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个身披白熊皮的蛮子没?”
矮小战壕下,张三黑招呼着几个同伴聚集在一起,用手指了指不远处正在肆意挥刀的高大蛮子,狠狠骂了几句娘后说道。
“杀了他,我们这场战就赢了。”
“蛮人不会投降的,他们知道我们不会养活俘虏。”单飞听着张三黑的话语,奇怪地说道,“蛮人哪怕拼死也会抵抗。”
张三黑听着少年的声音,下意识地便想发笑,但看到单飞腰间那一长串头颅之后,便硬生生地止住了笑意,其他人大抵也是如此。从没见过有哪个新兵瓜子,能在战场上杀掉那么多人的,更何况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
或许这是一匹自幼捕食猎物的狼。
此时战局已至尾声,众人难得有缓气的机会,张三黑便耐着性子解释道:
“蛮人内部长期混战,各种部族相互对峙,时而为敌时而为友。”张三黑咽了一口唾沫,接着说道,“当然我们得他娘的感谢那些蛮人的混乱,不然前来劫掠土阳城的,就绝不会只是这么些骑兵了,所以蛮人一直都是以人少来侵略我们人多的。”
“换句话说,蛮人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会败。”
张三黑这时正看着少年的眼睛说话,却略微一顿,只因单飞的眼神实在是太娘的纯净了,明亮得就像一滴初晨叶子上的露珠,如果不是见识到先前单飞的残忍杀戮的话,哪怕任何人都只会认为单飞是一个心思单纯的小孩,毕竟单飞那种只有十二岁的,清秀干净的面庞的确可以骗过绝大多数人的眼睛。
雪山上,越毒辣凶残的毒蛇就越会伪装自己,想到这点的张三黑有些不寒而栗。
“黑爷你发什么愣?”见到张三黑许久不说话,单飞不禁疑惑道,“继续说啊。”
张三黑闻言回过神来,晃了晃脑袋后将视线从单飞脸上移开:“蛮人不是傻子,他们虽然生性好战却也不会白白送命,所以这场必输的战争,对于他们来说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尽可能地掠夺粮草。”
“因为冬天到了。”
殇州的冬天很冷很冷,哪怕是蜷缩在炕上的土阳城内居民,都会不禁从心底感受到那股来自北方的寒意,那是一座屹立千万年的雪山,据说人族还未迁移到殇州,蛮人还未定居荒原时,那座雪山便存在于世间了,她是诸神伟大的创造物,诸神怜爱她、珍惜她、保护她,所以赐予了她让凡人恐惧的,无法靠近一丝一毫的冰寒。
从没有人能够到达雪山深处,除了据说早已消失在雪山中的夸父一族。
“这种战争每年都会爆发一次,他娘的比发情的公猫还要准时。”
张三黑有些垂头丧气地说着这句话,眼神中难得出现一丝疲倦和迷茫,他是有着将近十年军旅生涯的老卒,亲眼见识过无数大大小小的战争,但无一例外都是人族与蛮人之间的战争,而且大多都是发生在严寒的冬天。
“既然是为了掠夺物资,那蛮人为什么不选择凉爽的秋季进军呢?”
单飞听着张三黑的话若有所思,突然问道。
张三黑听着这话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赞赏,正要说话却见一旁的士卒向自己使了个眼色,便立即会意探头往战壕外看去。
只见那个身披白熊皮的蛮人,已经被几位人族士卒拉下了马匹,在雪地上翻滚几圈后立即站起,依旧显得十分凶悍,咆哮几声后奋然挥刀,眨眼间便砍杀了靠近自己的几人。
“时机已到。”
张三黑轻笑一声后站起身来,对着众人说道:“要感谢一营的那些憨子给我们创造了机会,现在那个蛮子就要是我们的了……我敢说那他娘的一定是个贵族,这是一份不小的战功!”
