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丰酒楼

《诚丰酒楼》

第32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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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怅然若失的易澜山回到酒楼,惊讶的发现柳绪风竟然又来了。除夕都已过去了十来天,这个有些痴傻的古怪剑客还没离开小镇,是他未曾想到的。总不至这位堂堂望州沈家总管,自称“江湖顶峰”的大侠客,连正月十五的团圆饭都要蹭上一记,才肯离开吧。

想到这,易澜山便对坐在堂厅里头哼着小曲儿,品着茶的柳绪风没什么好脸色,视而不见的正想去往后院,却被走进来的大掌柜叫住了身形。

“澜山啊,你回来的正好。”大掌柜笑着说道,“你与莫腾后日便要启程,正巧柳大侠也要赶回沈府。晏京城此去千里,沿途刚巧路过望州,我方才与他说定,就由他护送你们一程。你二人毕竟第一次出门远游,和柳大侠一起有个照应,我与你胡姨他们也就放心多了。柳大侠义薄云天,你们一路定要听他安排,切莫惹是生非,勿与柳大侠多添烦忧才是。”

“大掌柜客气了。在下打扰多日,承蒙大掌柜不厌其烦,护送二位小哥乃是举手之劳,又何足挂齿。”柳绪风抱拳回道,一边说着,一边冲边上颇有些不服气的易澜山挤眉弄眼。

易澜山此人,自小因为老厨子常在他面前吹些“当年如何如何...”这等不着边际的牛皮,听得不胜其烦,耳朵都快磨出了老茧子,以至他后来对爱打妄言之人都极其深恶痛绝。而眼前这位“澄岚剑”,先是称牧言禾那个臭皮脸为“绝世高手”,后来那顿年夜饭又被老厨子和账房先生两三句话唬的唯唯诺诺,毕恭毕敬。在易澜山看来,光是这两点便已然露了馅的所谓“高手”,无非是个纯纯的江湖骗子罢了。再加上他厚颜无耻,蹭吃蹭喝的行为,这位自诩大梁武学顶峰的柳大侠,殊不知自己早已被易澜山归到了最为不堪的老厨子那一档之中。只是易澜山不明白,名动天下的望州沈老爷子和识人待物从未失手的大掌柜为何偏偏觉得此人可堪大用,真是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话虽如此,可既然大掌柜已经安排妥当,向来对他言听计从的易澜山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想到随后要与这个吹牛剑客一路同行,原本就因为自觉被赶出家门而颇多怨言的易澜山,此刻更是心情大坏,理都不想理那位江湖骗子,匆匆与大掌柜回了句“知晓了”,便低着头往后厨走去。

路过后院,账房先生蔡昇邪如往常一样,正背着双手,抬头观望着那天上的云彩。易澜山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湛蓝的天空中,薄薄的几缕的微云如刚被抽出的棉絮一般吊在天上,稀薄如烟,四散张扬,仿若只需一阵微风,便会消散不见。易澜山自小闲时,常跟着账房先生算云望烟,知道此种云象名为“弦云”,有形亦无形,最为难测。

“天地相感,阴阳相薄,谓之气。久积而成云,皆物形于下而气应于上。是以,荆轲入秦,白虹贯日;高祖在沛,彤云上覆。积蜃之气而成宫阙,精之积必形于云之气,故曰:占气而知其事,望云而知其人也。”账房先生并未回头,但却像知道易澜山就在身后一般,接着说道:“澜山啊,此去京城,你便可于王都之上,见到我与你说过的‘天子气’了。”

“晏京的云彩还就比咱这落星镇上头的华贵到哪儿去了吗。”易澜山颇有些不以为然。

“旁人可能未觉不同,但你定要看的出来才是。”蔡昇邪的语气变得有些严肃的说道,“天子气,内赤外黄正四方,所发之处,当有王者。若天子欲有游往处,其地亦先发此气。或如城门,或如华盖,或如高楼,隐隐在气雾中,恆带杀气森森然。有五色,多在晨昏见:苍帝起,青云扶日。赤帝起,赤云扶日。黄帝起,黄云扶日。白帝起,白云扶日。黑帝起,黑云扶日。或日气象青衣人,无手,在日西,或杂色郁郁冲天者,敌上气如龙马,亦为天子之气也。凡此气象,皆多上达于天,广通宇宙。澜山,你便替我见见如今这帝王之气,呈色几何。”

今日连遭打击的易澜山,此刻哪有兴致与账房先生谈论这天地气象,便又丢下句“知晓了”就往后厨走去,却被蔡昇邪拦下说道:“澜山啊,你与莫腾此行长远,于旅途之中可多观这天地山河,日月星辰以解无聊乏闷。自小你便常随我在这后院之中见这一方天地的风云变化,殊不知你我头顶这片小小的天空,不过一隅方寸罢了,待你见得外边浩然苍穹,方知其变化何以万万计,如有困顿疑惑,大可问问这本《算云烟》。此书乃是我闲时所作,记录了些我蔡某人生平算云望烟的所悟所感。纵然九天在上,神鬼莫测,但究其风云诡道,因果循环,皆逃不出我这字里行间,寥寥数笔。我知你自小对这白纸黑字无甚兴趣,闲时翻上三两页,权当无聊消遣也好。”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本簿册递于易澜山。

易澜山接过这本不过一指厚度的手记,只见湛蓝的封页之上,“算云烟”三枚小楷历历在目,行笔潇洒。旁边有一截儿从书中伸出的红线,系着一只刻成金丝雀形状的木哨,虽看不出是何种木料所雕,但做工精美绝伦,将金丝雀雍柔华贵的仪态刻的是入木三分,栩栩如生,却又没有丝毫笼中之鸟久困樊笼的颓败之感。

