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南茜扬言要走，也是将他一军，这洋妞，鬼呢：反戈一击，想得到她所欲的。

她知道，和中国人打交道，尤其和中国青年交往，得动脑子，人家才会看得起。

霸王有一点她也欣赏，在捕捉对象时，得用计谋。

她要造成某种既定事实，使这只花豹进入她的铁笼里，为她所有。

南茜放下背包，把“林肯”放进去，不客气地对白小牛说：

牛仔，爱护妇女儿童也是你们中国人的美德，这包你替我背上。

应该是人类的美德，用词欠妥，现代汉语你也学了，长进不大哦，白小牛说，一面要背那包，却被她按住手，她说：

美你姨奶奶的头，总挑我毛病，我知道你心里只有枫子，别人看不上。

她又去桥栏上坐，并把他拽过来说，姐累了。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太阳代表我的心。。。”白小牛手机响起枫子为他作秀录制的歌曲儿，他知道，朋友来信息了；也痛苦地想，枫子此时在别一个星球，不可能来信。

但这是个机会，给南茜一点暗示，旁敲侧击。

他打开手机，倒出过去的信息，如水下鱼喘气的水泡泡，一个个翻上来。

这个经常新浪博客的妙龄大姑娘，却爱写古式诗，恰像枫溪老街上的楼阁，古韵犹在：

紫枫秋声桂花香，携手灜州（崇明）戏鸳鸯，陈家芦苇纤纤意，心随子建蜜枕芳。。。。。。

这诗忆及他俩携手游至我国上海著名的生态岛，而末一句用省略号特别令白小牛回味。

他也坐到桥栏上，递过手机，想让南茜过目，南茜何等伶俐，假意推脱不看，眼风一扫，早把其诗烙在心上。

令她惊讶的是，对方好像知道他和她在一起，故意发来此诗“亮相”。

古猫逮鼠，不新鲜，南茜说。

喵。。。喵。。。白小牛对着南茜站起，学着猫两手握爪对南茜一伸、一抓。

南茜故意夸张地“哇”的一声，“古猫吃人了，”也站起来，看见桥东北矗立着一个桐油铮亮的圆木十字架，快步走去，在胸前划个十字祈祷。

白小牛提起包，徐步过桥来，几步之后，只见一坛银杏沐风凌空而起，坛为古式青砖而砌，中间垒土，其树撑起的浓荫感觉来人，一阵飒飒响。

十字架在杨柳后，靠近溪边水泥边沿，南茜就站在那里，闭目念念有词。

那场地边有棵红枝碧叶的桃树前，有一水磨石长靠椅，白小牛在上面坐了。

看那场地，两个篮球场大小，地上铺着一块块古旧石板，三两游客，驻足低头，像在疑问，像在议论。

白小牛知道他们是在看石上凿出的字，普通话译本地方言，那应是南茜寻觅的吴越语系的一个天地。

同时，南茜的追随，一半是滥情作戏，一半是幽默。

他想，美国妞肆情尚性解放，南茜未必例外。

但无论如何，今既随她来，见机行事，看鸡做笼；既不能伤害她，也要放开些，不要古板，让外国妞瞧不起。

想着时，南茜已坐在了他身边，没等他反应过来，她左胳膊肘就搁在他右肩上，说身体欠佳，借贵肩略靠一时，说着前额已置上了，而左胳膊已搂住他后背，滑下去手指抠住他左腰眼。