众人闻言眼神都有些炽热,便要拔刀而起,毕竟贵族从来都是稀罕玩意儿,贵族价值的战功往往都是十几倍于普通士卒。
“留他一个活口。”张三黑最后嘱咐了一句。
“至于你刚刚的问题,等这场战结束后我再回答你,毕竟也快要结束了。”张三黑虽然猫着身子,但还是作出舒伸懒腰的怠惰神情,应该是怕被流矢给伤到,言语中毫不掩饰对单飞的欣赏,“这个问题我直到打战后的第二年才想到,看来我的破例是个正确决定。”
单飞默然点头表示感谢,脸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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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没有太多得到欣赏的激动,只是摩挲着刀柄准备跟随先前几人的步伐。
就在单飞转身之际,张三黑突然说道:“把这些人头留下,那家伙虽然受了伤,但耳朵依旧机敏得很,你带着几串头颅是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接近他的。”
单飞闻言有些迟疑,一时间没有动作。
而后他便听到背后那人叹息一声:“一共八个人头,我都给你看点好了,放心吧没有人敢抢你的军功……我张三黑在这军中说的话还是有点用的。”
单飞依旧沉默,但愣了一秒后选择了相信,那八个人头呱呱坠地,没有新生儿般给人带来无限生机与可爱,只有死尸鼻尖摩挲雪地的凄寒划痕。
或许在军中,他应该选择多出一丝相信,毕竟身边是他的袍泽。
——
“莫干巴拉莎特斯拉!(蛮族语)”
身披白熊皮的高大蛮人嘴角边念念有词,似乎这些有着信仰的种族都喜欢这么做,他们在知道自己即将面临巨大危机或死亡时,总会念叨着几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语,也许是在未来自己的血泊中看到了神。
张三黑说高大蛮人是贵族,愈发接近高大蛮人的单飞也愈发确定这点,因为高大蛮人的眼神中有着高傲和气魄,那不是普通士卒眼中常有的漠然和麻木,只有这些娇生惯养、自以为高高在上的贵族,才会在即使面临死亡时,依然是那副不可一世的姿态,就好像自己的死亡是诸神赐给自己的荣耀,是引度他们前往天堂的阶梯,而不是奴隶那种宛若蝼蚁的死亡,那种博得贵族欢愉的死亡。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喜欢贵族,除了贵族们自己。
单飞自然也是如此,他虽然不是奴隶,但自认为可以明白奴隶的感受,因为他遭受过不亚于被压迫的苦难,所以他心中没来由地燃起一道火焰,眼神中闪烁着一种嗜血的锋芒,这种眼神在割开普通士卒头颅,只为了换取军功时是不会出现的。
单飞很想将那个贵族拽进泥地,而后切开他的半个脖子,趁他还未完全咽气,还听得清他人话语时告诉他——死亡是世界上最公平的东西,无论你是贵族还是奴隶。
在单飞不远处的高大蛮人口中始终在咆哮,犹如一头身中数箭的山林巨兽,呼唤着诸神在他身上降临奇迹;他身上始终披着的厚重白熊皮,因为浸湿了血液后受寒风侵蚀,也变得不再温暖;他手上始终挥舞着银光霍霍的长刀,单飞很想要那把刀,他相信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因为那把刀在砍飞人的脑袋时,鲜血映照在刀身上有着一种别样的美,或许这种美就是高大蛮人渴求的奇迹。
贵族终究还是贵族,连把同样用来杀人的刀都要造得美轮美奂。
“啾——”
一支利箭突兀而至,单飞心中摇了摇头,因为他觉得自己能射出比这好上百倍的箭。
但那支让单飞看不上眼的箭还是击中了目标,它洞穿了高大蛮人的大腿,由于射箭之人力度不够,所以那支箭在蛮人大腿上露出了箭头和尾羽,令得高大蛮人哀痛不已,一时间握刀的手臂颤抖了几分。
而后战场上传来一阵大笑,正是来自射箭之人——一位骑在白马上的胖子。
他的名字单飞自然认得,叫作北门元宏,虽然他肥硕的身躯压在白马上显得很滑稽,让人甚至能看到那匹白马大口喘气的鼻孔和有些不稳的四肢,但是没有人敢笑话他,单飞更不会,因为他是土阳城镇关大将军的儿子。
北门元宏无疑在玩弄那个蛮人,毕竟此时战局大势已定,蛮人的败退是必然的,所以北门元宏显得很嚣张,似乎想要大声告诉那个高大蛮人,射出那支箭的人在这里,更何况还有五位士卒举着巨盾挡在他的身边,所以北门元宏完全不会担心被流矢所伤。
高大蛮人自然察觉到了羞辱,他忍着剧痛目光四处搜索,很轻易便看到了那个骑在白马上的胖子,而后挣扎着、愤怒着,一步一步地跋涉过去。
但他始终突破不了面前的几位士卒,其实这些人同样在玩弄他。