要说读这书中字,易澜山可能没有多少兴致,但这只木哨却着实有些意思,易澜山拿在手中把玩个不停,看的账房先生无奈的摇头笑道:“想家的时候,吹上三两声也好。”

易澜山点了点头,抬手说道:“谢过先生了。”

蔡昇邪不再说话,而是转头又看向那天上还未彻底散开的“弦云”,待得易澜山离去,他又将视线落在那东边的一缕不易察觉的流云之上。

过了良久,账房先生蔡昇邪皱了皱眉,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道:

“有客将至。”

“咚”的一声,易澜山一屁股坐在后厨案板旁的木凳上,便将这本《算云烟》打开来,翻了三两页,见得通本除了画了各式各样的几幅云图,剩下的尽是密密麻麻的文字之后,果然失了兴致,便仔细观摩起那只小巧的木哨。木哨一头的红线系着书内用作装订的细线,原来是为书签之用,只是这只金丝雀木哨不但做的巧夺天工,惹人爱不释手,所选材质,更不似凡物,明明摸上去细密紧致,掂在手中却又轻若鸿毛,木纹之中更是隐有流光盈动。易澜山拿起这只木哨,放在嘴边刚想吹上一声试试音色如何,就听后厨里头传来一个懒散的声音说道:“呦,老财神出手大方啊。”

易澜山一听便知这是再熟悉不过的老厨子的声音,遂抬眼望去,发现那炉台边的炭火旁,老厨子不知何时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坐在那小马扎上,正往炉膛里添着柴火,想来是自己方才一进后厨,便急不可待的摆玩起这账房先生临行所赠之物,没注意到老厨子在这,才至被他吓了一跳。

“大白天的,你躲在这鬼鬼祟祟,是想吓死小爷我吗?”易澜山收起怀中的书本,愤愤不平道。

老厨子燕朝北一听这话,勃然大怒,转过被炭火熏得乌漆嘛黑的脑袋骂道:“你这小兔崽子,一大早便跑了个无影无踪,让我替你做这劈柴添火的杂事。就你这爱偷懒的性子去了晏京城,我给你算好命,不要三天便会被扫地出门,流落街头。”

易澜山虽然次次见了老厨子总是免不了要斗上几句嘴,逞上几句口舌之快,但内心说到底还是对他有种面对长辈的忌惮之情,再想到自己一大清早偷偷溜出酒楼,却在苏府大宅门口行那唯唯诺诺,愚钝不堪之事,更是心虚不已。于是,易澜山没有还嘴,而是站起身来到老厨子身旁,猫下腰,默不作声的与他一起往那炉膛里一根一根递着劈好的柴火。

一老一小,两个厨子,就这么不言不语的在后厨里头,你一根,我一根颇有默契的将那炉膛里的火焰拱的是蹭蹭直冒,足足窜起来半尺来高。不一会儿,易澜山也被熏得一脸漆黑,余光扫着那盯着炉火不知在想些什么的老厨子,内心竟莫名其妙涌出一种不舍之感。自己和莫腾如若走了,也不知这老厨子一个人在这忙不忙活的过来,待得几年归来,眼前这个糟老头子怕是又要老上不少了吧。

就在易澜山难得流露出那一份真情实感之时,却听老厨子打破了半响的沉默,开口说道:“几时滚蛋?”

短短四字,顷刻便将易澜山的那片多愁善感击了个粉碎,令他心里不住的对着自己暗骂道:“呸,易澜山啊易澜山,你居然对这种人依依不舍,可真是个二货无疑了。”想到这,易澜山很是气不过,用力的往炉膛里捅进一根柴火,没好气道:“后日小爷我便要奔着大好前程而去,咋了,舍不得?还是怕小爷我日后名动京城,你老脸上挂不住?”

“我怕你在外头给我丢人。”老厨子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木屑,掸了掸身上的烟灰,缓步走到案板旁一边伸着头寻找着什么,一边接着说道:“不给你点压箱底的宝贝带在路上,旁人还觉我燕朝北是个吝啬寡薄之人。”顿了顿,又补充道:“至少不能比老财神的差了。”

一听老厨子有物相赠,易澜山顿时来了精神。就看老厨子在案板上寻寻觅觅,又走到后院之中对着那胡蝶姨娘早早晒在那的床单被褥驻足观望了好一阵,最后摇了摇头,似下了决心一般又折返回来,从案板上捏起一块抹布放那盆中搓揉干净,最后带到易澜山旁边,将那抹布平铺在地说道:“看好了。”

易澜山不由得瞪大了双眼,只见老厨子从那炉膛里挑出一跟烧了一半的木柴,吹灭上头的明火,接着屏气凝神似注全力于那右臂之上,电光火石间只听“唰唰”两声,老厨子用那焦黑的木柴在平铺的抹布之上快速划过,留下了两道歪歪扭扭的漆黑印痕。盯着那块抹布,老厨子抚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茬,露出了一副颇为满意的神情说道:“成了。”

易澜山盯着那抹布之上是横不平,是竖不直的如同泥鳅爬过,连孩童都不如的两道笔画,双眼瞪的更大,简直脱眶欲出,难以置信的说道:“就这?二?你就送我块写了个‘二’字的抹布?你可真二啊。”

老厨子燕朝北却丝毫不在意易澜山的抱怨,反而略微有些骄傲的说道:“你懂个锤子,哪里是‘二’,分明是个‘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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