他已感觉她身体开始微微颤抖，听到他急促的喘息，他说，阿茜妹，别这样，我给你讲个民间故事，好吗？你不是在寻觅民间文学？

她“嗯”了一声，右胳膊趁机从他胸前滑下，身子也随即绵倒下去，不客气地环抱住他，闭着眼，真的晕了。

他此时是不好推脱的，推脱吧，南茜非翻脸不可，他俩的关

系从此完结。

无论于友情、面子，都不能翻脸，并且，不能叫外妞小觑我中华青年是“大傻瓜”。

白小牛说：当年，乾隆皇帝御船下江南，这夜抬头遥望北斗七星，想江南出奇才，便当即御旨开科亲试选拔人才。

三次考场逐鹿，一个名叫谢墉的青年才子，力克群儒，脱颖而出，乾隆钦定为举人第一，并御赐陪同巡视江南。。。。

南茜毕竟研习汉语和中国民间文学的，听到这故事就宁静下来，白小牛为自己成功而庆喜。

这天，谢墉陪同乾隆巡视嘉兴的南湖，行至第二个月洞门，乾隆见门额上“二虫”两字，不解何意，心里闷闷不乐。

在中国，天子是龙的化身，而虫与龙相对，我们形容一个人，或誉他为龙，或贬他为虫。

乾隆见到“二虫”，心想是否有人知道他幸巡此地、而故出此额贬骂？且听谢墉所想，如果解答与乾隆一致，那乾隆就要寻根刨底逮几个开刀问斩，以振皇上威严。

谢墉解释道：皇上，卑才认为，此乃“风月”无边，（古字“風”由“几”“一”“虫”合成）意戒百姓：沉溺风月无穷尽，淫情泛滥，与虫子一般。

谢墉解的真切，乾隆喜上眉头，心解所结。

南茜握住拳头，用劲连续敲击白小牛背。

白小牛装腔作势夸张地叫：哇，痛死我了；哇，南茜，饶哥。

再说一个沉溺风月、淫情泛滥？南茜坐起来，眼睛发出猫见老鼠时的蓝光，半是玩笑半当真地说：乾隆下江南带没带太监？

又一日，御船巡至西湖，热风扑面，天气沉闷，赤日隐在火烧云里，乾隆见湖面上荷叶群举、荷花绽放、蜻蜓止在花蕾上，心生诗情画意，因见一大龟在荷叶上纳凉小息，皇上顿生疑窦，问谢爱卿：