他华美的长刀长不过士卒的长矛,所以只能被动地抵御着长矛的攻击,俨然像一只被人用竹签挑逗羽翼的白毛公鸡。
“时候到了。”
单飞在心里对着自己说出这句话,此时的他已经离高大蛮人的背后很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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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快若黑鹰的身影出现在高大蛮人身后,出现在那些士卒惊骇的眼光之中。
只见矮小的单飞趁着高大蛮人弯腰的那一瞬间,借助那转瞬即逝的弧度脚尖轻轻一蹬,身形宛如猿猴攀爬树木般跳上了高大蛮人的肩膀,这是单飞的拿手好戏,这是他最喜欢用来对付身高比他高的人的办法。
只需要简简单单的一个直插,而后画出一道完整的圆,便可以得到一颗完好无缺的头颅。
单飞的动作很快,在高大蛮人刚刚作出反应之时,便用刀锋对准了后者的脖颈。
然而这时他的脑袋里突然想到了张三黑的嘱咐。
所以在迟疑了大约半秒后,单飞便做出了决定——他控制刀锋偏移了一丝角度。
这次对准的是高大蛮人的右手臂膀。
然而刀离臂膀的距离,比刀离脖颈的距离要远。
所以高大蛮人有了做出反应的时间,他动的不是离刀锋最近的持刀右手,而是离单飞最近的左手。高大蛮人将左手握拳,犹如一记重锤般袭向单飞矮小的身躯,他不奢求能够轰碎单飞的头颅,只希望可以打落这个形如侏儒的家伙。
凛冽的拳风似乎胜过呼啸的寒风,令得单飞有理由相信,这个高大蛮人若不是身受重伤的话,绝不会忽略自己的背后偷袭,更不会被那只蹩脚的飞箭射中大腿。
这是一记令人生畏的重拳,但单飞却选择以肩膀硬扛,他自然不会愚蠢到找死,因为他用肩膀代替了之前脑袋的位置。单飞只是心里很清楚,如果这次劈刀没有成功的话,那么高大蛮人也许会容许自己逃脱,但不可能会容许自己第二次爬上的后背,最后自己便会与这份军功失之交臂。
单飞从来都是视生命胜过一切的人,哪怕是价值不菲的军功,所以他此行其实有个最为重要的原因——这个蛮人伤了累了。单飞无疑在赌,他在赌高大蛮人的拳头不会发挥应有的威力,他在赌那个拳头的力量不足以使他摔落肩膀。
一切皆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蛮人的拳头轰然击打在单飞的左肩膀上,这是一股似乎能够排山倒海的力量,单飞觉得自己的头皮肌肤在瞬间同时颤抖起来,自己的肺腑内脏在胸腔中偏移了原来的位置,一股血腥的气息涌上了单飞的咽喉。
但幸运的是,单飞赌对了。
那只拳头虽然打出了单飞喉间的血液,却没有打退单飞牢牢挂在蛮人背上的身子,反而单飞还借势顺力一推,借着蛮人的拳头更添了几分断刀的锋芒。
“唰——”
一条紧紧握着长刀的手臂在空中飞舞,虽然不是单飞常见的头颅,但依然是一幅血的画卷。
失去手臂的高大蛮人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惨叫,没有人能够忍受断臂带来的痛苦,即便是那些意志坚强如铁的人,也是在发出惨叫后才死死摁住自己的痛意,而不让那种狼狈形象破坏心中的自己。
单飞没有给高大蛮人维持英雄形象的机会,他在蛮人发出惨叫的那一刹那,便收刀拧转手腕,将刀柄化作重锤狠狠击打在蛮人的太阳穴上。这一击很重,或许带着单飞心中的愤懑,但单飞知道绝不会要了他的性命。
蛮人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塌,单飞有些瘦小的身形也落在地上,有些跌跌撞撞。
断臂处迸发的鲜血溅湿了单飞的半边身子,滴滴答答地流淌在脚下的雪地上,战场上的人都见惯了自己和他人的鲜血,但见到这一幕还是不禁从心底感受到了一丝恐惧,伤人后的单飞眼神如狼似虎,宛如被诸神诛杀流放至幽冥的魔头。
“你小子……”突然有人结结巴巴地说道,“敢抢我们一营的战功?”
有人一开话头,众人便开始群声激荡。
“他妈的哪里来的臭小子!敢抢老子的军功?”
“怕不是个侏儒吧?他娘的跟个猴似的……”
此刻的单飞眉头紧皱,紧闭着嘴巴不肯流露一丝从胸腔涌出的血液,以免暴露出自己的疲态和重伤,他只是手中紧紧握着断刀,在思考着要不要对这些所谓的袍泽拔刀相向。
好在有一道声音替单飞结束了思考,只见那人脚踩着蛮人无头尸身,十分嚣张地喊道:
“谁tm敢动我们七营的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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