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后,光武单独把太子刘庄留下议事,信阳侯阴就借着这个空儿赶忙回到府上!
自从阴枫与蠡懿公主这桩不胜荣幸的婚约敲定后,他在欣喜若狂的同时,也感受到了万分沉重的压力。
蠡懿公主毕竟是光武的掌上明珠,千金之体,在皇宫里长大,素以狷急骄溢闻名,所向披靡!如今下嫁到他的信阳侯侯府,阖府上下务必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必须照顾得无微不至,侍候得小心周到,出不得丝毫差错!并且,不是一天、两天要这样,而是从此以后的每一天、每一刻!
而自己的这个爱子阴枫,同样也是负宠骄蹇,我行我素!还有,阴枫在外沾花惹草,自己也有所耳闻!唉,孩子大了,这些都是免不了的,只要开心,不捅出天大篓子就成,京师哪个豪门不这样?故此,以前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这两个人要在一起过日子,那还不是针尖对麦芒?公主那一方是管不了的,那就只能劝自己的儿子收敛。特别是城西谢家那件事,已经惊动了陛下,此前不知者不怪,前事可以既往不咎,但自今以后,阴枫的身份就是帝婿了,那可绝不能再有丝毫此类劣迹了!故此,趁成亲前强行干预还来得及,赶紧立上规矩!
刚进入府门,管家王康迎上前来,道:“适才,北宫诸王派人送来两千万金,满满几大箱!说是烦劳侯爷帮忙请井丹的礼金!”
“他们还真能翻箱倒柜拼凑出这么多钱来!本侯原本也就说说而已,竟没吓到他们!这倒是没想到!”阴就冷笑道,“这些王爷可真是求贤若渴啊!”
他思索片刻,道:“那你就去趟井丹家,把他请来!”
王康略一犹豫,阴就早已看在眼里,道:“人到就成,本侯不管他怎么来的!”
王康当即心领神会,转身下去。
阴就沉吟半晌,叫道:“郭法何在?”
“在!”府中羽士郭法应声入内。
阴就吩咐道:“去把卫羽叫来!”
郭法道:“启禀侯爷,卫羽不在!”
“那小侯爷呢!”
郭法道:“小侯爷倒是在!”
“那卫羽哪里去了?怎么不在小侯爷身边?”
“卫羽被小侯爷撵走了!”郭法道。
“什么?却是为何!”阴就喝道。
郭法跟着阴枫一同去过谢府,就把经过讲述一遍。阴就听着冷汗直冒,这个逆子真是任性到了胆大妄为、无法无天的地步了!
与蠡懿公主定亲,成为帝婿,如此天大的好事,他竟然不以为喜,还当场耍性子不愿意?自己苦口婆心,晓以利害,他总算平静下来!
可当自己转身刚去上朝,他竟又跑去了城西继续纠缠那谢家小姐!要知道,现在已今非昔比,堂堂帝婿公然强抢民女,一旦传到陛下耳中,龙颜震怒,那还了得!更有甚者,此事还会连带着光武也成为满京师街谈巷议的笑柄!
还有那沂王,他虽不受光武宠爱,且其母又只是个宫女,但好歹也是一位皇子!而阴枫,一个公侯之子,如何能对皇子横眉冷对,拳脚相加?幸亏卫羽临场抗命,否则后果真是不可想象啊!
不过,这个沂王刘殷,不知为何几次三番总是与信阳侯府为难,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是自己所为还是背后有人指使?看来,对此人,需要留意了!当即喝道:“去,把小侯爷叫来!”
“诺!”郭法转身出去。
时辰不大,阴枫走进正堂,正欲撒娇,忽见父亲面沉似水,正襟危坐,那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的神情,此刻才知道父亲竟还有如此冷若冰霜的一面!
“今天,去哪里了?”阴就沉声问道。
“没去哪里!”
“胡说!”阴就眼睛一瞪!
“去城西了!”
“逆子!你想害死全家!”阴就一拍桌子,厉声斥道。
阴枫猝不及防,双腿登时麻软,差点被吓倒在地!
第一次看到爱子这样可怜巴巴的样子,阴就顿感不忍,可此时如果心一软,立时前功尽弃,以后就再也无法降住他了,于是强行绷着脸,继续怒斥道:“辱骂皇子,按照汉律,你可知该当何罪?”
“不知!”
“终身收监坐牢!”
“啊!”
“殴打皇子,按照汉律,你可知该当何罪?
“不知!”
“斩立决!”
“啊!”
“身为帝婿,调戏民女,你可知该当何罪?”
“不知!”
“大不敬!欺君之罪!扰民之罪!数罪并罚,阖家问斩!”
“啊!”阴枫支撑不住,瘫软在地,面色苍白,嘴巴哆嗦,已说不出话来!
“别不多说!这些日子,自己在家潜心反思,学习汉律!没我同意,绝不可出门半步!”阴就喝道,趁热打铁!
阴枫退下后,阴就又把家人秦安叫进来,悄声吩咐几句,秦安点头领命走了。
他出去没过多久,王康就把名士井丹带来了,却是让两名羽士强行抬来的。
“信阳侯,这就是所谓人车吗?只听说桀纣驾人车,没想到信阳侯府也用!”院内传来井丹的叫声。
阴就面上一红,趋步出堂,假做惊怒之状,对着王康斥道:“明明让你等去礼请井丹先生,却为何如此胡来?还不退下!”
随后侧首向井丹笑道:“下人无礼,先生大量,且莫放到心上!本侯已安排好薄宴,请随我到后堂入席!”
