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越发地清醒,卢西安却无法控制身体,四周是无尽的黑暗,东西难辨、上下颠倒,似乎一切的挣扎,都不过是徒劳。
作为康姆弗特家唯一的继承人,自以为,能重振家族荣耀的卢西安少爷,内心渐渐被恐惧吞噬:“先祖,救我……救救我!”
“二十三个冬夏,终究是让本座等到了!此处,乃是本座的神识所化,你被那个小女娃一脚踢死,救,是救不了了,待本座吸收了你的神识,你就安心地将肉身交与本座吧。”黑暗之中,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如梵音回响。
卢西安十分肯定,这个声音,就是那个他所熟悉的、数次帮他化险为夷的先祖。
可为什么,此刻,先祖为什么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他不是这个家族唯一的血脉了吗?没理由让他死在这个破落偏僻的荒村啊!
“不,先祖,你说过,我是家族唯一的希望啊!为了家族的荣耀,你得救我……”
“住口!什么血脉传承,什么狗屁家族荣耀!
18年前,本座想助你修身,早与你讲过,强者无须外物,你当自强不息,可你做过什么?
你以为有先祖庇佑,一心只盼血脉觉醒!
似你这等废物,纵然此乃本座一缕残魂,吞噬你,亦不过一念之间!若非此界天威压制,本座又如何会等到今日?
……罢了,让你死个明白,正是本座,将你引来这乡野之地,此处民风彪悍,身份不足以护你周全,由他人将你打死,这天道之威,便算不到本座的头上!”
蛰伏了二十余载,只为躲避一道类似天劫的雷击,堂堂前世魔道大能,却是苦苦算计着一个低能小儿,大笑声中,数年积怨一扫而空。
卢西安的灵魂瘫坐在地,声嘶力竭的咆哮、咒骂、哀嚎,可无论怎么挣扎,都阻止不了意识的渐渐消散……
飞驰的马车中,“卢西安”双目猛然张开,燃起了跃动的黑焰,刹那之间,又敛入眼眸,仿若一切从未发生过一般。
熟悉车厢内饰、老管家、护卫队长,两人亦是浑身带伤,显然,在保护“自己”离开时,护卫们技不如人,也各自吃了不小的苦头。
车厢的颠簸,预示着他们正在逃离这个荒村,如今的“卢西安”——已是来自异世界的另一个人,幽尘——默默的感受着,此界的灵气弥漫,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曾经,来到此界之前,幽尘所处是一方修真世界。
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又是何人,以何居心,将修炼法诀强分正邪,全然不顾众人共识:“大道初开,天地一片混沌”……
以幽尘之惊才绝艳,如若生在名门正派,必为同辈翘楚!
然,时运不济,幽尘生在了邪派第一大宗——幽冥鬼宗。彼时,正道宗门日渐昌盛,天下资源,兽修邪修共享一分,而正道则坐拥其九。
他那区区邪派的第一,大抵,只能比肩正道的二流之末。
若非创派祖师留下了几件重宝,便是渡劫境修士,亦可灭杀,而正道中人,无一人愿做这出头之鸟,只怕,连在夹缝求存,亦是难以为继了。
贵为宗主之子,自一出生,幽尘的肩上便扛着振兴宗门的责任。
没有灵脉、灵石,那便引雷炼体、吞火炼魂;术法势弱,那便另辟蹊径,自创神功。绝境之中,幽尘硬是凭一己之力,苦心潜修,将邪派独苗,经营的风生水起。
不足百年,幽尘已然崭露头角,便是眼高于顶的正道诸宗,亦是称之为“四千年一见”的不遇之才!
奈何,所谓“邪修”,积弱日久,纵使幽尘以一己之力,突破重围,修到了渡劫境,可宗门之中,人才凋零,事无巨细,却是还须他亲历亲为。
门下弟子,大多资质平平,缺医少药,亦无灵石辅助,修为孱弱,而外出游历时,又频遭正道围剿,更是雪上加霜。
幼时急于求成,又一味分心宗门事务,内忧外患之下,幽尘已然心魔丛生。
全盛时期的幽尘,自然是无人敢于撼其锋芒,可心魔既生,正道门人便蠢蠢欲动起来。
以云泥之别的资源、人才,合正道之力,却还压不住幽尘一人。若是不可为,倒也罢了,可他心魔丛生,若还是让他飞升仙界,只怕这些宗主掌门,再无颜面对自家前辈仙长了!
危机,是危胁,亦是机遇。
幽尘假意走漏消息,果然,迎来了正道全力围剿。
可他万万没想到,人,还可以无耻到如此地步,为了他幽尘一人,百位渡劫境修士,竟是倾巢而出!
100位当世至强之人,皆有移山填海之能,然而,幽尘犹在其上!
那一战,七日七夜,日月无光。在将38人神形俱灭、又毁去 7人肉身之后,幽尘终是独木难支,到了强弩之末。
“邪魔,你已插翅难逃!”
“幽施主,还请放下屠刀,早做了断。我Fo慈悲,施主门下弟子,只消废去魔功修为,我等自当不再为难。”
“你这魔头一生杀人无数,老子今日就要你血债血偿!”
同一境界,以百敌一,幽尘仰天长笑:“本座是邪,本座的功法是邪,正邪是你们定的,还是天定的?你们占尽天下灵山矿脉,大肆开掘,百余年间,挖荒了几座?本座吞雷化气,不伤一草一木,是谁!更伤天和!”