神龟何以如此轻浮？

谢墉答道：【史记】有云：神龟如灰，曹植{七启诗}也引此。

乾隆见谢墉对答如流，心里十分满意。

诺，这个谢墉，就是眼前金圃宅邸和这场地的最初主人。

白小牛指一下这场地、指一下场边白墙庭院、黛瓦房顶的老宅子，其大门开着，正有游人进出。

轻浮、滥情，南茜想：他为何说这几个字时加重音？中国人喜欢用双关来表达某种不能直言的好恶。

他又正经又聪明，她喜欢中国人的，就是这个。

白小牛原意是想暗贬她，因为自己有女友，虽遥远在Z星，不能做对不起她的事，旁敲侧击南茜，但效果恰恰相反。

他需要她，因为B飞船需要她，他的心早已属于曾经朝夕相处的枫子。

有一次，谢墉差点送命，白小牛说。

南茜眨巴眨巴蓝眼睛，她今天领教了什么叫做中国人的智慧，白小牛的此人，实难对付，心眼比藕眼多。

端午节，小牛道：谢天官陪同乾隆巡视汨罗江，酒过三巡，加上乾隆一路夸奖，未免言语欠慎，见楚人竟龙舟，敲锣打鼓，向江里投扔粽子，好热闹，说：屈原愚忠，自寻死路。

乾隆问：他为何投江自尽？

谢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乾隆听后，半真半假地说：那你死给我看看。

君无戏言，听了这话，谢墉吓得酒醒了一半，想自己一着不慎，招来杀身之祸。

好个谢墉，眉头一闭，计上心来，他向乾隆三叩大礼，走到船尾，向江里跨去。

但谢墉立即收回腿，再回到乾隆前跪下禀报，启禀皇上，卑才正投于江，屈原推我上来说：我遇昏君投江，你遇明君就不要投了。

其实，乾隆有意压压谢天官的傲扬之气，也看看他有无自救之策，作

为高才绝贤者，临危不惧救君是一方面，自救也是一方面，便满意地笑道：爱卿说的是，你不要死了，继续陪朕巡视。

白小牛握住南茜右手，拽着站起来说：我们也继续游玩。

南茜一半醉在民间故事里，一半醉在白小牛甜蜜的怀里，仿佛抱着一团彩云在蓝天，舒服极了。

她想永远坐下去，一切景点现在对她来说是多余的，不必浏览了，观赏这个人的襟怀、获得这个人的心，才是她今日之行的蓄意所在，但他已经站起，她也不得不赔笑坐起，然而游兴索然，极不乐意，也不能翻脸，怕牛仔讥笑美国女郎没教养、没内涵。

他既想携她出情感的玄门，也想摆脱她亲昵的纠缠。

对她来说，她是真的喜欢这个中国上海枫溪的小伙，无论怎样，诱使他拥抱亲吻是第一步，也是关键的一步。

对牛仔来说，他有枫子这堵美丽的高墙，他不能随便背叛，不能随便越过，他必须信守曾经的爱情承诺，这一点，南茜又嫉妒又深爱，嫉妒枫子有个好男友，而这样忠贞的男友也是自己最喜欢的。

那么，南茜想：枫子究竟这样借助丘比特之箭射中了他的心？

牛仔提了奥奇双带，她说：扔了，累赘。

白小牛说：用过的，不能随便扔。

南茜回头，狠劲瞄他一眼，拿食指点一下他额头说：你是个大傻瓜。

你姨奶奶的壁橱里，溜进了一只金丝大白猫，你没见。

白小牛笑问：如何解释？愿闻其详。

白猫不吃鱼，太阳西边起，密西比河没四须鱼。

黑莓手机作证：美国牛仔穿衬衣，今穿明儿扔。

他俩回过万缘桥，绕至迎贤桥，南茜说：走桥走双，飞鸟成对；莫诺湖里的游鱼，寻觅长江里的鲟友。

迎贤桥，是石拱桥，他俩驻足于桥间平坦处，一看其水磨石上，刻一大圆，园内一大象，披錦毯，毯上一豪光四射的宝瓶，系飘带。

南茜说：一飘带，系上了宝瓶，是不让它逃遁吧？

偶有游客过，他俩便靠石栏站着，因见栏上亦有君子兰雕刻，白小牛遂吟【离骚】佳句：扈江篱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

南茜说：我也喜欢兰花，兰若生春夏，青青芋何蔚？

桥下清水倒影出桥跨弧影，南茜说：“一虚一实，恰好一个大园，珠联璧合。”

你已是半个中国人，出入成语诗词，南茜蓝眼不简单。

南茜正要举起小拳头捶他，见他紫发上停着一只小蜜蜂，她凑近一闻，其发甜而香，她说：“别动，牛仔，蜜蜂也喜欢你哦？”

她捉住了那只蜂，问：你最近去了趟联合国，观看军事演习，看见微型兵团了吗？有没有蜂兵呢？

看见蚁兵、蚊子兵，没见蜂兵，可能也有吧。

南茜拎着蜂（半死不活）翅问：“眼见为实，没见为虚，你的枫子，在哪里？还是个虚影？”

白小牛说：“她现在上海崇明。”

“哦，现在是水中月、镜中花，讲讲你们的故事，好吗？我洗耳恭听。”

“当然可以，”为给她泼点凉水，白小牛愿意贡献他和她的爱情机密。

白小牛携着南茜的手，去了桥下溪边，远离游人坐在石栏上，面向金圃宅邸。

宅前场地坦荡，一二个对语，二三个低头注目，在看地上古老石板上的字。

其实，刚才从桥石阶上下来，南茜已瞥见石板上红字，忍不住想去看看；现在，他要听牛仔与枫子的故事，知己知彼，见缝插针。

奇怪，眼前石板也一虚一实分布，虚处青草芋芋，实处石骨铮铮，白翼黑点蝴蝶在草上翩翩起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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