二人对坐,阴就命人把菜端上,道:“先生慢用!”然后,双眼紧盯着井丹。
井丹欠身道:“谢信阳侯!”正欲用膳,忽见桌上摆放的,竟是麦饭和葱菜,顿时一怔,随即便知是在试探自己,遂笑道:“我本是为美味特地而来,以为信阳侯府能有别处品尝不到的奇珍海味,不曾想,居然都是这些,还不如平民百姓普通人家日常吃的东西!”
阴就面上一红,笑道:“还以为先生一肚子气,吃不下好东西!”当即命人换上一桌佳肴盛宴。
井丹毫不客气,狼吞虎咽的吃起来。不多时,风卷残云,完毕。
阴就方道:“实不相瞒,请先生前来,本侯另外有事请教!”
井丹道:“何事,但说无妨!只要井丹知道,有问必答!”
阴就道:“今在朝上,陛下与群臣议及修缮汴渠之事,先生以为如何?毕竟,这汴渠水患已达百年,如果进行彻底修治,势必牵动国力,耗资巨大,劳役至少数十万!如今天下初定,外夷尚环伺左右;牵一发而动全身!如若徒劳无功,一旦民怨沸腾,外夷乘虚而入,后果必定不堪设想啊!”
井丹道:“在我看来,这汴渠可不可修,关键取决于一人!”
“谁?”
“井丹有一知交,只要他说可以,那就必能修缮!”
“何人?莫不是王景?”
“侯爷何以知之?莫非修缮汴渠之事乃是大司农耿国奏议?”井丹问道。
“正是。在朝上时,耿国已向陛下推荐此人!”
“那陛下如何说?可否下决心修治?”
“尚需王景最后的明确作答。他此刻现正在赶往荥阳,勘察实情!如此天大之事,须当一切了然于胸之后,方能最后决定!”
“王景此人工于心计,多才多艺,久有修缮汴渠、以利千秋万代之雄心。只是此工程过于浩大,尚无十分把握!前番,成功疏浚仪渠后,便萌生遂此心愿之志!眼下亲赴荥阳,想必已有应对之方略!侯爷只管静候佳音吧!”
“但愿王景能马到成功!适才听先生言下之意,似与大司农耿国相熟?”
“不错,平日私下里有些交往!”
“耿家一门多有俊杰,如其兄耿弇,才高当世,年纪轻轻就功成身就,百僚景仰,海内归怀!只是如此年富力强之时,却解甲归田,闭门归隐,空负韶华,实在可惜,却也令人不解!”
“侯爷当真不解?当下似耿弇者,邓禹、贾复、臧宫等特进的功勋元老,不比比皆是?”
“本侯一直不理解陛下此举究竟为何!当初,匈奴入寇我大汉何等猛烈,北方边塞相继被突破,华夏一度岌岌可危!这些上将屡屡请战,均被陛下弃之不用,却向胡虏贿赠重金,修书致歉,派去出塞的使者车马络绎不绝,相望于道。真是我汉将的奇耻大辱!”
“陛下亮成天工,雄才伟略,对形势判断之精准非常人所及,往往事后方才应验一切原来尽在其所料之内!昆阳大战,以区区数千之众,抗衡王莽数十万精锐,众人皆有惧色,或降或逃,唯他谈笑自若,坚决主战!邓禹领军西进追击赤眉,连战连捷,胜利在望之时,陛下命其速取长安,可他反而违诏下令休整,以至贻误战机,转胜为败,大军丢光败尽,孤身而还;吴汉,讨伐蜀中公孙述,认为陛下远在洛阳,不晓前线敌情,亦是阳奉阴违,大军跨江结营,果遭公孙述绝地反攻,只身抓着马尾涉水逃回。事实上,陛下亦曾派遣骁将北上出击匈奴,如杜茂、马武,大战百场,竟未能取得一胜,已知击败此百年天敌,非一时一刻之功!当务之急须得修生养息,积蓄实力,待时机成熟之日,方能一举战而胜之!”
“如此说来,倒也在理!”
“事实上,若论人才赋闲,耿弇等人亦并非首例!”井丹道。
“哦,还有谁?”
“马援!”
“马援?”阴就诧道。
“不错!”
“先生快请讲来!”阴就不解其意。
“陛下光复汉室,大致走了三部大棋:第一步,东山再起,即向更始请命前往河北受降王莽旧官吏,就此聚集人马、树旗称帝;第二步,一统东州,即平定山东张步、河北王朗以及赤眉等各路群雄;第三步,平定西州,即收复河西窦融、天水隗嚣、蜀中公孙述三雄。整个期间,对来犯匈奴的抗击从未停歇。俗话说,双拳尚且难敌四手,可见彼时汉军处境何其艰难!”
“是啊,那时的汉军一面要平定内乱,一面要抵御外夷,兵器、马匹、粮食、辎重等皆无保障,确实难以与匈奴正面抗衡啊!”阴就叹道。
“在下第三步大棋时,西州窦融与蜀中公孙述态度均已明确,前者愿意归附汉军,后者决意与汉军一战高下,而天水隗嚣却首鼠两端,举棋不定,故派麾下大将马援先后面见陛下与蜀中公孙述,探听各方虚实。马援回去后未能说服彼时已起帝王之心的隗嚣效仿窦融归附,只得独自投奔了陛下!”
“这窦融、马援不愧是西州人杰,如此错综复杂的形势下,识得真命天子,当真见疑不惑!”阴就道。
“可出乎意料的是,西征汉军精英尽出,名将云集,可与天水隗嚣一交手时,竟无一取胜,连遭败绩,就在陛下准备撤军之时,在上林苑赋闲放牧一年多的马援闻讯连夜赶到,直言不可后退,并现场讲解天水地情,陛下顿时心开目明,抚掌大笑道‘原来如此,这天水已在我掌握之中了!’从而大破隗嚣!”
