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爹说着话，赵家夫妻二人对了一个眼风，他们都从彼此的眼中读出了不耐烦。

尤其是王翠菊，一个白眼翻过去，变脸犹如翻书。

她知道海辉玻璃厂没戏了，也就不必和柳大爹演戏了。王翠菊一手叉腰，一手去拽自己儿子，赵小贤被王翠菊扯了一个趔趄。

“滚过来！你少和他们家接触！算什么东西？又不和我们家合作，还敢趾高气昂的教训我们？”

指桑骂槐也是王翠菊的拿手好戏，柳大爹听后，连连摇头，看着一脸痛苦的赵小贤，柳大爹真心为这个孩子悲哀。

“柳厂长，请回吧！”

赵三强也变了脸，他在柳大爹这里捞不到油水，也不想耽误时间。

“就是，赶紧走吧！也不知道哪来的脸。我们夫妻两个上赶着巴结你们，多少天了！？心里没有一点数吗？不和我们合作你们也有脸？没脸就算了，还敢上门教训我们？！”王翠菊气的大波浪乱抖，“真是什么人都有！”

说完，夫妻二人齐上手，开始推搡柳大爹，要把他赶出家门。

两口子一个德行，撒泼起来可以和古田村的田婶相其并论，柳大爹心口的气也窜上嗓子眼，不吐不快。

“你们这幅德行，唯利是图！只会教坏孩子！”

就在这时，一直温软的手攀上柳大爹的胳膊，正在气头上的柳大爹打了个激灵，他猛地回头一看，竟然是柳大妈站在他身后。

原来，柳大妈怕柳大爹应付不了赵小贤的父母，默默地跟着他们，她在楼下时，就听见上面的动静越来越大，于是拨开人群挤了进来，硬是把柳大爹扯出了赵家。

一路上，柳大爹依旧在说赵家夫妻的事儿，听得柳大妈无奈的笑了。

“你这个人啊，从农村出来后，除了学会抽烟这件事儿我不满意，其他的，真的是一点没变。”柳大妈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负担。

柳大爹被柳大妈打了个岔子，也忘了要说什么，他一跺脚，背着手大步回家去了。

柳大妈看着柳大爹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这辈子最正确的选择，就是嫁给了柳大爹。

看着楼梯道和走廊上挤满了看热闹的人，赵家夫妻觉得很丢脸。他们关上门，把气全撒在赵小贤身上，他们认为，今天的一切风波都是赵小贤惹的祸。

“你要不要脸，自己家的事情到处乱说？！”赵三强攥着手中的报纸，上前就要打赵小贤的脸。

王翠菊也不甘落后，一把薅住赵小贤的头发，双眼瞪出了血，“丢人丢到大街上去了！你让我们以后在这里怎么做人？”

赵小贤扬手打掉王翠菊的手，鼓起勇气，把沉积在心中多年的恨吐了出来。

“在你们心中，最重要的就是钱！从来都不是孩子！柳厂长为什么说你们，你们心里一点数都没有么？因为他家最重要的是孩子！他家有七个孩子，个顶个的相亲相爱，我在他家才知道什么加做家庭！”

赵小贤的一通吼，深深地刺痛了赵三强的神经，他一扯门把手，拎着赵小贤的脖颈，把他扔了出去。

甩下一句，“滚蛋！你觉得谁家好，你就去谁家！”

话音未落，大门被重重的甩上。

赵小贤双手插兜在马路上晃荡，觉得今天真是个特别的日子。

他抬头看看黑得像锅底似的天，没有一丝云彩，就连平时多的数不清的星星，此时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县城的人都睡了，马路两边的房子没有光亮，唯一让他觉得还有点盼头的就是路灯。

沿着昏黄的路灯，赵小贤又走到了人民公园。

下午，他在人民公园瞎逛的时候，他记得有几个长条凳，现在解决晚上睡觉的问题，是不错的选择。

第二天一早，赵小贤被初生的太阳晃醒了，他掀开身上的报纸。当做没事儿人似的，往学校走去。

刚进校门，赵小贤就被柳1叫住了。

“赵小贤你书包呢？”

赵小贤手指插进头发里，胡乱摆弄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这不昨天刚和他们吵架嘛，一夜没怎么睡，忘记背书包来了。”

柳1眉头紧缩了一下，随即展开，“哦！那你可以找别的班同学借书，记得不懂得要问我。”

“知道了。”赵小贤放慢了脚步，和柳1一起进班。

课堂上，赵小贤没心思听讲，他现在饿得发昏，他正在琢磨中午在食堂吃多一点，最好还能带两个包子出去，这样晚饭的事情也有着落了。

想到自己竟然落魄成这样，他的鼻头一酸，险些在课堂上哭出来，他别过头去趴在桌上，把脸埋进胳膊里，假装睡觉。

张玉梅见赵小贤又在睡觉，也不想为他耽误大家的时间，由他去了。

睡了一天，放学时，赵小贤依旧不精神，他拖着沉重的步子挪到学校门口，不知道自己一会要去哪里。

刚走到校门口，赵小贤撇撇嘴，转身往食堂方向看去。中午吃饭时他只顾得吃饭了，忘记拿包子了，也不知道现在去还有没有。

他心一横，决定去食堂看看，就在他转身返回的时候，被人叫住了。

“赵小贤！”

他回头一看，正是自家的保姆。

保姆紧赶两步，把赵小贤往学校外面拉，直到没了人，保姆才开口，“昨天你把你父母气坏了，你现在回去，给你爸妈认个错。然后就可以回家了。”

赵小贤摇摇头，看着这个从小把自己带大的人，刚想骂人的话被生吞了进去，他退后一步，“李姨，这件事儿你就别管了。”

保姆上前堵住了赵小贤的去了，拉着他不让他走，“我能不管吗？你是我从小带大的！”

赵小贤看着远处的天，努力瞪大眼睛，控制自己的情绪，“反正我没错，我是不会道歉的。他们不让我回家，我也不想回家。”

保姆着急了，眼中泛着晶莹，她在赵小贤脸上轻拍了两下，言语更咽了，“你不回家你去哪里呢？虽说你这么大的个子，可你还是一个小孩啊！”

赵小贤依旧摇着头，“我不会回去的。”

保姆见自己实在劝不动，只好从买菜的包里掏出一些钱，塞到了赵小贤的手里，让他留着。

看见保姆离开的背影，赵小贤觉得自己也不是太惨，毕竟还有李姨记得他。

看着手中的三十多块钱，赵小贤知道晚饭有着落了，他现在很想吃汽车站附近的牛肉面。

“走吧！吃面去咯。”

赵小贤嘟囔了一句，转身准备去城东的汽车站，刚转身没走两步，就撞上了柳1。

柳1面无表情，紧紧盯着赵小贤的眸子，“早上你说你忘带书包，我就觉得不对劲。”

赵小贤见瞒不住了，他无所谓的扯了扯衣襟，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穿过柳1的身侧。

“那又怎么样？那个家，我不想回去。”

“去我家。”

说完，柳1单手插兜，仰脸看着赵小贤，气场全开。

“开什么玩笑！”赵小贤硬是挤出几分大哥气势，“切！我还能没地方去？你这个小屁孩子赶紧回家吃饭去吧。我要去找我哥们。”

柳1摇摇头，也不拆穿他的保护罩，如果赵小贤真有地方去，他绝对不会是这付神情。

“走！跟我回家。”

莫名其妙的，赵小贤再一次默默跟在柳1身后。

一个一米四多点的孩子在前面走，一个一米七多的大孩子低头跟在他身后。这是今天清江县的奇观。

茅盾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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