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驿站外福运镖队已经整装待发。
五驾马车前后跟着三十几位人马,都是风尘仆仆的江湖走夫,三个少年一个少女安安静静坐在靠后的一驾马车里,张熬夜是会骑马的,但是昨晚练了武桩的几个少年,浑身酸痛得快散架,都蔫蔫地呆坐在车厢里。少女孙甘露脸上挂着不悦,原因是她也想跟着练武的,但徐镖头只是笑哈哈地没做什么回应,于是脾气只好往几个少年身上撒。
为了安抚少女,唐二愣子连哄带骗,最后掏出绑在腰袢的那柄剑递了过去,孙甘露接过之后,抱在怀中细细打量,眼中散发着神采。唐魏子一脸骄傲道:“你可小心点,这可是开了刃的,小心划伤手。”
看到唐魏子二话不说就把昨晚邱镖师的叮嘱忘了,断了指的杀念徐应皱着眉,“二愣哥儿,邱师傅昨天说了,走江湖家伙不离身的。”
说罢,这皮肤黝黑的少年拿完好的左手紧紧握了握怀里的那柄朴刀,几个少年的兵器都是早上徐镖头派人从车上取的,和驿站兵架上那些不同,这几把兵器都是开了刃的。
徐镖头给了张熬夜一柄黑缨枪,北海国尚青,故而连带着幽泉、白山、虎跑等一并朝贡臣国也一并学之。枪重七斤三两,此时斜斜靠在车厢里。
随着为首的镖师在徐镖头的示意下举起犀角用力一吹,镖队上下三十来号人马便整齐缓慢地从平阳县出发,按照徐镖头的说法,他们这趟镖是从幽泉国出发,过了这平阳郡后往东进入离山原,出了离山原便是北海国南部的关山道了,接着一直行进至北海国滇阳城,如果一路上太平通畅不遇变故,大约还要不到两个月的路程。
胖和尚竹鹤坐在车厢里,肥硕的身形占了几乎一半的空间,出发前这胖僧人说给他一匹结实的马就行,但徐镖头连番相劝说是要礼敬大师才把他请上了车厢,唐二愣子怀疑是徐镖头心疼自家马儿,怕走不出几里路这胖和尚就把马儿活活压死。
胖和尚上车之后用心声向车厢里众人问了声好,便盘着一串佛珠,闭目默默诵经。
随着马车颠簸,这算得上威风的镖队便启程出发,张熬夜盯着车厢内随着晃动脸上肥肉跟着抖动的胖僧人,想了想,问道:“大师,我们是不是快死了?”
边上几人瞪着眼看着他。
胖和尚睁开眼,看了张熬夜一眼,心中在几人心间同时响起。
“小僧觉得诸位臭施主身上虽有业障侵扰死气缠身,更有兵家煞气渗入丹池和神台,但小僧觉得还是诸位臭施主命数若硬还是能活上几年的。”
唐二愣子听了一下子跳起来,喊道:“熬夜的你怎么不早说?还有你这臭和尚说话也太直接了吧?”
张熬夜摇了摇头,“之前一路波折,从那里逃出来,活到平阳县,有些事情不是不想告诉你们,而是等个好时机,我觉得现在差不多该让你们知道。”
他转头看向胖僧人,“竹鹤大师,请问我们这几个苦命的,有没有什么办法活命?”
胖僧人转着佛珠,心声道:“我佛慈悲,那当然有了,诸位臭施主一同随小僧出家前往西天佛国,跟着师父学洗髓经,便可消除业障,洗涤肉身,将丹池和神台内的煞气死气祓除体外,臭施主们便不再臭臭的了,而是和小僧一样香香的了,便可活命了。”
唐魏子嘀咕道:“出家做和尚?可我以后还想讨媳妇的,我老唐家十八代单传可不能断我手里。诶,对了胖和尚,你能吃肉,那是不是也能讨老婆啊?”
“肉好吃,老婆,小僧不知道。”
唐魏子皱眉对着沉默不语的张熬夜说道:“我总感觉这和尚不太聪明的样子。”
一边的孙甘露和徐应下意识附和点头。
张熬夜问道:“那有别的办法吗?丹池和神台到底是什么?”
胖和尚以心声向众人道:“小僧忘了诸位不是山上修士,是小僧不好。丹池和神台,乃是人作为万物有灵之长的特殊之处,丹池酝纳天地之间灵气于腹,神台则位于眉心之内,乃是人之神华所宿之所,这大千世界万年来修行路数繁衍至今大抵还是三教九流为正宗,至于张小施主于客栈提过的高天尊座,今日小僧破例向诸位臭施主略言一二,但恳求诸位听过便揭过,莫要在心中埋下任何念想,可否答应小僧?”
张熬夜等人自然点头答应。
胖和尚叹了口气,随后赶紧闭上嘴巴,仍旧用心声向几人说道:“佛门口中的魔神,道门口中的邪神,儒家口中的游神,也便是世间各国朝廷监天司口中的高天之尊座。乃是域外无上之存在,蛊惑引诱人间之恶孽,这人世间有众多竭心膜拜这些魔神的信徒,我等三教正派统称之为游神教,其皆为邪异,为祸人间。”
张熬夜问道:“有用剑的游神吗?”
胖和尚摇了摇头,“不同佛陀道祖至圣先师,更不似朝歌大帝这类万年来人间绝顶修士,其类皆为域外天魔,无色无相,无为无形,有万千变化而非人之所想。”
唐魏子听得迷糊,“大师,什么意思?”
“这是师父那时候说的,小僧就记下了,其实也没听明白。但这话题到此为止,就次揭过,诸位臭施主,不要再提了。”
张熬夜摸着肚子,不久前那开肠破肚的伤已经痊愈,长出了新嫩的肉,他想起那诡异莫测的墓室里的年轻男子。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向胖和尚提及。
不知为何他隐约觉得如果向这看着比唐二愣子还憨还愣的好脾气怪和尚坦白那墓主和那缕剑气,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张小施主,可有事想告诉小僧?”
张熬夜心中一惊,有点慌乱地说道:“我……我想知道,除了佛门洗髓功法,还有别的办法能够让我们活下去么?”
胖和尚想了想,用心声说道:“道门儒家,应该都有类似的法子,不过那都是宗门至宝,小僧觉得还是不如随小僧回寺里出家来的好使。不过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大概也有其他奥妙神通,不过就得看诸位臭施主自己的造化了。对了张小施主,这串佛珠给你,你戴好。”
胖和尚从那满是油腻污秽的袈裟里掏出了一串佛珠递给张熬夜,张熬夜拿在手里端详了会儿,问道:“这串佛珠可是什么法宝?有什么异处么?”
胖和尚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我佛慈悲,这串佛珠只是小僧出发时从寺里带出来的,我觉得和你挺搭,正好佛门清净之物,戴在身上好歹也有清净杂念的功效。”
一直沉默的孙甘露突然问道:“竹鹤大师,你说和我们的因果到底是什么呢?莫非是救我们的命吗?如果我们真没几年好活了,等我们死了,也算和你了却因果了么?”
胖和尚停下转佛珠的胖手,皱着眉头仔细思考了很久,然后胖和尚很干脆地耸了耸肩。
“这倒是个问题,可惜小僧也不知道喔。”
唐魏子忍不住骂道:“我就说这胖和尚是个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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