“难怪就此以后,耿弇、邓禹等人就再没有介入西部战事!”阴就道。
“即便收伏隗嚣后,马援仍继续在上林苑赋闲,直至后来征讨公孙述时,汉军又遭到重大挫折!”井丹道。
“莫非就是两员主将岑彭、来歙接连遇刺之事?”
“不错!那公孙述见战况不利,就派遣刺客潜入汉军营中,刺杀了征西大将军岑彭。陛下闻讯,又紧急调派正在陇右征缴羌戎的太中大夫来歙,入主蜀中战事。不料,公孙述竟继续派遣刺客将他也射杀,来歙临终前上言:‘陇右羌戎勇武善战,其威胁不亚于匈奴,纵观阙廷,非马援不能平定!’”
“马援毕竟是西州旧将,起初得不到陛下信任,亦是情理之中!同样是赋闲在家,耿弇等人是功成身退,马援则恰恰相反,身退方能功成啊!”阴就道。
“侯爷此言精辟!马援果是身退几年后,方才出山,此时已年近五十,却不负陛下厚望,仅率区区三千之众,就三战三捷,让远近羌戎闻风丧胆,接着兴修水利,扶植农业,令羌民信服,自此陇右清静!”
“如此之人,后来怎会变得贪财、贪功,轻贱士卒生命?”阴就不解的问道。
“此中之谜,井丹亦是深感疑惑!有一人,或能指点迷津;但我与他提及多次,却总是笑而不答!”
“先生所说,莫非是京师名士郑异?”
“侯爷所料不错,正是此人!”
“久闻其名,此人究竟是何等样人?对于上次先生的描述,直到现在,本侯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井丹微微一笑,道:“行如松下之风,坐似朗朗明月!”
“行如风,坐似月,那是一种什么人?”阴就心下纳闷,仍是不明其意,忽想起一事,吩咐秦安道:“去把我书房中条案上的那个匣子取来!”
须臾之间,秦安便呈了上来。阴就接过后,打开盖子,取出里面的物件,交给井丹,问道:“先生见多识广,可曾见过此物?”
井丹双手接过,端详良久,摇了摇头,道:“像是一对牛角,较普通牛角更为奇异!但不曾见过!”
“先生可知有人识得此物否?”
井丹想了想,道:“侯爷如果信得过井丹,我可将此物交给郑异一看,此人云游天下,或许识得此物,能道得出其来历!”
阴就道:“我只须知道其来历与用途即可,先生尽管拿去!但不知郑异何时才能回京?”
“应该不会太久,前番其父郑兴遇事,从成都太守被贬为莲勺令,他前往蜀中相伴已有时日,有传闻说已经在回京路上了!”
“那就有劳先生了,本侯静候佳音!”
井丹走后,王康迅速入内禀道:“侯爷已经收下北宫礼金,允诺为其请井丹。今日,井丹既已到府,却又为何让他径直离去?”
阴就道:“如此能臣异士,应为天子所用。而诸子并壮,广结宾客,势力竞相做大,实非国家之福!再说,马成之事,本侯实在脸上无光,也该当借此让他们破点财,出口怨气!”
王康笑道:“终究还是侯爷沉深虑远!”
阴就道:“你足智多谋,达练事体,久在我府上做总管,实在埋没人才!我已向东宫推荐你入阙廷为官了!”
次日一早,刘殷又先去了东宫,询问了一些阙廷遣派窦林前去平抚羌戎的情况,接着就简要把昨日十五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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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诸将的争辩讲述了一遍。刘庄在旁静静的听着,起初还不以为意,逐渐皱起眉头,聚精会神的听着,然后陷入沉思,半晌方道:“等一会儿,我还要去朝上议事,你且先回,休息些时日,有事我命人传你!”
刘殷听罢大喜,当即飞身离开南宫,掠过北宫,直奔西门,却巧,迎面又遇到言中、刘鲤二人,简单寒暄几句,遂又接着赶往城西。
谢滟见这位沂王再次光临,心中惶恐,坐立不安,不知说什么是好,刘殷素喜与三教九流、草莽武夫交往,面对读书人,却也不晓得如何破题。
倒是那谢滴珠落落大方,虽对刘殷心存戒备,但礼貌尚算周全,下楼见过礼后,就问檀方为何不在,当听说昨夜酒醉至今未醒,秀眉微蹙,忙低声吩咐家人准备些早膳给他送过去。
刘殷瞧着眼中,酸在心里,暗想有朝一日若眼前这位佳人能如此关心自己,那此生复有何求!真是羡慕檀方这傻小子,傻人有傻福,到处被人瞧不起,却偏偏有此等美人体贴他!若能换来这份美人恩,宁愿拿沂王的位子去与他交换!
他目不转睛的望着谢滴珠的一举一动,正在意醉情迷之际,洛阳府府丞邢馥的到来,瞬间就击碎了他的联翩浮想。
一进门,邢馥便道:“虞令听闻昨日信阳侯府果然前来骚扰,心下担忧,遂令府尉檀方率领众差役在此再多守护一些时日!”说完,才注意到檀方竟然未在堂内,“檀府尉何在?”
邢馥带来的消息虽然令自己深为不爽,但该开脱的,还是要替檀方开脱,刘殷忙道:“昨日,他陪我出去饮酒,喝得太多!今早,就让他多休息一会儿!”
