”
陆秧秧急忙抬步进了屋。
屋子内一点恶露的血腥味道都没有。
阿桂的床头放着一株不起眼的捲曲根茎,正在散发出清新舒服的青草味。
大贤握着阿桂的手,耐心地用温水打湿的帕子,一点点为她擦着脖颈上黏腻的汗。
孩子则已经被放在了床边提前备好的小棉床里,此时闭着皱巴巴的眼睛,哭得要多丑有多丑。
这两个人谁也没注意到进来的陆秧秧,反而是一直望着门口翘首的阿桂先叫了她:“谷主。”
阿桂比陆秧秧上次见她时胖了些,再加上她皮肤很白,显得奶呼呼。
她沖陆秧秧笑,嘴角的小梨涡漾出来,温柔得就像小时候:“怎么连您都惊动了?”
陆秧秧眼睛忽然有点酸。
她抿了抿嘴,走到阿桂床前,声音轻轻的:“我来得匆忙,没能给你和孩子带礼物。”
阿桂笑着拉住她的手,向着小床里的婴儿示意:“那您就给她取个名字吧。”
她用另一只手碰了碰婴儿仍旧攥着的、又皱又红的小手:“您看,就是这个小姑娘。”
这可是陆秧秧第一次被要求给人取名字,她瞬间觉得责任重大,一点都不敢含糊!
很快,她陷入了苦思。
直到阿桂有些困了,她都没能作出决。
看出阿桂需要休息,陆秧秧保证她会在孩子过弥月礼时把想好的名字带来,随后就在嘱咐阿桂好好吃饭睡觉以后,一脸严肃地走了出去。
这个时候,她终于看到了站在屋外、正给来沾喜气的孩子们发花枝的宋谶。
他方才见陆秧秧进屋,便和薛盈一前一后地离开,方便陆秧秧和阿桂说话。
陆秧秧当时所有的心神都牵在阿桂身上,没能分出更多的心神留意他。等阿桂说到受他所助、想要再向他道一遍谢时,他已经不在屋中了。
但此时,陆秧秧没了别的牵挂,再看过去,就发现这个人的气质卓绝,便是弯着腰背对着她,仍是高雅得令人很难忽视。
陆秧秧向他开口:“我听阿桂说了,今日多谢你。”
听到动静,宋谶直起腰,转过了身,左眼角浅色的痣落进了陆秧秧的眼中。
那一瞬间,陆秧秧毫无犹疑地认出了他。
这还是她头一回看全他的脸。
在连乔说给她找了个不错的男孩以后,陆秧秧曾经问过她,他究竟长什么样子。
连乔想了半天也没描述出来,最后用一句“你肯喜欢”打发了她。
此刻,陆秧秧不得不佩服她阿娘。
她还真是……非常明白她的喜好。
宋谶大方地由着她看。
他看起来比薛盈和方为止小一些,望向她时,眼角眉梢总是带着淡淡的、温和的笑,立如芝兰玉树,让人又安心又放松,正是她曾经最期盼的他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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