大笑声中,满含轻蔑,幽尘又转头望向一名中年儒士:“丘老头儿,‘杀人无数’,世俗人吵架的话,你也说得出口?杀了几个人,渡劫时就挨几道雷,无数?数儿都数不清楚,你还修个屁的仙!
本座劝你一句,但凡你平日少做哪怕一件勾心斗角的事,又何至于困于此境,飞升无望?
本座杀人,心中有数,算上今日的卅八之数,至今,共计一千又廿三!
这修行之人,学艺不精,却敢冒犯本座,当杀之!而世俗界,本座,此生不曾伤及一人!
倒是邱真人你,你们浩气门为了左右世俗王权,引洪水降天火,死伤凡人数以万计!本座说的,对是不对!”
喝问声中,一缕极细的幽蓝火线,悄无声息游向了中年儒士,而那丘姓儒士,却被“飞升无望”乱了心神,待他发觉之际,火线骤然化作了天罗地网,连人带宝,一并吞噬。
幽尘身形化作一道遁光,冲向火网破开的缺口,口中不忘嘲弄:“一千又廿四。”
谈笑间,灭杀一位大修,这是强弩之末?如若今时今日,不能除魔卫道,整个修行界,恐将再无宁日!
一修士盘膝而坐,祭出了本命法宝,拦在幽尘面前,金光大盛,一声钟鸣,硬是将他由遁光中逼出。
刹那之间,一众正道门人,变阵合围,个个面色阴鸷,法宝尽出,再不敢心存一丝侥幸,纵然拼着修为受损,亦誓将邪魔灭杀于此!
不得已,幽尘左突右闪,可真元将尽,无力回天。
闪躲空间越来越小,幽尘心知,今日已是在劫难逃。但此一战,各派倾巢而出,纵然他幽尘一人身死道消,尚可为后人留下一线生机!
一念至此,幽尘突然放开心魔,双目赤红,邪气缭绕。
众人大喜过望,强自祭起神通,一拥而上!却不想,幽尘已是心存死志,肉身寸寸爆烈,骤然化作耀目光芒,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卢西安”长舒了一口浊气,当初,以为是在劫难逃,可不知何故,仅余的一缕残魂却是来到了这么一方世界,附在了一个家道中落的贵族身上。
既然天既不亡我,我必再上巅峰!
然而,休养生息,一养却养了二十三载岁月……
此界怪异!幽尘有种强烈的感应,一旦他吞噬宿主神魂,必有天劫降临!而自己的神魂每恢复一成,天劫亦随之增强一成,似是无论如何,都要将他轰至灰飞烟灭……
好在,这个康姆弗特,不过是狮心城中,一个没落的小贵族。
辉煌的历史,庇佑不了后世子孙,一代代逐渐日薄西山,到了卢西安这一代,只徒有一个名号罢了。
宿主是个废物,就算不是废物,幽尘不断替他解决问题,迟早也能养成废物。
一切,皆如幽尘所料,卢西安对他深信不疑。
在崇尚武力的狮心城,在废物被人欺凌之后,告诉他,如何正常地提升实力,再告诉他,还有捷径可走!
于是,有了先前一幕——历经一个月的长途跋涉,卢西安跑到了大陆上最危险的永夜森林边缘,一个蛮荒的小村子。
一生的大多数时间,都过着顺风顺水日子的卢西安,如常叫嚣,但他的身份,却不足以在这里护他周全,唯一没想到的,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娃,就能将他一脚踢死,这身体是不是太废了?
可无论如何,幽尘如愿得到了一具肉身。虽不堪,却解决了多年以来,无法修行的问题。
车窗外,黑云密布,将星辰月色尽数遮住,一阵雷鸣电闪,暴雨将至……
即便家道中落,贵族依然是贵族,其家学渊源,亦非常人可比。
重修之前,幽尘理了理脑中的信息,此界,没有修真门派,然,空气之中并非没有灵气,只是,比之前世,质量相去甚远,若是比照前世之法修炼,纵然以他的天资,亦将止步于金丹境,以金丹境的寿元,终其一生,也绝对无法再次突破。
幽尘轻笑,前世之法,说到底,还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一法不行,再想他法便是。
记得一本古籍上记载,数百年前的浩劫,让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人,失去了施展“魔法”的能力,如今,人们使用的“气”进行战斗,更像是前世的炼体修士。
嗯?炼体修士?幽尘目中精光一闪,细细比对起两者的差异。
修真之时,修士吐纳天地灵气,在丹田之中炼化真元,运用真元催动法诀。
而此界之人,却是大多淬炼体魄,辅以招式,亦有不俗的战力,若是有渊源传承,仗着精妙技法,更能以弱胜强。
修真之时,开宗立派,必定是依灵山脉矿而建,精纯的灵气,自然于修炼大有裨益。若无灵气辅助,便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而此界之气,人人可取,处处皆有,却是远不如灵气精纯,若比照前世的记忆修炼,必将收效堪忧。
人人可取!幽尘忽然灵光一闪,修行本就是夺天造化,讲究的便是一个夺字,既然此界之人更似体修,便以人为食,一人十年,十人便是百年,吞噬百人,便有千年成果!
纵然杀孽深重,飞升时免不得心魔缠身,但总好过,寿元将近,却飞升无望吧。
修行最忌心志不坚,幽尘当即不再犹豫,心中默默运起入门法诀——冥火诀。
有着一世经验,区区入门法诀,修炼起来事半功倍,与其担心未来心魔缠身,倒不如先将这心魔修炼出来,待到渡劫之时,再想办法。
马车内,幽蓝色火光忽明忽暗,车外的随行护卫,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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