话刚落下,他便本能的感受到了谢滴珠投过来的感激的目光,顿时心中一荡,尽管随后酸味愈浓。
邢馥见刘殷说话,不便再多言语。而他的到来,谢滟立时就有了谈资,二人随即你来我往畅谈起来,无外乎还是欧氏尚书,谢滴珠间或也谈几句见解,引来邢馥啧啧称赞。刘殷虽然亦曾习过些许,却早被刀棒舞得无影无踪,连一点点印象都没剩下,根本插不上话,心下着急,索性就不多想了,痴呆呆望着谢滴珠的神情,她笑,他就笑;她困惑,他也困惑。
聊了一会儿,檀方终于露面。刘殷见他换上了一身新衣服,更是愈发显得精神俊朗。
邢馥把虞令之话传到后,见刘殷在此,谅无大事,道了几句谢,遂言公府事务繁忙,然后起身告辞。
刘殷灵机一动,就此找到了借口,以防阴枫再来纠缠为名,每日都登临谢府,邢馥有时也来找谢滟坐而论道。一来二去,几个人逐渐熟识,隔阂感自然拆去不少,心理距离相应拉近许多。后来,洛阳府把差役们都撤了、檀方也走了,刘殷依然坚持每日必到,以备不测!
谢滴珠见刘殷平易近人,朴实厚道,对自己毫无恶意,不似有伪,实属王侯子弟中的另类,遂放下宽心,朝夕相处时,不再见外,也不刻意回避。
其乐融融中,刘殷深感这是有生以来最为甜蜜曼妙的时光,只是每当看到谢滴珠与檀方在一起的眼神、神态、举止时,立时本能泛缕缕酸意,总觉得他们之间的亲密与她对自己的善意,二者的区别实在大相径庭。
不同就不同吧,只要每日都能与心仪之人在一起共度时日,就心满意足了。
直到后来发生的事,让他终于从陶醉中清醒,原来这种美妙与惬意并不具备可持续性,因为在其背后,还藏着太多的不和谐,以至于就连他这个堂堂沂王,都无能为力!
有次,檀方对谢滴珠的说话声异常得响亮,甚至激愤,被他听到了几句,激起了他的好奇心,于是悄悄侧耳,凝神倾听。
檀方拍案道:“这京师与细阳,就是不一样,早知道是这样,就不来了!天天这么努力办案,从不惜命,可一开口说话,就得罪人,弄得上下左右没人满意;虞令素来严厉,动辄责怪也就罢了,可下面那些差役,我对他们向来不薄,和颜悦色,竟也不听我的吩咐;而京师那些公府官吏们,更是有意刁难,特别是前些日子与沂王一同饮酒遇到的那些校尉们,简直都快成仇人了!四处被人瞧不上,这个府尉当的真是窝囊!”
谢滴珠道:“一方水土一方人,你毕竟来京师的时日不长,又是从细阳调上来,而此处王侯将相云集,往来关系错综复杂,须得用心观察,耐心相处,方可融入进去。一旦适应,自会游刃有余,奔得前途!”
檀方怒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瞧那沂王,貌不惊人,也不见有甚威严,却走到哪里都被人毕恭毕敬的供着!而我,大小也是阙廷命官,却走到哪里都被人踹着!”
谢滴珠道:“沂王,人品厚道朴实,本性善良,侠义豪爽!王爷中,自古罕见!如今咱们有幸遇到了,竟还不知足?”
刘殷听到她背后夸赞自己,心中说不出有多舒坦温暖!
“那沂王没事就来谢府,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你要严加提防!哼,有朝一日,若能平步上得青天,定会让他们所有人都认识我檀方!”
“你不要乱说!沂王的身份,可比那小侯爷阴枫高贵多了!若真有歹意,岂还等到那小侯爷来抢?又焉能出手一次次将我救下?”谢滴珠道。
刘殷顿觉又有一股暖流涌入心间,暗道:知我者,滴珠也!
次日,刘殷照常来到谢府,遇见檀方时,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待之如旧。那檀方却神秘兮兮,把刘殷悄悄拉到后花园的凉亭中,讪讪笑道:“檀方有事想求求沂王,却又不知怎么开口?”
刘殷奇道:“何事,但讲无妨!”
檀方道:“在下在洛阳府办案,已然竭尽所能,却总是不得虞令赏识!自感前途无望,不知沂王能否对阙廷说说,给我换个职位?”
“那你想去哪里?”刘殷不动声色的问道,“不至于还想回去当亭长吧?”他指了指二人所在的亭子。
“不,不!”檀方慌忙道,“但这个倒真还没想妥,在下刚来京师不久,人生地不熟,而沂王与阙廷各公府都熟悉,上上下下没有不买您帐的,帮我留意一个清闲、舒适却又利于晋升的差事如何?”
刘殷心中来气,但碍于情面,淡淡的回道:“本王留意就是!你也观察着,一旦发现有这样的机会,立即告诉我!”
檀方大喜,千恩万谢的去了。
不久之后,刘殷又无意间听到了谢滟兄妹的对话。
谢滟道:“毫无威严,也没随从,衣着简朴甚至还不如咱们谢府里的家奴。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皇子,愚兄感觉实在不踏实,不会是假冒的吧?”
“怎么可能?那信阳府小侯爷、洛阳府官差见到他,无不毕恭毕敬,如何有假?若真是假冒的,反而才更需要衣履光鲜、随从相伴呢!”谢滴珠回道。
“此言倒是在理!若是真的,愚兄有事要请他相帮!”
“何事!”
“愚兄年近而立,广览群书,才高于世,却身无半点功名!阙廷无我相助,损失极大。他若让三府前来请我出将入相,愚兄倒是愿意勉为其难!”
“他只是沂王,陛下有个不成文的规制,诸王与侯爷,除了留朝奉请的特进功臣外,都不得在阙廷任职,或干预日常政事,兄长且莫为难于他!”
刘殷暗赞谢滴珠虽为女流,却识大体!
次日,与檀方如出一辙,谢滟见到刘殷,也神秘兮兮的把他拉进后花园的凉亭之内,道:“不知沂王以为小妹品貌如何?”
“风容绝世,倾城之色!”
“沂王喜欢否?”
“此话怎讲?”
“若蒙见爱,可否纳为王妃?”
“这?”刘殷万没料到他有此一问,猝不及防,满脸通红!
“不过,小妹乃是贞操烈女!如若强迫,她必定宁死不从!世上,她只听从一个人说话,那就是我!”
刘殷望着他,不明其意。
“只要沂王答应我一件事,遂我心意,谢某愿撮合这桩天地良缘!”
“何事?”
“为国效力,乃我等读书之所求;为国求贤,亦是沂王义不容辞之责任。今小生学有所成,堪称当世之奇才,愿毛遂自荐,烦请沂王将此意转告三府。若闻之来请,小生不介意勉为其难,愿拨冗前往!”
刘殷正色:“此信必当转到!只是……”
谢滟大喜,不待他说完,抢先道:“三府来人,谢某入阁之日,便是沂王与小妹定下佳期之时!”
数日后,不见三府有人来,刘殷回应道:“三府公务繁忙,司徒、太尉、司空当下皆在各地巡视;且须当选个黄道吉日,才可莅临!”
谢滟毕竟是读书之人,知道这几桩事凑于同一天着实不易,却也件件都不能少,故只能耐心等候。
此外,还有一事,更让刘殷感到意外。
邢馥来访,与谢滟谈天说地一番后,借故私下把刘殷拉出正堂,却不说话,只是神秘兮兮带着刘殷一路悄悄前行。他想找个僻静的地方,却对谢府并不熟悉,无意中经过后花园,一眼就望见那有个凉亭,立刻趋步上前。
“何事?非要到此地才说?”刘殷心下已经明白了八九分,却仍不解为何他们三人都要煞费苦心的选择到此处来谈,不由得抬头把这个凉亭仔细看了看,并未发觉有何特异之处。
邢馥不解其意,下意识也随着他的目光东张西望一番后,道:“邢某饱读诗书,满腹经纶,胸怀报国之志!苦于在小小洛阳府府丞任上久不能迁,已熬过两任府令,郁闷数个春秋。沂王深受太子器重,可否代为引荐,若有幸承蒙太子赏识,则沂王推荐之恩,邢馥永生不忘!”
“邢府丞才华过人,相处如此许久,我岂能不知?为何不让虞令向三府推荐,而走太子门路?”
“唉!虞令清高,不愿与三府官吏私下过往甚密,以免公私不分,虽合法度,却也耽误了下属前程!”
“那好,且容我三思!”
次日一早,刘殷思量,许久不见太子,确实有些挂念,索性先到东宫去转一圈,顺便提一下邢馥的事,毕竟此人有些才华,太子本人亦曾亲眼见过,于公于私都还说得过去。至于檀方、谢滟二人,先看看太子对邢馥的态度再做计较。
一进东宫,眼前的情景让他顿感懵懂。
正堂中,已有两位在坐,一个白衣大练,额头包了快布,正是山阳王刘荆;另一位更为熟悉,却是淮王刘研。
刘殷见过礼,问道:“二位皇兄,都在等太子么?”
山阳王刘荆瞟了他一眼,道:“废话,在东宫,不等太子,莫非还是在等你吗?”
刘殷被他们讽刺惯了,倒也不生气,又向淮王刘研小声道:“四哥找太子何事?”
本以为也会遭到抢白,不料,淮王刘研这次倒是和颜悦色,温声道:“些许小事,太子吩咐的,照办就是!”
刘殷更是一头雾水,北宫诸位兄弟向来只认北宫的前太子刘强,从不服南宫太子刘庄。不知何时,风向转了,淮王刘研却成了南宫太子刘庄的座上客,脸色还流露出曲意奉承之色。
“这事回头聊!”淮王刘研道,“今日怎么没去城西?”
“四哥如何知道?”刘殷奇道。
“何事不能光明正大的说?”山阳王刘荆冷冷的,“莫非在防着本王么?”
“我们在说蠡懿公主!”刘殷灵机一动,抢先答道。
“蠡懿公主怎么了?”山阳王刘荆面色一变,下意识摸了摸额头!
“我正在问四哥,她怎么还没到?”刘殷道。
“怎么,蠡懿公主今日也来么?”山阳王刘荆问道。
“是啊,约好的,一起来见太子!”刘殷道。
“哦!哎呀,今日父王要召见,本王此刻才想起来,得先回宫准备一下,告辞!”山阳王刘荆迅速起身,径直趋步出堂,瞬间便没了踪影。
刘殷见把他支走了,转头问淮王刘研道:“四哥到南宫太子这里来,其他几位兄长知道吗?”
淮王刘研面色亦是忽变,道:“此事断不可让他们知晓!”
“咦,今天刘殷也来了?你们在聊什么呢?”太子刘庄从外走了进来。
淮王刘研忙道:“在等太子!无事就闲聊几句,昨日,您吩咐的几件事,都办妥了!”见太子刘庄眼神望向刘殷,遂当即住口。
刘庄看刘殷一连迷惘,道:“前段时间,忙得不可开交,就让淮王过来帮忙,顺便熟悉一下朝政,将来归国了,也知道如何治理,造福百姓。”
说着,把条案上的竹简理了理,正欲翻阅,抬头见二人还在傻坐着,道:“你们且先退下吧!”言罢,俯首展开竹简。
出了宫门,刘研一把拉住径直前行的刘殷,道:“今天难得无事,走,与你一起去城西谢家看看!”
刘殷一惊,未料到他竟提出此等要求,寻思怎么敷衍搪塞,却见刘研面色一变,厉声道:“这是太子之命!莫非有意违抗?”
刘殷连忙道:“不敢!带你前去就是!”
刘研转怒为喜,笑道:“听说谢家小姐,貌美人俏,竟连阴枫都惹得动火,是真的吗?”
刘殷疑道:“这真是太子之命?”
刘研笑容顿收,一本正经道:“不信?这就随我回东宫,咱们当面去问太子!”作势就要上前来拉刘殷回东宫。
“别,别,还能不信四哥吗?带你去谢家还不成吗?”
听说淮王突然驾临,谢滟紧张得手足无措,不知说什么好,倒是谢滴珠依旧从容镇定,大大方方迎上前去,道:“若事先知晓淮王光临,我们兄妹必定张灯结彩,洗地相迎!多有失礼,还望海涵!”
刘研只闻听她貌美如花,却着实未料到竟是艳丽如斯!南北宫中,粉黛如云,佳丽如雨,居然都比不上眼前这民间女子!
他贪婪的注视着她的面庞,像精心观赏宝玩玉器一样,不由自主啧啧称赞!
“洛阳府尉檀方,拜见淮王!”一声洪钟似的断喝,把刘研吓得浑身一颤,这才回过神来,眼前闪现一位眉目清秀、英气逼人的俊朗青年,正在向自己行礼。
“哦!都不要客气!”他摆摆手后,回身对几位同来的随从道,“你等暂且都退到府外等候,有事本王自会随时召唤!”
随即,在众人拥趸下,他进入正堂,坐在正位,清了清嗓音,开始侃侃而谈。半晌,方才发觉竟都是自己一个人在说,旁人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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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昏昏欲睡,特别是谢滴珠,已不知去向,大概是回了阁楼。
他正待要问,忽有一人急匆匆自外进入正堂,躬身施礼道:“洛阳府丞邢馥拜见淮王、沂王!”
邢馥果然达练事体,到场后很快就把气氛活跃开来,先是摸清淮王也读过欧阳尚书,迅速找到了共同话题,让谢滟得以发挥;接着,谈起信阳侯府马成的那桩案子,又把刘殷、檀方一起带动起来。不知不觉,已至中午,谢府整治了酒宴,边聊边饮,直至晚间方散。
如此不出数日,众人相互熟识。刘研看出檀方与谢滴珠珠联璧合,感情笃深,心中便思量起对策;刘殷明白刘研乃是为谢滴珠而来,虽暗自不愉,却也无计可施;邢馥亦瞧出刘研垂青谢家美女,但觉此人明解朝章,工于心计,胸有城府,与粗放豪迈的刘殷截然不同,倒是可以联手谋事。
于是,邢馥私下把刘研拉至后院亭中,单刀直入,将早先曾对刘殷说过的话又对刘研重复了一遍,直言来日必当厚报。刘研亦觉邢馥能力出众,值得招揽,便果真为此事精心准备好一套说辞,去找了太子刘庄。
不料事情远比想象中顺利,刘庄爽快的应允把邢馥调往太子府,出任太子仆。事实上,那日在东市路口时,有两人给刘庄留下的印象最为深刻,其中一位,是信阳侯府总管王康,数日前,阴就已推荐给他,出任太子家令;另一位,就是这位洛阳府丞邢馥,只不过近来事务繁忙,一直无暇顾及此事。
邢馥自升迁后,改头换面之快,有目共睹。衣履光鲜,随从扑街,官派十足,令谢滟、檀方艳羡异常,但毕竟在太子眼皮底下,时间不是自己的,他来谢府的次数明显减少!
谢滟、檀方于是不断催问刘殷,所托之事可有眉目?刘殷总道:“已到额头了,就快到眉目了!”
谢滟许久以后才知道是淮王暗中帮了邢馥的忙,于是决定效仿,步其后尘,又向刘研毛遂自荐推荐了自己,也把曾给刘殷说过的话,重复一遍。刘研闻听,更是义不容辞,径直把谢滟直接带至太子面前,刘庄亦曾在东市路口见过此人,尽管当时他在大庭广众之下酣睡不醒,但华容丰姿难掩,此时又知其精研欧阳尚书,无不穷究,自然不会阻止,命去做了太子洗马。
谢滟欢天喜地,对刘研感激不尽,更是恭敬有加。相比之下,刘殷徒有其位,却不办事,空耗时日,自是招来厌烦,虽身居沂王,也不时见到谢滟的白眼,听到他的嘲讽,此外,也有来自檀方的不满。
檀方心急如焚,也找到淮王坦露肺腑之言,却不知淮王更想让他高升,以便把他支走,能多接近谢滴珠。怎奈,运气已尽,刘庄在东市路口也见过檀方,当听到是那位来自细阳的亭长时,道:“此人尚需历练,就先在洛阳府继续做府尉吧!”
檀方久久不见起航,焦躁无比,难免不把情绪撒到谢滴珠身上。
所有这些人的举动都被谢滴珠瞧在眼中,她暗自在脑海里给他们一一绘了画像,心中自是雪亮。
他们当中,只有刘殷值得信赖!他清修雪白,正直无邪,虽贵为龙子,身居沂王,却逊言恭色,温柔谨素。作为兄长,无比合适!
然而,理想的终身伴侣,还需风流倜傥,潇洒俊秀,形貌般配,那自然是非玉树临风的檀方莫属!
她与檀方之间,目光中的柔情蜜意,说话时的耳鬓厮磨,出行时的如胶似漆,刘殷与刘研如何能感觉不到?刘殷倒是已经习以为常,不以为意,而刘研则是愈发不可容忍,整日盘算着如何把二人分开,却久思不出良策。
一日,刘殷去东宫见过太子后,先行出来,通过复道,刚入北宫,冷不防迎面有人断喝:“去沂王府邸多次,却始终寻你不着。如今在此等候,却果然撞见了!”
另一人道:“还是阴枫这厮聪明!”
刘殷抬头一看,原来是太尉窦融的两个孙子,窦勋与窦宣!这二位都是与自己相熟的酒肉朋友,确实有多时不见,当下问道:“你等寻我何事?与那阴枫何关?”
窦宣笑道:“多日不见,十分想念!”
刘殷“呸”的一声,骂道:“谁信?平日都不想,这如今窦家将名震朝野,眼看就要出征平复陇西羌乱,正是如日中天之时,还会想起我?说吧,究竟何事,莫非要随军出征,杀敌立功?”
窦勋笑道:“莫要取笑,我等连鸡都没杀过,又如何杀敌?近日找你,确实有事,还不止一件事呢!”
“何事求我,快讲?有何好处?”
“好处嘛,办成之后,自然少不了!这第一件嘛,窦宣,你来说!”
窦宣道:“此事,乃是受阴枫所托!”
“他找本王,有何事相求?”
“自那日见到城西谢家女子后,阴枫茶饭不思,日渐消瘦!故此,欲求谢家女子救命,却见你每日都在谢府,不便派人相请!所以,让我们兄弟前来说说,望沂王高抬贵手,不要再过问此事!”
“一派胡言!你们两个为此事出面,难道不怕惹祸上身?阴枫强抢民女之事,不仅惹恼了洛阳府,甚至还惊动了太子与陛下!莫非窦太尉没有告知你等?此外,阴枫已被陛下钦定为婿,不日将与蠡懿公主完婚,此刻你等竟然还敢为他牵线搭桥,为非作歹,不怕株连九族?相必是那阴枫已被信阳侯阴侯爷教训,不敢再遣家中羽士,才找到你们两个相助!”
窦宣听罢,惊得魂飞天外,如梦初醒,道:“这里面还有如此许多机关,一不小心,差点着了这阴枫的道了!”
窦勋年龄大出许多,更沉稳一些,道:“此事暂且作罢,我等回去质问那阴枫!不过,还有一件,乃是我兄弟自家之事,你务必要出手帮扶!”
“何事,只要能帮得上!”
“我膝下有一女,姿色端庄,知书达理!与那六安侯刘盱可谓情投意合,相亲相爱!不料想,数年前,刘盱被陛下派往陇右,镇守边塞,却在当地另外取妻。小女得知,悲痛欲绝,整日寻思腻活的,我等一筹莫展多年。直到最近,那刘盱在陇西终于打了败仗,被陛下治罪,免职回归封国六安。你向来足智多谋,奇思妙想不断,快给出个主意,如何能让刘盱与小女破镜重圆?”
刘殷听罢,哭笑不得,暗道: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阴枫强抢民女也就罢了,这窦勋却要强抢人夫!正欲喝斥,忽见远处复道上,有两个人在向此处走来,仔细一看,一人是刘研,另一人却是蠡懿公主!登时大惊,道:“此事容我好好思量,但有妙计时,自会去找你们!”
窦勋岂能答允,一把拉住刘殷道:“事情紧急,不商量出个满意的计较,今日就不得走!”
刘殷心急如焚,道:“此事棘手,一时半刻,实在想不出来!”
窦勋见他适才还正言厉色,侃侃而谈,须臾之间忽然神色慌张,似想一走了之,不禁心中起疑,却听窦宣叫道:“那不是淮王与蠡懿公主么?”遂转身一望,果然不假,顿时明白,笑道:“蠡懿公主古道热肠,那索性就请她一起计议如何?”
刘殷大惊,忙道:“你且附耳过来!”
窦勋把头伸了过去,起先皱了下眉头,道:“这如何能行?”
刘殷道:“匆促之间,别无他法!”
窦勋点点头道:“只好如此,也算是妙计!”
刘殷道:“礼金分文不取!千万莫说出去是我的主意!”言罢,转身拔腿欲跑,却不料那窦勋骨子里比他还忌惮蠡懿公主,早拉上兄弟窦宣跑远了,边跑还边吆喝:“沂王,我兄弟今天家有急事,先行高退,改日请你饮酒!”
刘殷暗骂那窦家兄弟过河拆桥,连忙抽身,还没跑出几步,就听得身后传来刘研的喊声:“五弟,慢走,我们看见你了!”接着又有人断喝:“哪里走!”却是蠡懿公主的吼声。
刘殷心中叫苦,无奈只得停下脚步,转身换上一副笑脸。
“躲我,是吧!”蠡懿公主跑到面前,当胸就是一拳!
刘殷假装痛彻心扉,满脸苦相,捂住小腹,踉踉跄跄,退后好几步,差点跌倒!
“快从实招来,最近行踪飘忽,找你不见,究竟都去做什么了?都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快说!”
刘殷忙道:“随太子办差,不分日夜,哪里来的有趣之事?”言罢,看了刘研一眼,头还没转回来,顿觉太阳穴又被重重一击,眼前金星直冒,接着就听蠡懿公主吼道:“胡说!这些日子,我去了好几次东宫,都没见到你!要不是今天撞见淮王,真以为你在昼夜办差呢!”
刘研道:“五弟,就别瞒了,我都如实对公主说了!”
刘殷揉着太阳穴道:“你都说什么了!”
“就是那谢家之事!”
“那有什么趣?”
“有没有趣,带公主去了不就清楚了?她说有趣,就有趣;她说无趣,就无趣!”
“对嘛,这才是好哥哥!”蠡懿公主拉住刘研的胳膊道。
“那有个条件!不答应,必定没趣!”刘殷仗着胆子说道。
“大胆!竟敢讲条件?”
“且先听他讲,什么条件?”刘研道。
“那就是素衣简行,悄悄出宫,不带随从,不得惊动父皇!”
“你这是一个条件么?”蠡懿公主怒目圆睁!
“小妹,他说得似乎不无道理,一旦去得人多了,确实就无趣了!”刘研劝道。
“那就先去看看吧!”蠡懿公主勉强同意。
闻听公主驾到,谢滟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最近谢家真是大吉临门,先来了一个王爷,虽说看起来不怎么像,但却又货真价实;又来了一个王爷,这个就像了,不仅有派头,也做实事;今天,竟然两个王爷,外加一位公主同时光临,说不定过几日陛下也会大驾光临呢!
这次,谢滟抢先开了口:“若事先知晓淮王与公主光临,我们兄妹必定张灯结彩,洗地相应!多有失礼,还望海涵!”不及说完,便带着谢滴珠、檀方上前行礼。
蠡懿公主不答,在院子东逛逛西看看,这里与宫中果然大不相同,处处都透着新鲜感,半天才转回来,道:“都起来吧!”
待谢滟、谢滴珠、檀方三人抬起头,蠡懿公主的眼睛登时睁得老大,良久后才回头看看刘殷与刘研,道:“这里有什么好风水?人咋都生得那么俊,再瞧瞧你们两个,真是煞风景!”
其实,二人形象并非如公主所说那么不堪,但刘殷自幼舞刀弄枪,确实不爱修饰,而那刘研却大为不同,平日里仪容整洁,注意谈吐举止,只是那谢、桓二人着实是人中龙凤,平素里人海中罕见,故此二王的外表方显得通俗了许多。
刘研正要开口摆脱窘境,却见那蠡懿公主瞬间又如换了个人一般,面色娇红,缓步走到檀方面前,羞答答的柔声道:“这位壮士,怎么称呼?”
“启禀公主,在下檀方,现任洛阳府府尉!”
“洛阳府府尉是什么官,大不大?”
“这?”檀方顿被问住,正不知怎么回答,却又听公主说道:“桓壮士一表人才,如此出众,必须当个大官,我回宫就与父皇说说!”
檀方大喜,当即叩头,道:“多谢公主抬爱!”
刘殷连忙对公主道:“小妹,来时的条件还记得吧?”
公主忽然想起,登时怒火上撞,但望见檀方的一双朗目正在看着自己后,立时气和心平,轻声道:“放心吧,记得呢!”
刘殷从来没见过她如此恭言悦色过,登时心中警觉,时刻提防她贸然出手。
蠡懿公主又道:“今日才觉得,宫中的卫士,须得有一个似你这般威武的,才能把坏人吓得抱头鼠窜,以后就来宫中吧!”
檀方再次叩头,感谢知遇之恩!
蠡懿公主看了看谢滟,道:“你可在阙廷任职?”
“回公主,小生在太子府?”
“哦!原来在太子府?任何职?”
“太子洗马?”
“不错!看你白白净净,必定心细如发,太子还算知人善任!”
蠡懿公主又向谢滴珠缓步走去,刘殷生怕她出言不慎,立刻跟了过去,不待她开口,道:“此间后院,有个亭子,名唤官亭,十分神奇,公主可否想去看看?”
“好啊!”她喜道,对着檀方道:“你一起来吧!随时护卫!”
府中众人心中纳闷,此亭有何神奇,何时又被唤作官亭了?
到得亭内,公主四处看看,没见得有甚稀奇之处,正欲询问,忽见檀方站在亭外,遂改口道:“这宫中禁卫编制,都有何职?”
刘殷答道:“宫中禁军如卫尉、光禄勋、虎贲中郎将、羽林中郎将、羽林左监,羽林右监、羽林郎等,这些都是陛下钦点;此外,还有驸马都尉,骑都尉……”
蠡懿公主没等他说完,道:“那就骑都尉吧,距离驸马都尉近些!”说完,起身出亭,唤上檀方一起去前院了。
刘殷愣在当场,又看了看此亭,果然神奇,心中惊叹。
然而,真正神奇的还在后面,刘殷、刘研都知道宫中禁军高级职位或需光武、或太子或三府慎重审核,方能调派过去。凭檀方之才,几无可能,故此各自都早已编好理由,应付公主催问。不料,没过几天,檀方竟果真到宫中去做了骑都尉。二人吃惊之余,一个替檀方欣喜;一个却是为自己窃喜!
而谢滴珠却是喜中生悲,因为自那以后,檀方回谢府的次数越来越少,而且变化也越来越明显。回来后谈论的,尽都是些仕途、官阶之类的话题,再也不提怡情山水、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的山盟海誓之语;回来时的阵仗,也越来越大,跟随的侍从越来越多,而他对他们的态度也越来越严厉,动辄呵斥,甚至有时还当场打骂。
有时候,刘殷感到谢滴珠也被当成了他的侍卫,忍不住说上几句。那檀方倒是不敢对他无礼,只是闷声不语,但私下里却把怨气转给了谢滴珠。
她的笑容慢慢减少,愁容却日渐增多。檀方不在时,她经常不由自主的提起他,他回来了,若和颜悦色,她则欢天喜地,幸福无限;若面若冰霜,狂怒暴躁,她又心惊胆战,无所适从,似乎盼着他早点离开才好!
刘殷气得怒发冲冠,出言斥责,檀方却只是嘿嘿冷笑,沉默不语。
刘研瞧着眼里,倒是不以为意,因为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只是,还有一事,就是刘殷离开谢府的时间也该到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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